暝送燕凉回到城中村时已经过了十二点。
这片区域的路灯年久失修,夜晚伸手不见五指,燕凉走到巷口时手机最后一格电量也告罄,周遭陷入黑暗。
燕凉只能摸着墙走,心里盘算着该换个手机了,电板一天比一天差,他今天都没拿出来看几眼。
渐渐适应黑暗后,燕凉加快了脚步,他家直走百米还要拐个道,照平常那几家棋牌室早早开了张,会亮半宿的彩灯,这夜却出奇的静。
因为天气么?
燕凉呵出一口气暖了暖手,往常那些中年男人们可是风雨无阻的,这点毛毛雨甚至都不足以让他们支个棚。
难不成是管理处特地来警告过了……
少有的安静让燕凉感到有一瞬的陌生,方寸之间,只有鞋底和地面摩擦的沙沙声响。
忽的,眼前多了点莹莹的光,仿佛某种猛兽在夜晚亮起幽红色的竖瞳,燕凉的心猛地提起。
他说不上来自己怎么一副草木皆兵的状态。自从看到那则公约开始他一直心神不宁的,似乎稍有不慎将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过了拐角,燕凉眼里映出那光的来处。
是某个棋牌室的招牌还闪着灯——准确来说只有招牌上的一个字亮着灯,还因为电压不稳明明灭灭。
“跃跑棋牌室”
跑。
跑…
像是要印证这个字一般,长长的巷道里突兀地多出了一道脚步声。
喀拉,喀拉。
一步一步,轻而缓。
灯闪得更快了。
跑…
跑……
那脚步声近了,燕凉忍住狂跑的冲动,但步子已经开始加快。
喀拉、喀拉喀拉,
喀拉喀拉喀拉喀拉喀拉喀拉。
那个声音近在咫尺,像是从他的背后——不。
一个人出现在了燕凉面前。
短暂的呼吸间,燕凉确认刚才的脚步声来自后面,但是人出现在了他前方。
黑暗中能辨认出是个瘦高的轮廓,穿着荧光色的橙色马甲,温和询问道:“同学,你需要帮助吗?”
声音像是个年轻男人。
不等燕凉开口,他自顾自继续道:“你是住在附近的学生吧,我想你可能好奇为什么今天这些棋牌室没有开张。唉,社区不是下了规定嘛,要求大家在晚上一点后最好待在家里,那些人总是不听话,只能提前警告他们回去。”
“同学你这么晚还在外面是迷路了吗?我带你回去吧?快一点了,你在外面待久了不安全。”
燕凉立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回应男子。
……这么黑,对方是怎么看出他是学生的?他记得自己没有背书包、也没有带什么代表学生一类的东西。
就一口咬定他是“同学”?
不对劲的称谓。
男人还欲再说,燕凉抬起有些僵硬了的四肢走过他,目不斜视地往深处走去。
到了自己家楼栋下,燕凉视线慢慢往身后转了一圈,没有脚步声,也没有穿橙色马甲的男人,刚刚的一切如同他冻出来的幻觉。
燕凉挨着家里的铁门准备开锁,可见程度受限,他几次都没插准锁眼。
又一次空了,但不是他没对准。
燕凉不知怎么,蓦地想起了公约中的内容。
《社区公约》第八条:
“……管理处有派遣人员于夜间1:00至早上6:00时在楼栋内进行巡逻……他们身穿莹黄色工作服,不会主动找您说话……若中途碰见其他人、或是其他荧光色衣服但自称是巡逻人员的人,请遵守条款1。”
条款一:“1:00至早上6:00时……如要外出,请保持绝对的安静,在楼栋内不要和任何人讲话。”
就算时间还没有到一点,公约中还有第六条:“你无法确认对方是否为楼栋中住户时请及时上报给管理处,交给管理处处置,请不要擅自对其处置,更不要和其对话。”
那个男人穿的不是莹黄色工作服吧?
莹橙色跟莹黄色的确有些接近,这个公约是肯定了他们这个地方没有色盲吗?
门终于开了,燕凉看了眼钟,时针堪堪指向一点,他放下工具包,手心一片湿冷。
工具包是为了修补厨房顶上漏水的……
燕凉本想着找人来修,可他一天到晚不着家的,哪有工人半夜还上门。
只能自己修了,以前也不是没干过。
燕凉先去卫生间洗了个手,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看了眼镜子。
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很正常,没问题。
燕凉去阳台上抬三角梯。
阳台的空间极为逼仄,在燕凉小的时候防盗网就已经是老旧退化的模样了,墙上的瓷砖也有开裂的迹象,但燕凉几乎每天要来这挂几件湿衣服——
他在这能看见管理处的一个角。
但这个发现并没有让燕凉感到安心,相反,正是因为他常常能看到,所以对管理处悄无声息顶替了棋牌室这件事耿耿于怀。
公约让燕凉警惕,管理处的存在同样让燕凉不适。
就在燕凉出神之际,他眼皮子底下的管理处中走出个人。
他第一次见里面的工作人员。
燕凉去摸旁边的灯,想要把底下的人照得更清楚些。
结果显然是不行的,他住六楼呢,底下没光,阳台上的灯也不是探照灯。
燕凉轻啧,专心去补天花板了。
又是折腾到了两点,躺在床上后燕凉先是静了静,再三检查没有乱七八糟的声音后安然入睡。
……
“嗒。”
出口被堵住的水珠如有生命般滑了个怪异的弧度,在另一处落下,只是它这次落到的是抹布上,软绵绵的撞击并未惊醒屋内的主人。
……
“你黑眼圈好重。”
前桌如此评价道,他眼睛一眯,“半夜偷偷摸摸干什么去了啊燕哥?有小秘密了!”
燕凉捏着眉心,英语单词一个没看进去,干脆关上书,往墙上一靠,“第一节课化学小测,你还有闲工夫关心我呢?”
说到化学,前桌脸色一拉,很快又捧着猥琐的小表情道:“燕哥待会记得帮帮我哟!”
燕凉懒得跟他计较,扫过旁边空荡荡的一张桌子,心想他同桌上学三天迟到两天,比他还狂呢。
化学小测结束后,老师刚喊了收卷子,暝就从后门溜到了座位上——也不能说是溜,那一张冷脸又毫不含蓄的姿态,简直是在大摇大摆的挑衅老师。
前桌还在紧张地跟燕凉对答案,先是傻眼般看暝坐下,随后心里涌上羡慕嫉妒。
他也好想这样精准地错过化学小测!
暝把化学试卷塞进桌肚,照例盯住空气发了会呆,接下来的流程便是趴下阖眼睡觉……可这次暝转了下脑袋,脸对着燕凉的方向,一双眸子黑白分明。
澄澈、单纯、清明,像张白纸。
“你没有睡好吗?”
暝说。
其实暝看着是挺乖巧的那一类。
燕凉没由来地想,嘴上答道:“差不多吧,睡得不怎么深。”
“不说我,”
昨天的夜晚给两人关系拉近了些,燕凉有些话不自觉问出口,“你整天上课打瞌睡是没睡好吗?”
“也不是。”暝说,“很无聊啊。”
燕凉想了想,“冬天上课睡觉容易着凉。”
暝:“那我不睡觉了,燕凉,我们要不要逃课呀?”
“……”
燕凉跟他对视半晌,才知道他不是开玩笑。
之前的感想收回,暝这脑袋瓜里装的东西就跟“乖巧”沾不上边。
燕凉挑了挑眉,“我们学校逃课罚的很严。”
“那我肚子疼,”暝装模作样捂住腹部,“我要去医务室。”
燕凉……
燕凉叹为观止,“你装的像点呢?”
最后燕凉还是带着演技奇差的同桌去跟老何请假了,所幸娇花这个名头还算到位,风一吹跟地里的小白菜似的要倒了。
前桌刚要问燕凉一道题,转头发现已经人去位空。
“不能吧?”
前桌震撼,“燕凉还能陪人上厕所?”
前桌没想到这个“厕所”一上就是一上午。
有燕凉作陪,老何还是放心地给暝批了个病假,毕竟燕凉是大多数老师眼里的那种勤奋刻苦的好学生,就是性格冷了些,他能有心陪同桌看病,老何很是欣慰的。
“校长给我留了一间寝室。”
出了教学楼,暝突然说道。
“嗯?”燕凉扬了个调子,“你的旷课难道是回寝室睡觉?”
暝:“不是我,是你。”
燕凉沉默,好一会儿开口道:“所以你带我旷课是为了给我时间补觉吗?”
暝坦诚:“对。”
燕凉感慨:“同桌你对我真好。”
校长给暝留的自然是单间,开学那会暝还招人给自己打扫了一下,该铺的床铺了,可能用上的生活用品都放上了。
那时暝是想哪天他不想回家就在这里将就,没想到第一个将就的会是他认识三天的新同桌。
燕凉本是抱着参观的心思,没想到暝是真让他睡。
“算了吧,”燕凉开玩笑道,“我认床。”
他不愿意,暝也不强求,点了点头,又从角落里拖出个电脑,“那要不要看电影?”
燕凉选了个喜剧片,见暝很快入神,那副认真的样子好像真只是为了逃课来看个电影。
他心思一动,“暝。”
对方望过来。
“看电影的话,要不要去影院?”
暝:不语,只是一味地展现财力。
燕凉:不语,只是一味地“同桌真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9章 第249章 普通男高的不普通生活 5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