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薨薨。

诸葛亮葛衣长冠，叩卫青府门。

门扉一动，竟是霍去病从门内走出，道：“车骑将军入宫了。”

“如何是你？”诸葛亮随手掩上门，自怀中的书篚内取出木牛流马付考工署的条陈，递与霍去病，道：“亮便不入内了，烦足下将此交与车骑将军。”

“诺。”霍去病接了那卷简，送诸葛亮出府，施礼告别。

“驾！”

驰道上骏马飞驰，径至北阙前，滚鞍下马，正迎着诸葛亮，连忙见礼道：“卫将军！”

诸葛亮见那驿传封插鸿翎，知乃急信，便令他先进，自己亦随趋而入。

宣室殿内。

啪！竹简被扫落在地，卫青忙躬身捡起，迎着天子怒火，敛容道：“匈奴虽实可恨，此时却实未宜击之。”

“混账！”刘彻怒气冲冲，转头大步流星往宣室外走，却在廊下正撞上诸葛亮。

诸葛亮连忙躬身见礼，刘彻一摆手：“不必说那些虚的。仲卿屡言于朕，说你有大才，如今匈奴公然杀我太守，你以为当击以宣威，还是固守不动？”

“……”诸葛亮心思百转，最终敛眸，神气骤然沉重，“臣能助陛下，三年之内，荡平匈奴。”

卫青见刘彻去不一刻便又回转，心下疑惑，却见天子身后诸葛亮赫然在目，不由惊讶。

只因主父偃一事，卫青几不敢再举他人，当日言诸葛亮异事于天子，然后乃知诸葛行藏，河朔一战试出真才，心下一直有些担忧，唯恐耽误了他。

如今见诸葛竟紧随刘彻而入，亦不由欣喜。

“说罢。”刘彻抱臂，睨视诸葛亮，道：“朕不甚耐烦，说快些。”

诸葛亮以目视卫青，卫青领会，屏退侍人。于是诸葛亮深施一礼，道：“几事不密则害成，容臣僭越。”

乃从容道：“臣乃后世人，陛下已知之矣。故臣今所言，不过增削后世高士才德之论，臣不敢擅窃，愿陛下幸识焉。”

他自案上拾起一支笔，俯身于牍上书道：“其一曰平粜。”

卫青问道：“可是李悝所言平籴之术，或是范子之平粜？”

诸葛亮一笑：“范氏之法不易行于当今，李悝之平籴，虽然易行，然而甚伤商货。”

他执笔书道：“臣之所言，兼蠡悝之说，使扶农而宜商，则民得无饥，而商能通利。民无饥则人可以广，商通利则关市有征矣。”

于是一面从容叙述，一面绘出转运关市津渡之图，随手注出里数、粮耗，征商之数、粜籴之法，写得极为详细。

又当面演算出一年之内，所能增加的粟钱赋数与人口之数，末了，投笔于案，神采飞扬：“苟能若此，则击胡之赀，何愁不得！”

诸葛亮本有才学，耿寿昌亦非无能之辈，又有桑弘羊为之增润，这一议端得是尽解民弊。

刘彻遂慨然道：“朕深信仲卿！”又道：“此事便付卿行之，后日朝会，卿可宣此议。”

诸葛亮知道刘彻性子，“宣此议”就相当于下廷议，但必须通过。此非小事，诸葛亮自然也理解，遂深施礼，道：“臣谢陛下。”

出得殿门，诸葛亮紧趋过廊，估着四周没人，这才骤然俯身，掩口剧烈咳了起来。

肺中连绵震疼不休，本是伏日，诸葛亮却觉得周身发冷，颞骨钻凿似的疼，他按住颞，努力平定呼吸，半晌才觉逐渐缓和下来。

他忍不住略苦笑了下，自知恐怕是河朔一战受了寒，又思虑忧劳过重所致。不由叹口气，拭净额上冷汗，从容而出。

回到府中，刘备接住，问道：“如何？我想陛下必然能行。”

“是。”诸葛亮草草应了声，便坐到案前，一轴轴取出十馀卷简，取过一片木牍，便令小童研墨。

“后日下廷议。”等墨的间隙，诸葛亮定了定神，解释道，“若欲行此议，非驳倒群臣不可。”

顿了顿，道：“只是主公前日所言令亮惜身一事，亮委不敢轻许了。”

“岂有此理！”刘备火腾地窜起来，几乎破口大骂：“朕的丞相，他刘彻凭什么这么糟践！整日仲卿去病，反来利用朕的孔明，他到乐得悠闲！”

“主公且先消消火。”诸葛亮饮了口水，镇下胸中不适，忍不住笑道，“孝武皇帝刻薄寡恩，亮能得此殊遇，已是大幸。”

他挑了挑眉：“况且不是有主公在此陪着亮么？”

说这话时，诸葛亮眼中倏然闪过一丝哀伤，刘备顿时心软：“我不说了。你脸色看着不大好，是哪里不适么？”

“近来有些头痛。”诸葛亮以指按住颞部，“疼起来便不好思考，实在麻烦。”

刘备审慎地观察了半晌，实在从他丞相脸上再看不出其他东西，遂起身，道：“朕去寻医官来看。”

“稍后罢。”诸葛亮连忙制止，提笔舐墨，一面开始写草例，一面道：“此刻还有些事务，稍后再看。”

“你说看见卫将军忽然扶墙伫立？”卫青冷声重复问了一遍，得到暗卫肯定的答复后，骤然缩紧瞳眸。

他摆手示意暗卫先下去，自己连忙举步跨入宣室，道：“诸葛氏只是有疾，似乎并非异志。 ”

“虽然如此，那个自称刘胜之后的，还需暗作纠察。”

“交由你负责。”刘彻头都没抬：“细事不必再交朕。”

卫青点点头：“好。”顿一顿，便传夕食，叫刘彻与霍去病快些用餐。

用过夕食，卫青遂出殿门，极目远眺。

骊山崔巍，秦岭崣嶊，汤汤渭水蜿蜒而过。

辟土地，服草莱。卫青深吸一口气，倏然有了一个极好的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