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萨的家在莱芒山下,她的爸爸是猎户,经常带着一只巨大的狼狗撒切尔在山里狩猎。巴鲁的小狗蹦蹦就是它的儿子,是米萨专门向爸爸求了送给巴鲁的。
这一天,巴鲁到米萨的家里来游玩,因为米萨说有一个秘密要和他分享。
他们先是在米萨的家里玩了一会儿,等到米萨的妈妈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米萨才给巴鲁使眼色,让他跟着自己偷溜进山。
这在平常是不允许的,在大人看来,小孩子进山是非常危险的事,分分钟有可能被山里的野兽叼走,也有可能在路边摔跤掉跌到某个丛林里去。
巴鲁对此也持保留意见,妈妈伊凡娜总是对他说,他是要做哥哥的人了,以后要担负起照顾妹妹的责任,万不可这么任性。
“还是算了吧?”他对米萨说。
米萨鄙夷的看了巴鲁一眼,十分瞧不上这个胆小怕事的男孩。“我们又不进山里去,只是沿着伊尔泽走一段路,这你都不敢吗?”
巴鲁摇摇头道:“被大人们知道,他们会担心我们的。”
但是火爆的米萨听不进这些温和的话,“你不去就算了,我自己一个人去。反正我不想跟呆子和胆小鬼同行!”
她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告诫巴鲁。“你要是赶回去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我就让撒切尔把你的狗咬死!反正它也是我给你的。”
小狗蹦蹦呜咽了一声,似乎害怕米萨的凶神恶煞,躲到了小主人的身后,但其实它今年也一岁多了,长到了巴鲁的膝盖位置,有时候伊凡娜还能在它身上绑着东西,给弗雷德送去。
巴鲁安抚了自己的小狗,他知道蹦蹦不是害怕米撒,它所害怕的是大狗撒切尔。不过米萨真的是一个说得出做得到的女孩。
可就算是这样,她也只是一个女孩。
巴鲁无法放任她一个人走进溪谷,于是和蹦蹦小跑着追上去,“米萨,我们一起走嘛。”
“呵,跟屁虫,你现在又上来干嘛?”米萨想用自己的嘲讽击退巴鲁,尽管这不是她的真心。
“你说你在溪谷里发现了一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巴鲁不愿意和她争辩,尝试转移话题。
一提到自己的发现,米萨又开始神气起来,“等下你就知道了,先跟你说好,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你可别告诉其他人啊。”
巴鲁点点头。
现在是干草月,太阳即将到达了它热烈的巅峰时期,只有在林荫密布溪流缠绕的溪谷里,才能得到沐浴到一片清凉。
两个孩子说着话,不知道走了多久,沿路驱赶着蚊虫,终于即将抵达拦断一切的山壁。
米萨忽然开始唱歌,巴鲁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好一会儿,她才向他解释缘由。
“我是在告诉他,外面没有危险。”
“他?”巴鲁不明白米萨指的是什么?
米萨没再多做解释,只是向他招手。她三步并作两步,在石头上跳跃,然后伸手扒开了一堆绿色藤蔓,露出在下面藏着的一个洞穴。
“他就在里面。”米萨兴奋地说着巴鲁听不懂的话。
巴鲁带着疑惑,凑近去看那个黑黝黝的洞口。起初是因为光线,待他走近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个洞口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定睛看去,像是一只巨大的蜘蛛,顾不得惊讶,他又发现那个披着头发,全身漆黑的东西好像是人,穿着全部沦为布条的破烂衣服,身体外形上来看是女人。
“嗳!”巴鲁被眼前这幅景象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他下意识觉得危险,想要逃,护主心切的蹦蹦也对着洞里的人叫着。
米萨很生气,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她踢了巴鲁一脚,“管好你的狗,它再这么叫下去,就把所有的人都引过来了。”
巴鲁蹲下身,抱住了蹦蹦,只觉得一切都很奇怪,为什么米萨会把这样的东西当做一个快乐的秘密呢?这里有个人,大概率不是村子里面的人,她躲在这里,像是一条毒蛇……
尽管经过巴鲁的再三打量,洞里面的那个人,似乎无法行动。除了开始时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外,她就继续回归了石头的状态,像是在,等死?
巴鲁拉着米萨后退,小声地在她耳边说:“我们应该把这件事告诉领主。”
可米萨皱着眉,“为什么要告诉领主?她是我发现的,她就是我的。我不想把她交给领主。”
从小到大,所有她英勇的爸爸在山里面所捕获的猎物,无一例外几乎都交给了领主,她伟大的爸爸是那样的谦卑,可领主大人已经坐拥了那么多东西,却从来不愿意将他的玫瑰草莓分给其他的村民。
她下意识地觉得这样是不对的。爸爸曾经说过,光明女神对于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大自然也是。
可是她觉得领主大人不是这样的。
巴鲁据理力争,“可是只有领主大人才能解决一切的危险,保护下伊尔泽。”
“危险?哪里来的危险,她从来都没有伤害过我,反而还救了我一次。”
米萨把自己的经历全盘托出。有一次她挨了妈妈的打,于天黑时离家出走,跑进森林里,在树林哭的时候,遇到了这个女野人,她把自己带回山洞里,给自己生了一团火取暖,还给自己一些野果充饥。只不过自始至终她也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后来米萨顺利地回到了家,不过这三个月来,她来看过这个女人五六次,每一次都给女人带一些零碎的小东西,有时是糖果,有时是一个碎掉的盘子,有时是一块烂布。女人没有接受,但也没有拒绝。
这个洞穴原本是女人的家,也就变成了米萨的小储物间,秘密基地。
巴鲁听完了这些事情后,也显得很犹豫,他爸爸弗雷德说,守卫们一直在抓外地人,说他们是在其他地方做了坏事才逃到这里来的。巴鲁听修女说,连首都金斯贝尔也发生了孩子失踪事件,就是这些流民做的。
但爸爸也说有些人是因为战乱才逃到这里来的,他们也没有办法,没有做任何坏事。只是贫困,只是可怜。
至少眼前的这个女人并没有做什么坏事,还帮助了米莎。
“阿鲁,我说的话你明白了没有?”米莎完全没有,觉得自己处于弱势,相反,她叉着腰,觉得教导巴鲁木已经花费了她太多的心力。
“……我再想一想。”巴鲁最后如是说。
……
另一边,妈妈伊凡娜正走在回家的路上,思索着一天发生的事情。不时用手摸着已经大大挺起的肚子。
拉斯特神父好像对这个孩子过分关心了。她想。
在其他的妇女看来,拉斯特神父对伊凡娜格外不一样。如果伊凡娜不是一个已婚妇女,他们会充分怀疑拉斯特神父喜欢伊凡娜。
——当然从黛米对待伊凡娜的态度转变上来说,她可能已经往这方面想了。
今天上午在葡萄园工作的时候,刚刚拜访完领主的拉斯特神父,绕道过来,察看女工们在果园工作的情景。他说他是好奇下伊尔泽出了名的香水葡萄是怎么培育的。
但实际上他除了漫不经心地和庄园管家聊了几句之外,就径直走到了伊凡娜的身边和她说话。
“预产期是下个月吧?”他的目光还是落在她的肚子上。
让伊凡娜有些紧张,“神父,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拉斯特神父对她微笑,“没有,一切安好,看上去是个很健康的女孩子呢。”
伊凡娜肚子里所怀的孩子性别为女,这也是前几个月,拉斯特神父特意登门拜访对她说的。这最终使得巴鲁的小小愿望成真了。
但当时听闻消息的伊凡娜还是激动不已,她觉得肚子里面的孩子是一个神迹,而拉斯特神父是选择把这个神迹告诉她的人。
“这也能够看到吗?拉斯特神父,你真是太厉害了。”她由衷地赞赏道。
但拉斯特神父只是对伊凡娜和弗雷德,报以温和一笑:“这都是神赐给我的能力。”他顿了顿道:“不过目前我只能看得出性别,有一些厉害的神父甚至能看穿天使和恶魔呢。”
伊凡娜并没有把他后面那句古怪的话放在心上,只是今日在葡萄园,又受到拉斯特神父的慰问,她才感觉到诚惶诚恐,“感谢神父对这个孩子的关心。”
拉斯特神父似乎也听出了伊凡娜语气中的不安,注意到了园里其他女攻颇有玩味的戏谑眼神,面不改色的回答:“大概是因为,这将会第一个接受我洗礼的孩子,所以对于我格外珍贵吧。”
“感谢神父您的善心。”伊凡娜恭敬地行礼,拉斯特点点头,这才随管家离开葡萄园。
晚上,伊凡娜和弗雷德谈起这件事情,“会不会我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有什么问题,但神父不忍心告诉我?”
弗雷德安抚妻子忧愁的脸庞,“拉斯特神父说没事,就应该真的没事。他可能单纯就是觉得和这个孩子特别有缘,才多多关照她罢了。”
见妻子不说话,弗雷德再次强调道,“别担心,你会平平安安的将她生下,然后看着她健健康康的长大。不会有任何事的,光明女神会庇佑我们!”
于是伊凡娜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开始向光明女神祷告。
尽管这个孩子还没有出生,可是怀着她的10个月里,已经让伊凡娜和她的生命骨肉相连,不可分割。作为妈妈,她不忍心任何一点不好的事情,发生在这个孩子的身上。
这是一个听话的孩子,从来也没有闹过她,总是沉稳地陪着她干活做事。怀着这个孩子的每一天,伊凡娜都觉得无比幸福。
所以神啊,神啊,请保佑她,庇护她。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吧。
——
——
——
是夜。伊凡娜再次被梦魇困扰,她梦见自己顶着肚子,在丛林里奔跑,总感觉身后有人在追逐自己。可是当她惊恐地回过头,她却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
但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自她心中升起:就是那些追逐她的人,躲在丛林里,所有的树叶背后都有一双双眼睛,无数双眼睛,无数个人。
有人在注视着她!!!
“抓到你了!”黑暗里有一个邪恶的声音,就这么突兀地响起。
一瞬间毛骨悚然的感觉爬上心头,好似几千万只蚂蚁齐齐上身。
重复着的那个声音,像是无数咒语,无数枷锁,完全将伊凡娜缠绕至死,绞杀。
“啊!”
伊凡娜从噩梦中惊醒,尽管外面是炎炎夏日,可是她竟然觉得寒冷至极。额头上流的汗也像是冰一样。
不只,不只是她的额头,她的衣服湿了,她的□□正在疯狂地流着水。那种紧迫的窒息感,让她好似寻求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抓住了身边的丈夫。
“弗雷德,我要生了!”伊凡娜惊慌失措地喊。
她不仅惊醒了弗雷德,巴鲁和他的小狗蹦蹦也一起坐起来了,“妈妈!”
弗雷德很快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现在距离收货月还有一个星期,不管是因为过分的担忧,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的,伊凡娜毫无疑问是要早产了。
他迅速起身点起蜡烛,将枕头堆好,扶着妻子仰卧,然后对着吓坏的儿子说,“巴鲁,去教堂叫神父和修女过来!”
“我……我知道了!”当最后一个字落下之时,巴鲁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衣服也来不及穿,套上鞋子就跟蹦蹦往外面冲。
他明白妈妈的能否顺利生产,将取决于他是否能及时叫来修女为妈妈接生。一切重任都扛在了他的肩上,必须要完成这个任务。
弗雷德烧好了热水,用剪刀剪开了伊凡娜的裙子,他拿着毛巾给伊凡娜擦汗,但伊凡娜疼得直叫唤,已经分不出力气回应他了。
“娜娜……”弗雷德像是想到什么,起身打开靠门的抽屉,从里面翻出了一块绿色的石头,放在伊凡娜的右手里,“这是我在山里捡到的,还没有打磨好,它会保佑你的。”
“好……”伊凡娜握紧了手中的石头,勉强向丈夫挤出了一丝微笑。
巴鲁不知道自己在黑夜中跑了两个小时还是三个小时,他首先要穿过三分之一个伯德平原,然后叫醒守城的士兵请他告知修女这一情况,在站在城门口等,直到修女出来。
他第一时间向修女再次复述了紧急的情况,修女告诉他神父有事于前日已经出远门了,现在由她过去看看情况。
“那修女我们赶紧走吧。”巴鲁说完,就要拖着修女开跑。
修女忙拉住了他,“跑哪里来得及,我们坐马车去。”
巴鲁这才回过神来,教堂里面有马车可以用。
他们坐了一个小时的车,终于在拂晓前回到了巴鲁的家。可是他们一下车,就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一路上他们的愁眉不展,这下子才转换为惊喜。
“妹妹,妹妹!”巴鲁边喊边冲进去了。
当他推开门,他看到的是他的爸爸用白色的干净衣服包裹着一个女婴,带着前所未见的柔和神情。而他的妈妈经历了一场最艰难的战争,获得胜利,安详入睡。
曙光初现,从地平线的那一头,掠过伯德平原,然后照进屋内。
“感谢光明女神的庇佑,感谢你将这个新生命赠予人间。”微笑着的修女走过来,对着那个不再哭泣的孩子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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