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燕凉和项知河浏览日记时,暝顺着铁轨往矿道里走了段距离,正如日记里所说,矿道坍塌面积很大,被困的矿工几乎切断了跟外面的联系,只有一处被人为凿出来洞室刚好在坍塌的这一边。
暝推开沉旧的木门,灰尘洋洋洒洒,没有一粒落到他身上。
伯森为了时时刻刻督促矿工们开采,特地把住所搬到了这里,那时被困后靠着里面的食物存货、和“密闭的空间”比矿工们活得更久,也留下了一具全尸。
洞室不大,但东西样样俱全,伯森从这片矿区开发伊始就当了此处的总监工兼管事,矿场的所有事情几乎要经他手,才能上到身在德兰格希的负责人那里。
哪怕王国不重视矿产业,伯森也从中捞了不少油水,快比得上德兰格希的一些小贵族了。
“有什么发现吗?”燕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他一眼就落到躺在床上的那具干尸上,“这是伯森?”
暝:“是,他身上没穿矿工的衣服。”
过了这些年头,身体虽然腐烂了,但衣料仍能看出是精细的绸缎,在德兰格希时燕凉看过好几个贵族身上穿了这样的款式。
伯森从不亏待自己,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也有,燕凉在这间样样俱全的洞室里转了圈,最后停在一张桌前,拉开抽屉。
一些无关紧要的杂物、锈掉的金币,还有几封泛黄的邮件。
燕凉拿起信件,瞥了眼署名。
这是伯森和一个名为约拿的人在来往,最后一封信日期停留在七年前。
第一封回信底下还压着伯森的信,大概是因为信上面沾了一大片污渍,所以这张纸没能寄出去:
【……真不明白父亲大人为什么会派我来担任这个职务,明明在我这些兄弟里我不算最差的一个……难道约拿你也这么认为?这里的厨子做的饭很难吃……总而言之,矿场这边的环境十分糟糕,我要死了约拿,如果可以的话你帮我在父亲身边说说好话吧。】
约拿回信:【少爷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好的少爷,我已经跟伯爵老爷说过您那环境艰苦,可他铁了心要您待在那里,因为我多说了几次老爷还怀疑我是不是被您买通了。对不起少爷,下次我会帮你再跟老爷求情的,怕您过得不好我还给您寄了一些东西……】
第二封回信:
【听到少爷你说自己能适应那边我就放心了,谢谢少爷寄来的东西,我很喜欢。最近老爷生病了,听说要开始立遗嘱了……少爷放心,您刚到矿场还被很多人盯着,不用着急回来,有什么事我都会及时转告给您……】
第三封回信:【德兰格希的雨季又来了,少爷你在矿场那边的生活还好吗,要不是我一直被二少爷盯着,我一定会去看您,这些东西寄给您您务必要收好……】
第三封到第五封信约拿都是在跟伯森说一些家中的事,言辞亲昵,显然两人间不仅限于主仆关系。后两封信间隔了三个月时间,中途伯森回去了一趟,很快又被赶回了矿场。
第六封信只有一句话:【老爷死了,就在昨天。】
第七封信在两个月后:【少爷,二少爷容不下我。说下个星期就会让新管家来顶替我,我在这里工作不下去了,我现在已经辞职,如果您在矿场还需要人手的话我可以去帮忙。】
这就是最后一封信,约拿是否来到矿场不得而知,在他视角里的伯森是个长不大的少爷,性情虽有些顽劣但是本质不坏。
但是在阿牙的日记里,伯森对他做了猥亵甚至更禽兽的事,跟约拿眼中的少爷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最后还有一张纸,不是信,是伯森的遗书。
前面有一大段被划去:【我不想死!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没人来救我!你们外面的人都死了吗?德兰格希的人都死了吗!一群废物,为什么没人来救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中间还有一段看不清,而后伯森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一些,写了几段完整的文字,不过字迹仍然潦草。
【该死的……我没想到自己真的会落到这地步,我宁愿饿死在这里我也不会死在那臭水沟里!我现在还大发慈悲地记录下这些东西,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你们知道我伯森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所有人对黑森林一无所知,在矿场待的这些年,黑森林里时常有野兽跑出来,长着人脸的熊、成群的诡异老鼠、还有专门来吃人眼睛的鹫……
矿场常常失踪的人就是被这些鬼东西吃的渣都不剩了!你们居然没有一个人信我!这都是我亲眼多看到的,呵呵,你们真是该死,竟然不信我还要我去付赔偿金,你们以为我真的在乎那点赔偿金吗……】
【黑森林也不止野兽,猜猜我在里面发现过什么?一个浑身长满了羽毛却是人模样的怪物,他杀了一只人脸熊,然后把那头熊的肚子给啃了。那个怪物察觉到我的动静就跑了,他展开了翅膀直接飞了起来……你们说这种怪物该叫什么?
我以为这怪物稀罕,没想过能再碰上。两个月多前矿场来了一个叫做阿牙的矿工,呵呵,他长得和我的老相好约拿真像,可惜他真不如约拿能讨我欢心。
他刚来矿场的时候去洗澡,刚好被我看见了,他身上竟然有一片都是羽毛,我看得千真万确,羽毛就是从他肉里面长出来的。
要是我还在王国的时候肯定以为这个小屁孩染了什么恶疾,但我见过跟鸟相似的人,没准这个小屁孩也是。】
【真是好笑,我费尽心思要看那小屁孩的身体却被他误会了,不过我再次确定那个羽毛是从他身体里长出来的,并且不只是他的腹部,他的脚也很奇怪,都只有四根脚趾,真丑,这种鸟人的血脉都长得这么丑吗?】
【那小屁孩总以为我要对他做什么,他有点像是天天挖矿挖傻了,还是说这里的什么矿石对他脑子有影响?鸟人的构造和我们不同吗,真有意思。】
【被困在矿洞之后,这小屁孩脑子越来越有问题了,他开始出现一些很奇怪的幻觉,难道是那个水的问题?那个水我之前也叫人下去看过,但这些人都是废物,在水底下什么都看不清。
该死,我也想过从这条河离开,可是有人被河里的东西拖走了,该死该死(“该死”这两个字写了好几行)煤油灯快用完了,我真不喜欢黑暗的环境,在这个矿场待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很讨厌这里的一切,还好我没有让约拿过来。】
【你们不救我,你们都该死,要是让我出去,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字迹到后面愈发潦草,甚至纸张都被划破了几道,燕凉刚看完最后一行字,耳边突地多了一道声音:
[发布支线任务:把遗书和信件转交给约拿。]
他和一旁默默浏览的项知河对视一眼,这个支线任务听着着实有点难办,暂且不说他们在寥无人烟的黑森林里,这个约拿还离开了伯爵家,战乱时也不知会躲到哪去,没准路上就死了。
燕凉整理好信件和遗书,“既然给了这个支线任务没准就有相遇的契机,我们继续看看矿洞的情况吧。”
被困在里面的矿工也不是全无作为的,他们还在试图寻找别的出路,但是坍塌后的矿层本就不稳,他们另挖的几条道都有碎石掩埋的痕迹,到了后面因为食物和光源缺乏的问题只能在黑暗里惶惶等死。
“他们的尸体都被水里的东西叼走了。”
三人站到那条绿的发黑的河前。
水面表面平静异常,光是用肉眼瞧不出什么,燕凉掌心托起一点水放到鼻下闻了闻,腥臭刺鼻,像是有什么水生动物栖息在河中——之前燕凉经常路过的一家早餐店,做的明明不错生意却很差,原因是老板养了几只草龟在门口的池子里,因为经常不换水,致使腥臭弥漫。
河下暗流涌动,就算没有怪物蛰伏其中,也很容易发生危险。
燕凉压了压手腕,松动筋骨,“项知河,你会游泳吗?”
项知河:“会,不过你是打算从这条河出去?”
燕凉:“通往外面的路是其次,你还记得西蒙吗?播报上还没显示他的死亡消息,没准还有救,他身份特殊,也许救了之后还能有点用。”
燕凉又转头看向暝:“你们可以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会上来。”
“要小心。”暝说,手抬了抬,抚过他脖颈间挂着的那条吊坠上。
那条吊坠形状怪异,似乎是人的指骨,从燕凉在这个世上睁眼的时候就挂在脖子上了,虽然不知道是从哪来的,但燕凉本能觉得一定是极为珍贵的东西,就这样一直戴着了。
燕凉看了眼暝修长的五指,“我会的。”
……这吊坠会和暝有关系吗?
做好准备后,燕凉屏气跳入水中。
幽幽的浊绿瞬间蒙上了视网膜,燕凉适应了一会,缓缓朝着河底游去。
水深大概有五六米,暗流汹涌,一直在冲刷着他往前,燕凉不得不拿出钩索来稳定自己的身位。
在他的背后,一个粗长模糊的影子迅速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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