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晴后的空气令人心旷神怡，草木原本就青翠，经过昨夜一场雨洗涤之后，更是青绿得似要滴下水来。

白袍人抬了抬帷帽的帽沿，往前望去，几个鬼鬼祟祟的大汉埋伏在草丛里。

不是吧，又来？这是今天遇到的第二次打劫了。

白袍人不想耽搁太多时间，打算换条路，那几个大汉就蹦出来，高声大喊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然后他们被白袍人揍了一顿，白袍人双手抄着口袋，懒洋洋地站着，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武功那么差还学人抢劫，找份工作做吧！”

“大哥！”“少侠！”那几个大汉整齐地跪成一排求饶，“本来我们几个只是黑风寨的后勤人员，前几天寨子里的大哥被暗影刺客杀了，黑风寨解散了，我们不得已出来抢劫，求你放过我们吧！”

白袍人动作一僵，一把薅住说话的大汉，急忙追问：“暗影刺客！是谁？”

“这个……”那个被薅住的大汉瑟瑟发抖，回头与同伴面面相觑，“我们也不认得，但是他拿着刀，穿着一件深紫色的衣服。”

另一个大汉补充道：“他那把刀太牛逼了，碎了还能重新……”

话还没说完，就被白袍人打断了，“黑风寨在什么地方？”

黑风寨的大门敞开着，远远望去，只有黑烟漫天。

白袍人抬脚往里面走，遍地狼藉。大堂里更是满目疮痍，血流成河，尸骸堆积。就算下了一夜的雨，还是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

他环视一圈，仔细寻觅着，把每一寸地方都找过，仍是没有半点头绪，整个偌大的黑风寨仿佛只剩下了死人……

圆月大得恐怖又畸形，长刀划出漂亮的弧线，一只靴子踏过血泊。柒即将收刀入鞘，却陡然感觉到附近多了一道气息。

为什么那道气息的主人如此接近，他才留心到？

他立即警觉地握紧刀柄，转动眼睛瞥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袍的人站在树下，头上戴着帷帽，看不清容貌。

对方是敌人吗？感觉不到杀气，柒转身打算离开，却被白袍人拦住了。

柒皱了皱眉，冷眼打量着白袍人，“你系边个？（你是谁？）”

“……”白袍人似乎愣了愣，将帷帽摘下来，露出一张与自己很相似的脸。

柒感觉心脏猛地抽动了一下，心底冒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褪去血色的深邃眸底波澜不惊，只是带着些许疑惑，不过他很快将这种情绪归咎于，前不久他听别人说过的二重身传说。

虽然他不相信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但是乍一眼看到和自己很像的人，应该也会产生些许感情波动。

白袍人却瞪大眼睛，很是自来熟地凑上来，“不是吧？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伍六七，喂喂喂柒仔，你别开这种玩笑！”

一把刀抵在他的脖子上，才阻止了他的靠近，柒眉头皱得更紧了，“我唔识你，行开！（我不认识你，让开！）”

柒继续迈开脚步，白袍人却伸手抓住柒的袖子，“喂等等，柒仔！”

太阳穴的青筋突突跳动，柒面色微沉，长刀挥去。

显然柒忽然砍他这件事完全在意料之外，阿七瞳孔微震，帷帽掉落到地上，沾染上了血……

却听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剪刀堪堪接下了那狠戾的一击，虎口一阵发麻酸痛。

隔着刀光，阿七打量着面前这个人，“柒……柒仔……”

阿七想说什么，不料柒猛地加重力道，携带着刀压的利刃宛如崔嵬碾压而来，将他一口气全数憋在胸口，所有话都卡在喉咙里。

眼见魔刀逼近自己的脖颈，阿七压低眉毛，神情凛然，旋身后撤，抽回剪刀。

他以千刃划破脖子一小片皮肤的代价，躲开了这看似避无可避的一击。

阿七看得出柒没有丝毫放水，他抬手擦了擦脖子的血，眼里锐光大盛，就像野兽亮出了锋利的獠牙，“你真的要杀我？”

柒眉间杀气缠绕，“你冇阻我，我就冇杀你。（你不拦住我，我就不杀你。）”

……

柒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看某只正大光明跟在他身后的七，加快脚步。

不料他快，阿七也快，他慢，阿七也慢，两个人始终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柒不动声色地蹙起眉头，“你想点样？（你要做什么？）”

“我只答应了不拦你，可没答应不跟着你。”阿七大言不惭地说，唇角微微上扬，勾出一抹熟悉的笑，又痞又贱，却又很灿烂。

像阳光那样，令柒微微晃了一下神，“你真嘅识我？（你真的认识我？）”

阿七眼眸骤然亮得像两颗小灯泡，他兴高采烈地指着自己，“对啊，是我啊，伍六七！柒仔，你是不是想起来了？这难道就是羁绊的力量？”

那两只眼睛熠熠生辉，里面的温度几乎要将柒烫伤。

阿七喋喋不休地谈起他们的过往，说到他们成为搭档时，却被柒打断了。

“你讲大话。（你说谎。）”

“啊？我为什么要说谎，骗你我又没有钱拿。”

“我只有一個派拿，已经死咗喇，系我亲手杀死嘅。（我只有一个搭档，已经死了，是我亲手杀死的。）”

“这是不是首领告诉你的？那个老阴登是骗你的，我说的才是真的，我们真的当过搭档。”

“哽你系点样离开刺客组织嘅？（那你是怎么离开刺客组织的？）”

“……”阿七罕见地沉默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其实，我是祝融派来的卧底……”

“你背叛过我？”柒再次打断阿七的话。

“大佬冤枉啊，冤枉啊大佬，我什么时候背叛过你？”阿七瞧见柒动手扯开衣襟，慌得连退两步，双手乱摆，“等等有话好好说，怎么突然耍流氓了？那那那我警告你，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可是会喊的！”

柒却仅是指着自己心口一道骇人的伤痕，语气平静地问：“呢条疤系你棘嘅？（这条疤是你刺的？）”

像是被烫到似地，阿七瞟了一眼，瞳孔颤了颤，就极快垂下视线。

愧疚感从心底席卷而来，让人几乎无法呼吸。他压制不住内心翻涌上来的苦涩，情绪越来越不受控制地低落下去。

“……是。”阿七犹豫了片刻，蜷了蜷垂在身侧的手指，还是点了点头，“不过你听我说，我是被暗算了，我从来没有想过杀你，我是被人控制了……”

声音艰涩沙哑，越来越小，但是他只能这样说，即使听起来像在狡辩。

“我唔信你。（我不相信你。）”柒没有给阿七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他注视着阿七的脸，声音冷漠生硬。

沉睡在他脑海深处的回忆片段蠢蠢欲动，模糊的印象中确实是一把剪刀刺入他的心口。

记起铁刃钻心的痛感，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数不尽的千刃碎片给粉碎了，胸腔里血肉模糊，痛得每一根神经末梢几乎要爆裂开来。

记忆里温热粘腻的液体在眼前溅开，将他此刻幽深的瞳孔染成了凶戾的猩红。

左手死死攥紧刀柄，由于过度用力，手背的血管清晰地外凸。

柒走开几步，驻足须臾，抛下一句……

“唔准再跟嚟，唔系我真杀咗你。（不准再跟着我，不然我真的杀了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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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057】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