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空间的光柱里，一个个鲜血淋漓血水直流的人影漂浮着。

像挂着一条条方从大海里打捞出来的鱼。

姜议睁大眼睛又紧紧闭上，他又一次回来了，终于……真是太不容易了！

旁边的林琅朝他勉力笑了笑，眼下一条口子，半张脸上满是鲜血，嘴角开了另一道长长的口子显得分外骇人。

姜议颔首，眼神朝赵舟肖和孙子系他们那瞥去。

孙子系已经被放下来了，第一个治疗完毕的他坐上沙发，嘴里叼着一根烟，胳膊搭在沙发背上，翘起二郎腿，如同看全息投影般，一双眼睛直直的和姜议四目相对。

每一个细胞，每一寸肌理，被生生撕裂碾碎又缝补修复，许是因为受伤，许是因为修复。反正姜议是觉得生理盐水都疼出来了，晶莹剔透如扣着层水晶镜。

姜议蹙眉，一场激战，幸而他的眼睛完好无损，在纤长睫毛的拥衬下，灼灼透亮的眼眸像是切面精密的金刚石。

没有触及基因层面的伤势修复起来总是不慢的，大家陆陆续续的被放下来时，孙子系已经支起电脑来看片了，手中捏着盛着红酒的高脚酒杯，身旁的貌美侍从们手持罗曼尼康帝特级园葡萄酒的酒瓶。

反正造一个人造人才五百点不是，约等于被他炸死的异形一只，如果他在现实世界梦中所求的是人间帝王，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保底的一千点已经完成了前半部分。

姜议下来时数了数，除了他赵钱孙林还有几个新人，已经快被双倍负载的人员弄得没地方坐了。林琅坐在单人沙发上玩手机，姜议选了另一只单人沙发，正好避免看见孙子系的集邮册。

沙发都是真皮的，手感很好。但莫名的，姜议就是不喜欢。

在这危机十面埋伏的主神世界，我们的皮，也不知道哪天就被揭了，说不定还是主神揭的。

“各位这是遇上电锯惊魂了？”姜议回想林琅脸上两条大口子。

“是《2012》。你知道吗？我在那里飙车开飞机可爽了。别提哥有多帅，你没看见真的可惜！”林琅指了指自己的脸：“这脸，还是我修方舟液压系统时被涡轮机割的。”

两个幸存的新人对着林琅一阵星星眼，这个资深者实在是太全面了，先是在十二级地震的加州顶着斜倒的大楼飙车又是开着苏联飞机飞过太平洋，最后还能潜水修方舟。

“小明，这次在那边如何？”赵舟肖也表示对林琅这次出彩表现的赞扬，而后一打量：“小陈呢？没回来？”

“嗯”姜议难过的摇摇头，“这次进入的是《异形1》，他们居然连一把枪都没有兑换，不对，是连一把刀都没有兑换。主神又调高了难度，变成一只女皇和四个普通异形……在最后和女皇搏斗的时候，陈文被女皇咬死了。”

主神空间内轮回者身死的事时有发生，甚至可以反问有哪场是不死人的。赵舟肖他们早已习惯，何况自己这边也有人员减损。

“噢？这样的人做我们的队友，怕是会拖累我们大家的吧？”孙子系晃了晃杯中的红酒，嗤笑道。

“主神空间对于我们这些轮回小队也是有评价的，对于这些人死了降低评价可能是他们最大的作用，丹青，你不妨让他们发挥这点作用。”

“我受够罪了，我心碎了。下次这种活计可别找我！”姜议整个人往后一仰，瘫在沙发上避开赵舟肖的眼神。

“哎呀，小明。”钱金戈灌了一口酒，示意旁边身穿柔白色印染碎花裙的小姑娘也递给他一杯酒。

姜议接过酒，酒香醇厚而冽，成色澄透上佳。看着他浅抿了一口，钱金戈笑道：“中国人有什么事不是在饭桌上解决？折腾了半天，我们都开饭吧？”

也许是为了营造存活全员包饺子的团圆氛围，赵舟肖在房间里具现了一个双层转盘的超大圆桌，大饭桌上众人的造人全部上了桌。

姜议的人造人，他给他取名叫兰伯特·冯·霍恩海姆。取自于中世纪瑞士著名医生、炼金术师、占星师冯·霍恩海姆。平时在房间里帮助他制作药剂和翻译典籍。

他穿着一身欧式风格的术师服装，白色衬衣和黑色西裤之间由系带腰封过度，外面披着半幅深蓝底白纹的星轨图斗篷，洁白的右袖子从斗篷肩自然伸出，手握着羽毛笔正在飞快的绘制着什么。

姜议把他造出来时，令其他队友玩笑最多的是他的长相，以姜议本身的长相为蓝本，由主神捏成欧洲人的高挺鼻梁和深邃眼窝，深栗色卷发，从外貌来说就是一个欧洲面孔的姜议。

他的一双瞳珠最令人赞叹，上半部分是璀璨琳琅的金，下半则是晶莹剔透的绿。

反正主神限定的范围以内，造人的外在形象想怎么捏怎么捏，要多新奇时髦有多新奇时髦。在姜议告诉他在现实中这种同一片虹膜出现多於一种颜色的情况被称为先天性虹膜异色症所以主神完全可以免费造出来后，孙子系更加满意了。

对姜议的造人看法最好的人，居然是老钱，与林琅对造人的不屑一顾以及孙子系的集邮大全不同，老钱甚至开玩笑撮合兰伯特和小棠凑成一对，解决主神空间内造人不好找对象的问题。小棠是老钱的造人，也是他仿着他的女儿钱棠捏造的。

初听说这个故事时，众人闻者伤心听者……直到老钱大手一挥拍散了众人的眼泪，“老子的闺女好好的，就是那狗XX包工头心黑卷了工程款跑路了，咱快没钱供她读书了，快没钱给她娘抓药了。现在进了这里，黄金随便换，能把钱给老子的闺女寄回去，这条命卖给主神也值了。”

筵席过后杯盘狼藉，其他队员们都携着造人同伴回屋里去睡了，收碗的事都留给了万能的主神。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因为无论是这条河还是这个人都已经不同。

姜议静静的站在主神光球下时，这么想着。

高悬如皓月的主神光球照耀下光线一转，抖落浓稠如白雾的乳色光芒。他抬起手腕，像为自己披上件外衫，又像是转动了十字圆形的转门。

眨眼就换了个地方，也是主神空间，还是发光的主神光球。

面前正是一个同样站在主神光球下的人

楚轩。

他一身衣衫上还沾着血迹，很可能治疗完毕后就一直在在主神光球下收集信息情报。

看到他离他只有一步之遥，楚轩依然面无表情：“距离我到这个地方你已经失踪十七天零六个小时，你那天也是点了那个弹窗吗？

而且，我现在应该怎么称呼你？”

“像以前那样，我记得我误点了弹窗进来的时候，应该是早上九点十五分左右，研究小组进入实验区域不久。你知道的，作为一个研究生命科学的人，看到了你想知道生命的意义吗？这样的问题自然会下意识的点yes的。”

“你怎么过来的，从异形的飞船转换到这个空间时，你并没有也转到这个空间，说明你没有和我被送到同一个空间。你知道了这是为什么吗？”

“我被送到了另一个空间，和这里看起来几乎是一样的，除了里面的人。我们都是中洲队的分队……”

“可以实现空间穿越吗？这个空间里的科技，比我们的世界先进太多，有的我可能需要一生去研究攻克的项目，在这里都唾手可得。”

“需要积分。但资料类的几乎是最便宜的，除了日用品之外。”

楚轩睁大眼睛仰视着上空，看不到朗朗夜空，不能观见任何天体的运行。

不见疏星渡河汉。

除了发光的号称主神的光球，而这个光球似乎真的和神一般无所不能。

光芒覆在楚轩的面庞上，为他镀上一层日晕，他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像是古希腊遗存的雕塑思考者——凝视地狱。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会凝视着你。

那么当你凝视着这只比厄俄斯的明眸还要耀眼的主神光球时，它会不会也在凝视着你。

姜议觉得一边的脑袋隐隐作痛，他歪过头似乎这样就能缓解，建议：“先去你的房间分析吧。”

楚轩没有回话默默的往空置的房间走。握住门把手时他忽的问“你说，头痛，是什么感觉？”

“就像一把闷锤一下下敲在你的后脑勺上，就像一只手在大脑里拉扯神经。是不令人愉悦的感觉。”姜议轻声回答：“但什么又令人愉悦？”

楚轩已经打开了门，门里面的场景姜议莫名的熟悉，是他们都工作过的研究基地的房间。

倒是从陌生的地方换到了熟悉的地方。

“要是有机会，带你看看我的房间，是我自己家里的样子。”

“你可以从你那处空间越过来，我也可以过去，这两个空间是相通的，是吗？”

“你已经有答案了。这个空间里有些东西我可能还需要你才弄的明白。”

“是很精彩，我在主神光球下有些发现，现在我告诉你，你记一下。”楚轩很疲惫，姜议感觉得到，他现在话都不想多说。

也许还有别的原因，在研究组里时，别的研究员背地里怎么骂他，他都连理睬的兴趣都没有。

他所有的兴趣，似乎都集中在思考研究上。

“我还以为你会喜欢这里……的那些值得研究的东西。”

“你会喜欢吗？”楚轩反问。

“我只觉得厌恶。”姜议语气平直，听不出情绪真假，楚轩却能够确定，他说的是真的。

都是一样的。

“楚轩，你现在觉得，你是不是真正的活着？”姜议抓紧楚轩的手，可就是他将楚轩的手指生生扭断他也不会感觉到痛，只会提醒他保持冷静，及时止血。

“我尝试着向主神查询，修复被改变的基因。”

但是，他的基因，被主神认为是没有问题的，它们并不是损坏，而是彻彻底底的被修改了。

有一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永远的从身上剔除出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此消彼长，此长彼消。

“我只是……很累了呢。”楚轩轻轻的语气里有说不出的疲惫，“我们每天所思所想，都是我们所想的吗？”

姜议随意的寻了张椅子坐下，半撑着扶手，头依然歪着：“他们想要什么样的新技术，直接交给我们就好。我记得我以前，很是喜欢《三都赋》，匪葛匪姜，畴能是恤？”

楚轩没有说话，他的大脑习惯性的高速运转，分析姜议这番话的意思。

“我来之前还猜你见到我翻越主神空间，会问我中州小队的情报，会问我主神空间的情报，讨论主神空间里可以兑换的科学技术和魔法炼金。但现在看来你更愿意探讨天文学。你也会疲倦的啊，要是他们知道了，一定会很惊奇的。”

很多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是一类的人，楚轩在姜议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就像两个研究员同事探讨完课题，半眯着眼叙些闲话。

“如果我们选择继续在这里苟活下去，毕竟我目前还没有找到出去的方法，你会是最完美的队友。那现在你还想继续前行下去吗？”

“我会去另一处探索。我从来没去过，很是好奇呢。”

姜议有些遗憾，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走的路可不是什么好走的路，说是贴着修罗地狱也不为过。但他还有家人。而楚轩的亲人，早已经在那边等他了。他没有理由拉着楚轩受罪。

“如果我死了，会有人为我伤心吗？”楚轩的眼神散开，空空的却能将浩渺无垠的寂夜尽收眼底。

“其实这世上呢，路经行道之人一问，十人九缺爱。”姜议漫无目的安慰他，又觉得无用：“决定好了？”

“嗯。”楚轩轻轻应了一声，就像是困的准备上床睡觉时的呓语。

“好吧，你可以睡会，但我找到了合适的方法，我会来叫醒你。”

“好。现在还没到睡觉时间，我们先交换下情报，我还有些该交代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