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紧紧的凑在一起，透不过一点光亮，天上地下到处都是一片灰蒙蒙。

浓雾包裹着这里唯一的一座建筑。

透过雾气能够隐隐约约看见一道被铁链和爬山虎紧紧缠住的铁门，破败的铁门前有一块牌匾。

牌匾上写着几个金黄色，有些掉漆的字——清水高中。

几个人影从浓雾中突兀出现。

除了一个粉头发看着18、19模样的少年神情悠闲，其余都神情紧张，面露惊恐。

……

高三一班。

老旧的灯泡忽明忽暗，昏暗的灯光映照着黑板上工工整整的板书《故乡》两个大字。

一个鬼影站在讲台上。

她身影高瘦，有两米高，是位穿着职工裙装的女教师。

她整个人像是从腰部被对折了一般，头颅下垂，看着讲台上放着的语文书。

她张着大大的嘴，嘴角翘到眉毛，漏出猩红口器和锋利牙齿，貌似正在说话，可是却一点声音也没有传出来。

或者说整个教室都安静得异常。

在这里时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保持着静止动作，连墙上的指针也停留在午夜12点。

教室四周的墙皮稀稀拉拉的脱落着，泛着焦黑，像是扭曲的黑影攀爬在墙壁上。

“吱——”

桌子被推动时产生的刺耳声打破了这片寂静。

一头黑色碎发的男生揉着脖子，慢悠悠抬起头来。

他皮肤惨白，下压的眉，上扬的丹凤眼，薄唇，挺翘的鼻子，深邃立体的五官，是很帅气的长相。

江钰翎打了个哈欠，活动了几下因为趴着睡觉而僵硬的脖子，又伸了伸无处安放的长腿。

他昨天通宵看了好几本从同学那借的言情小说，眼睛都看花了，一直撑到早上实在坚持不住了，才迷迷糊糊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江钰翎从桌子上一堆五颜六色的书皮中挑出几本，拿在手上，丝毫不在意女教师的存在，站起身来走过几个座位，把书放在一个低着头的女生桌子上。

“谢谢，书很好看，还给你了。”

女生依旧低着头，短发遮住了她的脸庞，没有一点反应。

随着书放在桌子上的轻微碰撞，一颗连着血筋的眼球咕噜咕噜一声掉在了地上。

“啊，真对不起，又不小心给你弄掉了。”

江钰翎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哒哒哒几步走回座位扯了几张纸，又走回去，熟练的捡起地上的眼球。

确保血筋还连着后，将眼球小心翼翼放在桌子上，与另一只血红眼珠对整齐放好。

两颗漆黑瞳孔朝上，似在哀怨地盯着他看。

江钰翎习以为常的走回座位，很悠闲，像是来玩的，不像是来学习的。

不过也确实，这里就他一个人喜欢动来动去。

他的同学们都太安静了，都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动，只有下午放学铃声响起时他们才会沉默的离开教室，回到寝室睡觉，一睡就是天亮，然后雷打不动，继续低头学习。

真是学习的楷模。

其实一开始江钰翎也是认真上课的，可是语文老师总是不说话也不讲课，就低头日复一日地看着语文书《故乡》那一页。

都不知道看了多久。

这实在太无聊了。

江钰翎完全做不到像同学们那样认真，所以他每次上课都在睡觉，发呆，凝视窗外灰蒙蒙的雾气，数前桌有多少根头发。

现在又多了一项看从女同学手里借的爱情小说。

因为前几天，他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一道声音。

它告诉他，他和他的同学老师都不是人，是活在鬼怪副本中最低级的NPC。

它还没有说完就被江钰翎兴高采烈打断，这是他第一次听见除了自己发出的声音，“哇，你也会说话！你还是透明的！”

“什么叫做真人？什么又叫做NPC？”

“为什么我们是最低级的NPC？我觉得我比同学们聪明，我会说话，我会动，我能看很多书，我不应该是最低级的。”

“谁规定的分为真人，NPC，低级……”

它被这一连串的弱智问题问烦了，冷冰冰的说。

“过几天会有玩家进入副本，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只要你能够吸引玩家和他小星球里的观众，获得足够的存在感，你就可以变成人。”

“怎么吸引玩家获得存在感呢？”

“很简单，你前面几排的女生手里有爱情小说，在这个副本你可以仿照里面的女主，像吸引男主一样吸引玩家。”

江钰翎侧头看了看那个女生桌箱，只见几本花花绿绿的书角隐藏在课本中。

“那我怎么知道存在感刷了多少呢？我只在校园里能遇见多少个玩家呢？”

见江钰翎被说动了，它的声音又柔和下来，像是来自深渊的低语。

“我会在每次副本结束时，抓住漏洞把你送到不同的副本扮演不同的NPC。

我会给你提供适合的刷存在感的方法，你的存在感越高，你会被送到越高等级的副本，直到最后，你会摆脱低级NPC的身份，拥有自由。

这是一件完全符合你利益的事情，我观察过你，你和别的低级NPC不一样，你有自己的想法，但是这个副本根本就没有活物能陪伴你，你很孤独不是吗？

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做，就可以离开这个副本，你可以去更远的地方，怎么样？”

它毫无温度的机械音停了下来，贴心的留给了江钰翎思考时间。

江钰翎随意翻了翻书本。

虽然这个透明东西，说的有很多地方都含糊过去了。

但是这个地方太无聊了，每天都是重复一样的事，所以他对于变成人很感兴趣，他很乐意按照它所说的去做。

“好啊，不过副本结束以后我该怎么联系到你呢？”

“这你不用担心，我会在合适的时刻出现，我会是你最忠实的伙伴，很期待我们下次见面。”

机械音消失了，四周又回到了一片寂静。

江钰翎放下手中的书，打量一圈周围奇怪的同学们，顿感无趣，随后起身，不管现在还是上课时间就径直离开了教室。

他的脚步声回响在寂静的走廊，他心情很好的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这是他根据音乐书自己编出来的，每次唱都有新调子，因为他总是忘记上一次是怎么唱的了。

他路过一间又一间教室，无一例外教室里面都是黑压压低着的头和奇形怪状的老师。

走廊布满了灰尘，四周爬满着裂纹，如冰冷的黑蛇向深处延伸，玻璃窗带着高温灼烧后的扭曲。

曲子回荡在灰暗的校园里，他的身影是午夜游走的幽灵，消失在一层又一层。

最终停在被上了锁的天台铁门前。

修长惨白的手轻轻搭在锁上，微微一动，哗啦一声，铁锁碎成几块掉了下来。

铁门漏出了一丝缝隙。

透过这点光亮，影影绰绰间能看见在天台边缘站着一个黑影。

江钰翎推开铁门，对黑影视若无睹，一心向着前面走去。

天台四周没有防护网，他不拘小节坐在边缘，将自己的小腿自由悬在空中，一点也不担心会掉下去。

不远处的黑影垂着头，看不清五官，抱着一个木盒，像是一块人形立牌，直愣愣且僵硬的站着，沉默着，没有发出一丝动静。

这里是校园最高的地方，江钰翎可以将校园的一切通通收入眼中。

校园里面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没有风、没有虫鸣、没有会飞的小鸟，甚至连鲜艳的花朵也没有。

校园外面是灰暗的浓雾，它们上下翻涌着像忠实的守卫，将这个校园与世隔绝。

这里有的只有深色。

这是一个孤岛，在等待着某一天被人打开。

而江钰翎是这个孤岛唯一能动的活物。

江钰翎看了一会风景又感觉困了，也不管旁边还有人，也不怕那人会不会突然把他从六楼推下去。

他随意的脱下校服外套铺在地上，大大咧咧将穿着短袖的上半身躺了下去。

悠哉悠哉晃着小腿，看着天空上的乌云心里在漫无边际想。

什么是外面的世界呢？

会不会有很多像自己这样的“人”呢？

不对。

它说自己是低级NPC，他们不应该像自己，那应该像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