架上的舆图被诸葛亮一卷卷抱下来,堆满案头。
一侧榻边摆了许多算筹,他一面算,一面写,积了一沓简牍在案边。
昨日刘备依约往卫青府,回程抽空去买了几个颇干净的僮仆,又雇下一个庖人,总算不必自己动手做饭了。
回程遇见一个没为官奴的小童,生得极清秀,便顺手替他赎了白身,那小童感恩,便自愿跟着刘备回了诸葛家。
现下那小童便在诸葛亮旁边帮他研墨。
下人捧了药递到诸葛亮身边,诸葛随手放在案头,便继续伏案。
直到日暮刘备从军营回来,他才从书案间抬头,后知后觉的觉得左肩疼的厉害,腰背也有些发僵。
“主公。”诸葛亮抬头,看见刘备从堂下上来,觉得有些心虚,“你回来了。”
“卫仲卿让我转告你,军中事俱已完毕。”刘备应道,随即看见案头早已凉透的药,拧眉道:“如何不用药?”
见诸葛亮低头,他叹口气,续道:“你肩伤及骨,不能多动,若是不能好好修养,老来必定受苦良多。”
诸葛亮顿了顿,有些微的晃神。刘备见他脸色倏然发白,知道他方才过于专注,现下骤然松神,恐是才觉出身体不适。无奈便把他抱起来回到床上,取了药为他敷伤。
诸葛亮闭着眼,道:“主公这样纵惯亮,也不怕把亮惯出性子来。”又道:“从前亮造的八阵木牛,亮俱已画好图纸在案上,主公若是纵着亮,不如帮忙把烫样造出来罢。”
“然后交于卫仲卿?”
“还有亮拟的条陈。”诸葛亮说完这句话,便觉浑身的疲惫都泛上来。他本就有恙,兼之箭伤失血,强支了一口气奔劳这十数日,如今骤然松懈下来,昏昏然便睡去了。
刘备看着他,摇摇头既笑且叹,命人过来好生看护,转身便出去造诸葛亮要的模型去了。
刘备动作极快,做好了便遣人送往卫府。次日卫青便亲自上门来了。
“陛下有意置朔方郡。”卫青语速难得飞快,“昨日军中事方毕,陛下即召中朝,议朔方郡事,今日拟出条陈,明日要下廷议。”
饶是诸葛亮早已知道孝武皇帝一向令议果决,不肯拖延,此时也惊了一惊。
北军七日前方才回京,卫青这几日几乎忙的脚不沾地,昨日方才把军中事体转交完,今日便要拟置朔方的条陈。无论如何,这也未免太急了。
卫青以最快的速度把昨日刘彻中朝会的中心思想向诸葛亮陈述了一遍,然后道,“我已与尚书初作商议,正巧玄德公将你写的条陈送来,我便准备与你再商议一下。”
诸葛亮点点头,道,“亮既食君禄,敢不尽力?”又问,“尚书处可有御史寺的留中记档?”
得到卫青的肯定答复,诸葛亮遂立刻起身,与卫青一道往未央宫而去。
一路疾驰,到了北阙。
解马宫门,卫青领着诸葛亮自作室门入宫,一路向南到达中央官署,叫今日当值的尚书取文书记档过来。
尚书见是上司亲自前来,岂敢怠慢,连忙进去,将各地置郡档案、上下文书,甚至前代初置云中、九原等边陲重郡的档案俱取了过来。
卫青遂与诸葛亮对坐,一篇篇仔细阅览,有时略碰撞一下意见,便记录在一旁的牍上。
到更漏时分,尚书早已换了值,门外忽然脚步声响,随即门扉一动。
“朕道是谁在此间熬蜡,原来是朕的车骑将军。”
刘彻迈步进来,帝王玄色常服的衣角划过诸葛亮,落在卫青身上,“长平侯缘何不去休息?”
卫青温和一笑:“卫将军也在。”
刘彻暗暗不满地磨牙,“朕的仲卿怎么终日只晓得卫将军?”
然后转头,仿若才注意到诸葛亮似的,哼笑一声开口:“原来卫将军也在。”
诸葛亮简直要被刘彻这一股子酸气惹到破功,心下暗暗吐槽刘家皇帝怎么都这样多小性子,又庆幸他家刘玄德还算正常,面上勉强纹丝不动,“臣见过陛下。”
卫青注意到诸葛亮脸色一刹那的五彩缤纷又被迅速收敛,忍不住露出微笑。
立刻被刘彻注意到了,他随即握住卫青手腕:“车骑将军既然这样有闲情逸致,不如今夜侍中,陪朕作长夜之谈?”
卫青把他的手轻轻拨开,“臣有要事,恐暂不能奉陪。”
刘彻瞬即变了脸色,威仪赫赫,沉声含怒道:“怎么,将军想要抗命?”
卫青稳如泰山,面色不变:“陛下并没有令臣侍中,臣不过据实而言,又何谈抗命?”
“啧。”刘彻发现一遇到卫青,一切权势伎俩便宣告失效,索性直截了当:“朕邀将军今夜与朕同宿,不知将军可愿陪朕?”
诸葛亮在旁边几乎憋笑憋到崩溃,立刻顺水推舟起身道:“臣身体有恙,不敢久留于中,乞辞归舍。”
这还算个聪明人。刘彻允其所请,等着诸葛亮离开,便转身对卫青道,“仲卿……”
“我去就是了!”卫青扶额,他忽然觉得他家陛下很像一只大猫或传说中的狻猊,能扑死人的那种。
刘彻便心满意足的扯着卫青奉驾而入。曲裾与衣裳重叠的颀长身影交覆在月下,他携着将军步入重宫。
淡淡花间影,斜斜月照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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