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尔走后，病房内再次安静了来，没有人再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哈尼雅攀着梅丹佐的肩膀，仰起脸，那双还氤氲着水汽的眼睛里有些委屈，小声的问。

“父神，父神他为什么要这样对父亲？父亲不是一直在保护天堂吗？为什么……为什么功劳都成了弥赛亚的？为什么父神不早点来帮父亲？”

哈尼雅出生在晨星之战后，对创世神的印象几乎就只有天使们口口声声的传说，却从来没有真正的接触过那位存在。此时乍然得知那位神灵的真面目，心情与其说是痛心，更像是偶像光环一朝破碎的难以置信。

“为什么？因为在我们那位父神眼里，无论是你父亲，还是弥赛亚，都不过是他的棋子罢了。”

梅丹佐抱着他，一只手盖住他的手掌，捏了捏哈尼雅的手，声音更冷了几分。

“有用的，摆在合适的位置；快没用的，或者不那么听话的……自然就可以被替换，或者成为垫脚石。”

哈尼雅对他的话还有点似懂非懂，但梅丹佐眼中的寒意，还是让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更紧地抱住了他。

“父亲他……会醒过来吗？”

“……”

梅丹佐默了默，叹了口气，低头亲了下哈尼雅的额头，“会的，他一定会醒过来的。你父亲可是米迦勒，他不会舍得丢下我们的。”

他轻轻的拍了拍哈尼雅的背，“他只是太累了，需要好好睡一觉。等他休息够了，就会睁开眼睛了。”

哈尼雅愣愣的看着他，半晌才闷闷的“嗯”了声，将脸贴在了他的肩膀上。

两滴泪，却还是浸过衣料，湿了梅丹佐的肩膀。

……

地狱，万魔殿。

厚重的帷幔全部被放了下来，只留出一面，把床上的情形挡的严严实实。一侧壁炉内的火焰跳动着，将围在床边的几道身影拉的很长。

别西卜，萨麦尔，阿斯蒙蒂斯，几位在地狱权倾一时的撒旦此刻都站在房间里，脸色无一例外的凝重。几个被紧急召唤到此处的医师都低垂着头，小心翼翼的为床上的人检查。

良久，为首的一位资历最老的医师终于结束了动作，转过身面对几位撒旦压迫感十足的目光，恭敬的垂下了头颅。

“诸位殿下，陛下主要是被自身强大的魔力骤然反噬所伤，震动了本源。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伤势。陛下力量渊深，根基雄厚，只需静心休养一段时日，待反噬之力平复，本源自然稳固，很快便能苏醒。”

这番话让寝宫内的气氛骤然一松。

别西卜的脸色总算是好了一点，挥挥手让医师退下。他走到床边，看着堕天使那张苍白却依旧难掩其姿容的睡颜，沉默了一会儿。一边的萨麦尔抱着手臂，脸色一如既往的阴沉。

“别西卜。”

另一边的阿斯蒙蒂斯正靠着墙站着，头发有点乱糟糟的，目光斜睨着床边的地狱宰相。

“你一直跟在陛下身边，当时的情况你最清楚。以陛下实力，怎么会突然受这么重的反噬之伤？总得有个原因吧？”

别西卜本就心情不好——就算说了路西法没什么事，他也是在自己的眼前受了那么重的伤，此刻又听到阿斯蒙蒂斯在这里阴阳怪气，眼中寒光一闪，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

“阿斯蒙蒂斯，你这是在质疑陛下，还是在质疑我？”

“哦？我当然是在质疑你了。”

阿斯蒙蒂斯站直了身体，脸上讥诮的一笑，“我倒是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能让陛下伤及自身的本源。该不是某些人办事不力，还想逃脱责任吧？”

“你！”

别西卜的脸色比锅底还黑，要不是碍着路西法昏迷着，他很想和阿斯蒙蒂斯动手。

“真实的情况你不知道？！雅威那个该死的创世神，竟然不顾身份，直接借助弥赛亚降临战场，切断了陛下与领域的连接，才会导致力量反噬！”

“换了你当时在场，你难道就能挡得住雅威不成？！”

“雅威亲自降临？”

阿斯蒙蒂斯还没说话，一直沉默的萨麦尔忽然开口，抓住了别西卜话语中最关键的信息，“你是说雅威，用了弥赛亚的身体，出现在了战场上？”

别西卜喘着气，狠狠的瞪了阿斯蒙蒂斯一眼，才转向萨麦尔，咬牙道。

“没错！虽然顶着弥赛亚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但那力量我绝不会认错，就是雅威的气息！而且能驱散了陛下的黑暗领域，净化了前线所有的恶魔和堕天使的，除了他也没有谁能做得到。”

阿斯蒙蒂斯不屑的冷笑一声：“你就这么确定是雅威本尊？说不定是那位格外的宠爱他的新玩具，赐予了弥赛亚我们不知道的强大力量呢？”

“阿斯蒙蒂斯！”

别西卜怒火中烧，“你既然不在现场，最好就把你那无知的猜测给我咽回去！除了雅威，还有谁能拥有那样的力量？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只会用下半身思考吗？！”

“你说什么？！”

“我说你愚蠢又无知！”

别西卜毫不退让，眼看着两个撒旦间就要从意见不合的争论一路狂奔到人身攻击，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够了。”

别西卜和阿斯蒙蒂斯瞬间噤声，他们几乎是同时猛的转头，看向大床的方向。

萨麦尔也立刻皱起了眉，两步走了过来。

那张华丽的大床上，路西法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漠然的看向刚才争吵的方向。

“陛下！”

别西卜第一个冲到床边，单膝跪下，“您醒了！感觉怎么样？”

阿斯蒙蒂斯也收起了自己所有外露的情绪，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安静的低下头。

萨麦尔还是冷着一张脸，“陛下，您的伤势……”

路西法似乎连移动视线都有些费力，半天，放在床榻一侧的手指才终于动了动。他尝试着想撑起自己的身体，最终却没有成功，只得选择了放弃，重新躺了回去。

“无妨。”

他的语气却异常的平静，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一样。

“死不了。”

他的目光扫过床前的三个堕天使，很自然的看向别西卜：“刚才在吵什么？”

三位撒旦对视一眼。

最终还是别西卜开了口，将方才的争论都简洁的复述了一遍。

路西法安静的听着，直到别西卜说完，他才缓缓的闭上眼，片刻后又睁开，“不必争论。那就是雅威。”

他顿了顿，似乎凝聚了些力气，才继续道，“弥赛亚不过是一具尚且可用的容器，他本身，承载不了那般的力量。”

寝宫内一时无人说话。

沉默中，萨麦尔上前了一步，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陛下，雅威这次不惜亲自插手天堂与地狱的战争，也要天堂赢。有了第一次，就很难说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他的话没说完，但其中是什么意思，在场的所有堕天使都明白。一旦创世神不再居于幕后，而是介入两界的争斗，那么他们这些所谓的撒旦，又该如何与神灵抗衡？

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纵使他们拥有足以撼动三界的强大力量，在真正的创世神面前，蝼蚁也不过是蝼蚁。

就在这时，别西卜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补充道，“陛下，虽然雅威这次插了手，但我们并非全无优势。我们安插在天堂的探子传回的消息，米迦勒为了抵挡陛下您的力量，燃烧了自身的本源，伤势极重，至今都还在昏迷不醒，生死难料。”

“天堂他们失去了最高的军事统帅，就算有神在，内部也必然会陷入一段时间的混乱，至少在短期内，他们很难再组织起有效的反击了。”

这个消息让路西法的眼睛微微的动了一下，然而他的脸上却看不出情绪，既无得知宿敌重伤的快意，也无其他的波澜，平淡的“嗯”了声，片刻后又重新阖上了眼，仿佛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对别西卜吩咐道。

“前线的事，你先看着处理。”

别西卜立刻恭敬地应道，“是，陛下，臣明白。”

阿斯蒙蒂斯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就局势说些别的什么，但看到路西法已然闭目，明显不愿再搭理他们，只得将话咽了回去，与其他的两位撒旦一同躬身行礼，退出了寝宫。

……

路西法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魔王的眼中已然没有了方才面对下属时的平静，只剩下罕见的空茫。堕天使视线没有聚焦的望向头顶上方厚重的帷幔，却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米迦勒燃烧了他的本源，重伤垂死。

他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觉。他以为自己会感到快意，那积压了数万年的，源于背叛和恨意的畅快。那个曾经他最信任，最终却站在他的对立面，亲手斩断了一切的天使，那个光芒万丈，总是那么碍他的眼的存在，终于要消失了吗？

可是为什么，他预想中的酣畅淋漓却并未出现？

他的心底只有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茫然。

就像长久以来认定的某个目标骤然的崩塌了，却没有因此给他带来解脱。

像一个在海上漂泊了很久的人，突然在一夕之间，他的灯塔消失了。

留给他的只有空无一物的黑暗。

其实我自己都觉得这本书的米很难写……

没有恨，他其实也对身边的人没有太多的爱，过着一帆风顺的一生，对所有的人感情都很淡。

好像更难写了[化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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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Chapter 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