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蒙蒙的海天一线,仿佛这失调的世界并无上下之序,只能听见不羁的海浪声彼此慰藉。
深蓝成渊的海平面之下,几只由深蓝色骨头组成的怪鱼正聚集在一个生物的骸骨附近,“咔嚓——咔嚓——”,留下在水中渐渐肿胀的皮肉。无骨的四肢随着波蠕动起来,被水浪卷着升了上去,飘飘荡荡。
刚要重新接触空气,跟前,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面墙,比水面小得多,但对于这团废肉来说仍是庞然大物。
若它有眼且能触及边缘,抬头望去,会发现这是一栋四层的小别墅,其中三层都被布条盖住,只有二层裸露在外。二层的墙上挂着六扇圆拱形的窗户,其中四扇前亮着微弱且在漂浮的萤火。
里面同样漆黑一片,只借着淡淡的光,能看见床上隐隐有人影在缓缓形成。
没有陆地,没有依托,小别墅就这样静静地飘着。
一扇小窗内,层层纱幔之后,一俊朗男子正轻轻皱着眉,那张天生的微笑唇正轻微张合,似乎在念着什么饶舌的咒语。
而在他的梦里,一切都很怪异。
天上下起了蓝色的橙子雨;铁皮盒子里,人们喝了一杯比人还大的泡沫奶茶然后原地涨成了个球飞上了天;人走过,留下了一串被叠成小花的糖果纸……
一片黑又一片红,接着那红变成了无数泛着光的细线,拧成了抵御天幕的绳。可两边的力量太过,从边缘起,绳一根根断裂,在一声爆鸣后轰然崩溃,万千细丝落地,烟消云散。
他在爆炸后睁眼,如沉睡在春日午后的古树下,那双温雅和顺的暗绿色眸中清澈无比,同不理俗世的孩童,迷茫看着漆黑的床顶。
我是谁,我在哪?好困呐。
那就睡吧,能有什么大事呢,毕竟……
模模糊糊地想着,男人翻了个身,顺手摘下眼眶上卡着的单边眼镜框,一合眼,又在瞬间睡去了。
这一觉不错,没有光怪陆离的梦境。
……
再醒来时,他听见从门缝里钻进来的尖锐的争吵声,一束突兀的光穿过帷幔落在他眼中,没有刺痛感。
好烦。
他觉得吵架声过于刺耳,拉开纱帘起身,赤足踏在了柔软的羊毛地毯上。
“开一下灯,谢谢。”男人沿着墙摸了两下,没碰到台灯,于是试探性说。
更离奇的是下一秒房间里亮了起来,是一个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小房间。床、衣柜、办公桌、书柜都是实木风格,装饰以暖色的晶石和小小的齿轮。铺了满屋的地毯,图案像是个法阵。
衣柜旁边有个落地的不规则长镜,突出来的鹿角上挂着一顶皮质的圆礼帽,系着一圈扁平的金属连环,一长两短三根白色羽毛躲在暗红色的宝石后面,低调又内敛。
男人从衣柜翻出自己的衣服——一双长靴和长款西装外套。抚平因为在床上翻腾出来的衬衫褶子。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下意识地笑着,瞅着温文尔雅,没有丝毫攻击力,安静地摆弄着袖扣,像是要出门的学者。
他将没有镜片的单边眼镜戴上,发现镜子里自己双眼的瞳色都变成了和披肩长发一样的乌黑色。
“哇!这是什么原理?”他摘了又戴试了几次,觉得好玩。
男子又从外套兜里翻出了几张印着花纹的金属薄卡牌,在光下有划痕,看着有些年代感。卡牌在他指尖流畅地转动,晃出残影,又在一声响指后消失。
外面的争吵声越来越大,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出去制止一下,走两步又觉得自己手边少了什么,怎么放都别扭。
他看见门口的地毯上有一串压印,印子没有章法,尽头连着工作桌,上面有个与环境格格不入的毛绒质感的黑色翅膀挂件。
男人将挂件揣在兜里,无声地出门。
光随着轻轻的关门声消失。
他的门口挂着一号的牌子,前方是旋转楼梯,旁边是五扇紧闭的房门,争吵声从楼上传来。
男人上去探了个头,发现上面是一个大房间,六把椅子围成一个圆,中间程放着一个巨大的圆桌,上面一无所有。
在他来之前这里已经有三个人了。
一把大砍刀“嗖”一声镶在其中一把椅子上,一个娃娃脸的女孩弯下腰躲过,手里抓着一支对于她来说过于长的箫状物。
“小娃子,你再偷东西就别怪老娘不客气了!”一蓝色布衣女子踩着椅子边握着砍刀把手恶狠狠地威胁,她看着与那武器格格不入,细胳膊细腿,眼角有几条细纹。
“我都没到手怎么能叫偷!”被威胁的小女孩长着张洋娃娃似的脸,侧身贴到刀刃以外的另一边椅子上,梗着脖子反驳道。
“还狡辩……”
先注意到男人到来的的反而是旁边窝在椅子上玩游戏机的黄毛青年,咧着一口大白牙,热情地打着招呼:“终于又来一个了!这边这边!”他背后的椅子上有个扭曲的③。
“又来一个洋鬼子。”布衣女子扛着那把大砍刀,回到自己的座位旁,眯着眼睛打量他:“不对,这个娃子中不中洋不洋的,不会是汉奸吧。”
“这位上世纪二十年代的老祖宗,对我们来说这种衣服很正常。这一看就是哪个角色的c服,对吧小哥。”黄毛青年朝他挤眉弄眼。
男人缓步走来,闻言摇了摇头,道:“这是我的衣服。”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个结论,只知道这是事实。
他定睛看向小女孩手里的长箫,熟悉的感觉自心底冒了出来,于是直接开口道:“这……是我的吧。”
“你污蔑我!”小女孩死死抓住手里的长箫,反驳道:“我是二号房,第一个就到这里了!比你来得早多了,哪有时间偷你的东西!”
旁边布衣女子挑了挑眉,在④号落座。黄毛吹了个口哨,俨然一副看戏的样子。
男人闻言像是被难住了,转而问其他信息:“好,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吧。照你这么说这些房间号码是有讲究的?”
小女孩刚想说话,就被黄毛的热情打断:“号码越前说明被传送来的时间越早,只有房间里刷新出人才能打开,不然是锁死状态。所以先来的人根本打不开后面号码的门。”
男人朝他温和一笑,“谢谢科普,可我们总要给小孩子说话的机会,不是吗?”他微微俯下身,和小女孩平视,问道:“我们只能坐在和号码对应的座位上吗?”
小女孩缩在座位里,一双水汪汪的杏眼警惕地盯着他,点了点头。
“你对这里很熟悉吗?”
“当然,你们醒之前我等了好久,把这里都翻了个遍。”她有些得意地说。
“哦~”男人的语气拐了个弯,似在捧场,目的是让小女孩感觉舒服。他继续问:“那你能不能给我讲讲这里是什么样的啊?”
“所有窗户都封死了,那个老太婆拿刀砍过,打不开。”她小手指了指旁边的布衣女子,顺着男人的话介绍:“一楼下不去,地上有张纸。二楼是六个房间,除了我自己的那个就去过一号,黑咕隆咚的一个人都没有。三楼是这个会议厅。四楼是一面墙,上面贴着一张纸。”
男人继续吹捧:“真厉害,把整理都摸清了呢。那上面写了什么字啊?”
小女孩抬起了下巴,道:“一楼四楼都写着:‘成为正式玩家后开启’。”
男人绕到女孩的座椅旁,手中动作极快,手腕一翻,女孩的耳后悄然出现了一朵紫色小花。“那你探索完这些后这位女士来了吗?”
“没,你们来得太慢了。”碰到花,女孩愣住了,紧接着脸颊上浮现出几抹红晕。
“哦——”男人向后两步,眯眼笑道:“也就是说如果一号房有东西,你可以悄无声息地拿出来,并且向后面来的人证明那是你的。”
小女孩面上的红润还未退去,觉得这个设问有些怪,但没过多思考便直接答道:“当然了!”
“所以啊——”男人随手撩起衣摆,在其他人惊讶的目光下转身落坐在背后是①号的椅子上,轻轻摊开了手,道:“请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吧,小姑娘。”
旁边两人也明白了这东西的归属,布衣女子的大刀在前不久刚被偷了一次,作为受害者之一,忍不住指责道:“女娃子年纪不大不学好,净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黄毛瞪大了眼睛,左看右看似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观众,拍了两下巴掌,道:“这就是成年人的套路吗?六。”
小女孩的眼泪哗啦哗啦往外冒,倔强地死死抓住长箫缩在椅子里,边哭边哽咽地说:“你怎么能这样,我都把翅膀给你了,交换过了怎么能叫偷!”
“还,此物非汝之。”没有任何前兆,一个冷淡的少年音响起,将整个房间拉入冰窖。
男人闻言看向楼梯口,只一眼便怔住,镜框后面森绿色的瞳孔微微颤动,仿佛被高温扭曲一般模糊起来,隐隐的,他看到了什么凌乱的东西,令人毫无头绪。
男人迅速眨了一下眼睛,眼前事物才恢复正常,粗略看到那发声之人只是个不高的小少年。再仔细看去,发现那是个漂亮的青年。
如圣光般纯净的白色短发,碎发下压着一双暗淡的红宝石的眼睛,披着一件特殊质地的银色宽大披肩式袍子,宽松裤腿下银饰随着步伐晃动,衬托着裸露在外的皮肤更加白皙。
走进了,才让人看清他那与年龄十分违和的厌世与老成,仿佛将一切事物都与他无关,眸光扫过,尽视作空气。明明长了张乖孩子的脸,却毫无稚气与丝毫的青春洋溢,站在那就是个写着“生人勿近,熟人也别近”的立牌。
白发青年这句话是对小女孩说的。女孩在意识到他在的一瞬间就停止了哭泣,仿佛感应到什么可怕的东西,愣在原地不懂。
青年见自己的话没用,思索两秒,赤脚几步过去将那萧状物夺走,放在男人摊开的手心。
指尖微微碰触,便瞬间收了回去,男人只捕捉到他手腕上数不清的各类银环首饰。
东西到手,男人这才发现这东西是实心的,那几个洞更像是缠绕皮革上的铆钉。他意念一动,长棍又变长了几分,成了根上圆下尖的手杖。
他终于知道自己少了什么了。
白发青年也不跟别人交流,径直走到六号位落座。其他人这才注意到五号位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只灰色的猫,睡得很香,呼噜声却近乎于没有。
所有人都落了座,石桌起了反应,从内向外泛起了光圈,又炸了几个小型五彩烟花,在一番绚丽的操作后,吐出来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牛皮纸。
“这游戏什么破b格,吐纸?”黄毛本来快被光闪瞎了眼,以为有什么大操作,结果就这?
听见爆炸声音差点躲到桌子底下的蓝衣女子也有些怨恨地看着那桌子。
男人看旁边人没有要捡纸的意思,伸手拿来,上面是漂亮的手写字。他读出了声:
“各位已死之人,欢迎参加重生游戏。”
他读完就觉得奇怪,我死了吗?可看旁边的人,没有一个出现意外的神情。看来是我大惊小怪了,原来我死了呀。
我怎么死的?
没等他想明白,石桌又亮了,吐出一张纸。
“我的游戏很复杂,简单两三句解释不明白。你们只要知道游戏的赢家可以获得与神明共进晚餐的资格,获得重生的机会,并且无所不能的神明还会实现你们的一个愿望。”
男人拿下一张纸的时候瞥了旁边一眼,234三人明显有兴致,5睡觉,6……他在看自己。
那双红色的眸子似在烟花下添了几分亮光,藏着许多男人看不懂的情绪。
“当然,我的重生游戏不是谁都能参加的。”
光芒大盛,又一张。
“你们需要参加一个新手指引关卡,里面的NPC会引导你们,手把手教你们这游戏的基础流程。”
又亮一次,这才明显没有之前的快了。
男人贴心问道:“你要不然一次性吐完,这样嗓子不疼吗?”
布衣女子怪异地看着他,“你在试图和这东西交流?”
“不试怎么知道呢。”男人平静地回答。
下一秒桌子真的听话地吐出一张长单子,光闪了两下,灭了。
男人伸手去拿。
“如果是连新手引导都过不去的废物,就没资格参加我的游戏,输者自会知道自己的结局。本游戏是集角色扮演、探索、对抗、收集、攻略为一体的真人剧情模拟游戏,可能会有一点点吓人,但你们都死了,应该不怕鬼吧。本游戏已经将你们过去最重要的能力转变成了专属道具,在进入游戏之后请立即绑定,被抢了我可不管……”
男人念到这顿了下,看向小姑娘,将衣兜里的翅膀挂坠推到了她面前。
小姑娘看了一眼,咬着牙不情不愿地伸出胳膊,然后嗖一下拿了过来。
“珍惜你重要的宝物。”他轻轻说道,接着继续读起了长单子:“……本游戏会将你的身体情况数据化,系统面板存放在卡包内。卡包在进入游戏后发放,直接绑定,不可掠夺。卡包内物品就不一定了。注意不要让数据清零,清零之后……也不会怎样,反正你们已经死了不是吗?”
男人说到这挑了下声音,配合上面的字显得有些压迫感。
“如果玩得好会有观看者哦,他们基本上没什么用,只是一群闲得没事干看热闹的人,日常是赌一赌你们什么时候死。所以保护好自己脆弱的自尊心,别被他们的话气死。还有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等进入游戏后让系统和NPC教你们吧。”
最后的文字墨迹未干,待男人将文字读完,纸张**,化成一个没有温度的火球漂浮在石桌中央,上投影四个大字【游戏入口】。
黄毛显然是个常玩游戏的,一手托着下巴一手高高举起,总结道:“他让我们自己玩去,比系统的层级高,可能是神明之一。”他拍了拍手,笑呵呵地说:“咱们先自我介绍一下吧,反正接下来要一起参加游戏,总要认识一下。我叫空微,你们可以叫我空仔,是一名游戏主播,过劳猝死,享年二十岁。”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对着二号小女孩道:“右手边发言,请吧。”
“阿曼达,我叫阿曼达。”小女孩轻轻咬着下唇,迟疑一会儿才回答。“我是被人害死的。”
她穿着黑色的蕾丝边长裙,裙摆上有溅射状的血迹。
到了男人,他反而不知道怎么说了。因为他一不知道自己是谁,二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职业,三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他还不想撒谎,觉得这样没意义。
“……我大概是个魔术师吧。”男人伸出一只戴着白色丝质手套的手,轻轻一抖多了一张印着机械齿轮的卡牌,再一抖变成了三张,一张蒸汽飞艇,一张鸟嘴面具,一张摩天大楼。
空微配合地鼓起了掌,“那这位魔术师大大,我们怎么称呼您?”
“我……”“赤若冥。”六号位的白发青年冷冷开口,没什么情绪却是在帮男人解围道:“最伟大的魔术师,死于表演终章。”
“你们来自同一个世界?”阿曼达问。
白发青年没有理她,自顾自坐起自我介绍:“白亦墨,学徒,被弃,失血过多。”
然后指了指五号位,道:“猫爷,监护,睡死。”
猫的尾巴轻轻摇着,证明自己在听。
四号位的蓝衣女子表情有些怪异,“武寒辰,无业,死于间谍之手。”她指了指一左一右两个人,问:“你俩这名字,还挺对仗。”
空微也道:“全是颜色,原来没点关系我是不信的。”
白亦墨眼都不抬,道:“与你无关。”
说罢不等其他人反应,直接抬手按向火球。
【初始登录中】
刺目的光将六把椅子上神色各异的生物吞噬,一切归于沉寂。
海浪无声,也无法拍打小别墅的墙壁。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海天对调,那具浮尸静静躺在房底,仰望着终身无法到达的天。
本文慢热,一起都很慢,剧情也慢更新也慢
但我觉得这故事还挺有意思的,我喜欢,算是自割腿肉
提前说明,不算太恐怖,至少我觉得我写的东西恐怖不到哪里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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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开局 欢迎参加重生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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