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王玄鹤负责的案子相关的尸首一共五具,三女二男,冬青一一看过右臂伤处后小心翼翼把把殓布拉上。
王玄鹤介绍道:“这几位死者全都是在晦日遇害,八、九、十月晦日分别一人,十一月晦日出现了两人,如今年关将近,若案子还不破获,又会出现新的受害者了。”
冬青点点头,正要说话,外面的门房实在看不下了插话道:“两位大人,要不还是出来谈吧,里面味道待久了,这身衣服可就作废了。”
她俩正站在廷尉府的一间偏房里,这里被用来作为停尸间供仵作验尸,十数具尸体停置在这里的时间不一,或多或少的腐烂,为了延缓腐烂,靠墙放着数不清的冰盆,导致这里又冷又臭。
两人居然在这样的环境里面色如常地讨论案件。
门房提醒完,两人这才恍然走出。
十二月底的京城已经很冷,寒风刺骨,但两人从停尸房走出来,都觉得呼吸畅快了许多。
冬青道:“早前听你说到右手失踪,我隐隐有一猜测。此前江南道那边有一贼人,名唤一只手仰天晴,一只手是她的外号,据说此人出手只用一只手,没有任何的兵器,但武功及其高强。她每月都害人,而后取走一只手,不知是用来做甚,但想来同她修炼的邪功脱不开关系。”
王玄鹤道:“那听起来确实颇似。”
“确实颇似,但我疑惑的是,她从前每月都只害一人,但这十一月却出现了两人……”
“莫非是她那邪功的需求增加了,或是有人在模仿作案,”王玄鹤猜测道,“当初京郊皇庄李奉宸案后,有不少人模仿除日屠的作案手法。”
“仰天晴作案动机性太强,比起除日屠或平生笑这种丧心病狂的,她残暴还稍显逊色了些,因此一直以来江南道那边都没出现过什么模仿作案。但若是你前者的猜测,那就更遭了。”
王玄鹤神色凝重,“真是棘手……但无论如何,有了凶手的眉目总是好的,我要去请求六扇门协同办案。”
“江湖正派和六扇门一直在试图追拿,但从未将她擒获过。”
王玄鹤神色越发沉重了。
她提了提嘴角,郑重道:“冬青,这次你又帮了我大忙。”
冬青正看着里屋,仿佛能透过白惨惨的窗纸看见里面惨死的尸首,片刻后她回过神来,摇头。
“你我何必言谢,只盼能早日抓到凶手,无论是谁。”
一声呼唤蓦地传来:“阿姐。”
冬青和王玄鹤都朝来人看去,回廊下站了位年轻公子,穿着雪白的锦袍,外披狐皮大氅,戴着藤席白纱帏帽,身边左右跟着两位侍从,其中一人手中提了个黑漆食盒。
“彼苍啊……”王玄鹤轻轻嘟囔道。
来人莲步轻移,忽略过快的速度,也能说是姿态大方,大家闺秀。走到两人跟前,他迫不及待掀了帏帽,眼神从王玄鹤迅速飞到冬青脸上,惊讶地后退一步。
“殿下也在!殿下好久不见……”他脸蛋红扑扑地福身。
“好久不见,王二公子。”冬青笑着同他打招呼。
王宴然眼睛黏在冬青脸上:“阿姐今日没有回家来用膳,我担心阿姐忙于公务忘了用膳,故而来给她送餐。”
王玄鹤震惊地瞪大眼,“不是,我派人回家说过的不回去啊。”
王宴然狠狠瞪了她一眼,但是他娇嫩的脸蛋实在没有一分杀伤力。
冬青假作没听见:“原来是这样,还是弟弟贴心几分啊。我家中的妹妹犟得很,素来不爱搭理我。”
王宴然:“怎么会!没有人会舍得不搭理殿下的,二殿下心里一定也是爱重殿下的。”
王玄鹤把冬青挡在身后。“不是说给我送餐?哪儿呢?”
冬青道:“今日事也商讨完了,我便先回了。”
王宴然急忙道:“殿下,小厨房今日做多了些,够两人份的,殿下若不嫌弃,也留下用一点吧?”
顶着王玄鹤灼灼的视线,冬青乖觉道:“不必了,府中还有些事情亟待我回去处理,这便告辞了。子幽,案件有眉目了随时联络。”
冬青带着人慌慌张张往外走。
王玄鹤拉住王宴然宽大的袖子,把恋恋不舍的王宴然往另一个方向拉去。她责备的声音顺着风飘来:“你知不知羞的,青霭有婚约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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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青在书房翻阅卷宗,这是她从六扇门调来的,关于一只手仰天晴在江南道一带作案的资料。六扇门对冬青的态度,从此前在凉城碰上的锦衣卫千户钟麒风的态度就能看出,恭敬有余,热情不足。
但有恭敬就足够了,冬青说要调阅卷宗,虽然六扇门暗自怀疑是替王玄鹤要,但还是不情不愿送过来了。
这卷宗实在是不少,厚厚十几册,足见仰天晴的作恶多端,她作案横跨了煊花道与江南道二道九州数几十个城市,此前的受害者大多为富户女,其中仅有两个男人,这两人的身份背景也被六扇门调查得干净,都是妻子死后继承了妻子遗产的富家鳏夫。
这些人谋差不同,士商皆有,但都有一个特点,家产不薄,宅院和田地数顷。
这些与仰天晴选择的人有关系吗?
冬青囫囵看了一遍,抬头,看见凌子涣又悠闲地躺在窗檐边的卧榻上。
冬青假作不悦:“你这家伙,要在我这里赖到几时?”
凌子涣把自己脸上盖着的书册拿开,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坐起来问:“用膳了?”
一只笔被当作箭矢掷出去,擦着凌子涣飞扬的眉飞出去,钉在后面的窗檐上,上面的狼毫炸开。
凌子涣爬起来笑:“谢谢冬青,这下清醒了。”
冬青突然道:“昨日我听子幽讲,今年王家要给二公子议亲,王二公子死活不从。”
凌子涣点头。“可不是。”
冬青问:“王府同谁议亲?”
凌子涣翻了个白眼,嘀咕道:“明知故问。”
“怪不得昨日在我这儿对我一番揶揄,原来是你心悦他。”
凌子涣摇头:“还真不是,我对他无意。不过是年岁到了,明年我又要去边关从军,家中想为我娶一门可以打理家事的主夫而已。王家家风好,他名声好听,不如说是我父亲看上了他,但他不愿我不愿,我父亲这下总是没办法了,我也松了一口气。”
“你不愿意娶他的么?”冬青惊讶道。
“毕竟是子幽的亲弟弟,我若哪天死在战场上,可不得连累他当鳏夫了,我不想坑害了好人家的男儿。其实,我是不欲成婚的。”
听闻凌子涣这般说,冬青眼中浮现出痛色。
凌子涣真是顶好顶好的人,顶天立地大女子是也!
“元熹,莫要说些不吉利的话,你定会平平安安的。早点说门好亲事,不论你何时成婚,我一定来专程参礼。”
凌子涣点头说好。立时又笑嘻嘻问:“那王宴然是心悦谁你是知道的吧?”
冬青无奈点头。
“那你怎么想?”
“我有婚约。”
“若你没有婚约呢?”凌子涣刨根问底。
冬青困惑,“你怎这般在意,你当真不喜欢他?”
凌子涣大呼冤枉:“我哪里是在意他,我是在意你罢了,想听听你怎么想。”
“我婚约乃我自己所求,不存在没有婚约这一说。”
凌子涣好奇道:“你同这位周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终于被凌子涣逮住机会八卦冬青的婚约,她一阵噼里啪啦地讲:“就是你怎么喜欢他的呀?当初大家都在尚文阁读书,也没见你俩有来往,后面你回去封地,周大人外放到了一块儿,然后就是三年前,传来你们两家定亲的消息。太突然了,你知道那年皇都有多少小儿郎心碎吗,王子幽说她弟弟躲在家哭了一个月,还有开月郡主在宴会公然咒骂了周公子。”
冬青问:“什么?开月咒骂了徊之?”
“应该是有这么回事,好几年了,我刚好去了那场宴会,谁家举办的来着?忘了,总之是男眷在湖边泛舟,说是讨论起了你,开月郡主说周家三公子是福薄之相,不堪与你相配……合着你半天就听到了这个?”
“开月太过分了。”冬青皱眉。
“别管郡主了,”凌子涣崩溃了,“先给我讲你的定情史。”
“好吧……但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我回家那几年,封地还没迁,彼时都在沛絮州,于是常有来往。后来王府迁往江稚暨,他来送我,同我表白心意,我答应了,于是第二年订亲。”
凌子涣目瞪口呆。
“这么简单?”
“对呀。”
“这么简单就能拿下你?”
冬青:?
凌子涣喃喃道:“我还以为你们必是有过怎样怎样惊心动魄的事迹才走到了一起呢?”
冬青失笑:“你是话本看多了吧!”
凌子涣道:“不是我话本看多了,是我想象中的绪冬青,大醉醉来眠月洞,高吟吟去傲江湖*,伴随你的,应该是一个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啊。”
“是这样么?可我觉得徊之很好啊。”冬青满不在乎道。
1.大醉醉来眠月洞,高吟吟去傲江湖:出自唐·吕岩的《七言》,原句为“大醉醉来眠月洞,高吟吟去傲红尘”,译为豪饮至大醉,沉睡在月宫洞中,高声吟诵时,对世俗毫不在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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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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