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百列被他这番话刺得心口一痛，但她依旧挺直了脊背，冷声道，“难道不是吗？米迦勒，或许你有你的苦衷，但你扪心自问，你做的事情，难道不正是如此？”

排除异己，巩固权位，你敢说那不是你真正想做的事情吗？”

“呵……”

米迦勒低低地的笑了声，那笑声里是无尽的嘲讽，也不知是对加百列，还是对他自己，亦或是对这整个局面。

“随你怎么想吧。”他干脆放弃了辩解，把目光从加百列那里移开了，懒得再跟她浪费唇舌。当一个人已经认定你有罪时，所有的解释都是徒劳。

端坐于神座之上的雅威，直到此刻，才把目光缓缓的转向了从始至终都安静站立在一旁的弥赛亚。

“弥赛亚。”

雅威的声音永远是淡然的，“你乃此事的中心。告诉吾，你的所见，所感。米迦勒是否曾给予你前往前线监军的机会？你对其安排，有何想法？”

瞬间，所有的注视都来到了弥赛亚的身上。

在众位天使长的目光下，他向前一步，对着神座恭敬的行礼，然后抬起眼，毫无波澜的开口。

“回禀父神。”

“自谕令降下至今，米迦勒殿下从未给予我任何前往边境前线履行监军职责的机会。整个战争期间，我被限制在后方天使军团，始终无法亲眼目睹战局，亦无法与前线交流。”

“副君殿下所言身处后方军团之内确为事实，但我所见所闻实则有限。”

他停顿了一会儿，继续平静的说，“至于撰写报告一事，副君殿下亦未曾与我商议，乃是他单方面决定。我理解他因战时安全的考量，但若完全隔绝于战场之外，监军之名确实……名不副实。”

弥赛亚并没有栽赃嫁祸，甚至他说的，比米迦勒所以为他会说的还要隐晦，但已经足够了。

米迦勒的的确确阻止了他接触前线的战事，并且企图用一份由他亲自撰写，内容受限的报告来糊弄雅威。

弥赛亚话音落下的瞬间，旁边的几位天使长脸色都是一变。

加百列的脸色更沉了些，拉斐尔则是担忧的看向米迦勒，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剩下了一声无声的叹息。

梅丹佐的脸色没比拉斐尔好看多少，就连最后的乌列尔，然德基尔和亚纳尔都不约而同的看了过来。

真相大白。

“……”

在一片寂静里，雅威的目光终于又移回到了米迦勒的身上。

“米迦勒，弥赛亚所言，你可听清？”

神停了停，给了祂的副君最后一次开口的机会。

“你，还有何话要说？”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他的反应。

他是会慌乱？会给自己辩解？还是干脆的认罪？

然而，米迦勒的反应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像过往的无数年一样。

天使抬起了头，毫无畏惧的迎上神座上的那双和他一模一样的蓝色眼眸。

突然的，唇角勾起了一个极其刺眼的笑容。

“是，他说的没错。”

米迦勒干脆利落的承认了，“我就是没想让他去前线，就是打算随便写份报告糊弄过去。”

他承认了。

他竟然直接承认了！？

在众天使长震惊的目光中，米迦勒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天使盯着神座上的存在，从眉里到眼角都在笑。

他问。

“所以，父神……”

“就算是这样，您又想怎么惩罚我呢？”

米迦勒这话一出，底下的天使长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疯了不成？！

在证据确凿，圣子亲口指认之后，他非但不认罪求饶，还敢如此嚣张的质问父神要如何惩罚他？

加百列惊愕的看着他，仿佛第一次真正的认识这位共事了数万年的同伴，那眼神里全是难以置信。

然而，神座之上的雅威，面对米迦勒的话却并未发怒。那笼罩在光辉中的完美面容上，依旧看不出半分的喜怒。

祂静静的注视着米迦勒，良久，就在底下的几个天使都已经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雅威开了口。

“米迦勒……”

不可思议的，米迦勒居然从那语气里，听出了绝不该有的情绪。

属于神的，叹息。

“你果然，从来都没有变过。”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底下的几位天使长都有些茫然。

什么叫做“从来没有变过”？是指他一直以来都这样的桀骜不驯？

不过雅威也似乎并不需要他们的理解。

“无论经历了多少岁月，位于何等的高位，你都是如此。”

“你服从于力量，臣服于秩序，但你从来都没有过，真正的敬畏。”

“当年对他是如此，如今对吾，亦是如此。”

在场的几人都活了几十万年，与当年那个说不出口的人也都是旧识，自然也都隐约的察觉到了那个匪夷所思的猜测，关于雅威口中的那个“他”。

米迦勒的瞳孔也是一缩，但脸上的笑容却半点未减，反而是一副明晃晃的，“你终于说出来了”的嘲弄。

“你拦截谕令，架空弥赛亚，并非全然为了权位。”

米迦勒没有说话，只是笑容越发的冰冷，默认了他的话。

事到如今，倒反而没什么好说的。

他与雅威都已看透了对方的谋算。

只可惜啊。

他还是晚了一步。

这一局，他怕是赢不了了。

“吾设下的秩序不容挑衅。”

“米迦勒，你既已承认罪行，吾便依律裁决。”

“即日起，卸去你天国副君之位及天使军团军团长职位，禁足于离火殿，未经吾之许可，不得踏出半步，亦不得插手天堂任何事务。”

米迦勒表情倒是一成不变，骇然的是底下的几个。

卸去副君之位？！暂停军团长职务？！禁足离火殿？！

这也就相当于剥夺了米迦勒所有的权力和自由。

一旦卸去副君与军团长之职，禁足离火殿，先不说雅威压根就没有给出确切的时长，哪怕只有几十年，米迦勒也在也不可能回到原先的位置了。

只用把他从天堂的权力中心分离出去几十年，就能轻而易举的将米迦勒数十万年来的根基连根拔起。

然而，更让他们心惊肉跳——准确的来说应该用目瞪口呆来形容的还在后面。

“即日起，天国副君之责，暂由圣子弥赛亚代行。天使军团一应事务，亦由弥赛亚接管处置。”

将由弥赛亚接手米迦勒的一切？！

让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圣子来当天堂的领导者？？？

这道神谕，却在这一刻在所有的天使长心里坐实了米迦勒之前的担忧，也顺带着印证了加百列对他“排除异己”的指控。

只不过，被排除的，是米迦勒自己。

自此，所有的天使长，包括加百列也终于反应了过来，雅威不仅仅是要惩罚米迦勒，更是要借此机会，将弥赛亚推上前台，接管天堂的权柄。

拉斐尔脸色惨白，身体晃了晃，一手撑地才没让自己倒下去。

加百列则紧抿着唇，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她先前指控米迦勒不假，却绝非想看到如此的局面。直到此时，她也隐隐约约的意识到，她恐怕也落到了雅威的算计之中。

乌列尔等人更是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所有人都明白，米迦勒一倒，天堂的格局，也就彻底的改变了。

雅威不再看底下众天使长的反应，目光漠然的望向米迦勒。

“米迦勒，回去吧。”

米迦勒却没有动。

“……”

没有人能准确的说出，到底过了多长的时间。

在那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火天使长忽然短促地嗤笑了一声。

那笑声里是无尽的讽刺和悲凉。

然后，他抬起头，吐出了那个所有天使都不敢直呼的名讳。

“雅威。”

他直呼了创世神的名讳。

所有跪着的天使长都目瞪口呆。

米迦勒却仿佛完全不在意这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举动，神色一如既往的盯着神座上的那片光辉。

没有人看清，正在被他一点点埋葬的悲凉。

“事到如今，权力倾轧，胜负已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米迦勒平静道，“您赢了。您用我的罪行，为您最看重的圣子殿下铺平了道路。”

“输了就是输了，我无话可说。”

那双眼的深处，最后的一丝顾忌也消失了。

“但在我彻底的闭上嘴，在我所有的荣光化为乌有之前……我只想问您最后一个问题。”

他看着雅威，眼底的光却从来没有那么亮过。

“告诉我，雅威。”

“他当年，究竟为何会堕天？那个您告知三界的真相，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谎言？”

“我被您扶上这副君之位，接替了他的一切，统领着天使军团与地狱征战不休。”

“我握着您赐予的火焰圣剑，无数次的指向他曾站立的方向。”

“我告诉自己，是他背叛了信仰，背叛了天堂，背叛了我们所有人。”

“可如果，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呢？”

“父神。”

米迦勒用了这个尊称，“请您告诉我。让我这个即将失去一切，被您亲手打入尘埃的天使，在永恒的囚禁开始之前，起码死个明白。”

“我追随您，对抗他，这数十万年的坚守，我所信奉的一切正义，到底是不是一个谎言？”

“我的一生。”

“是不是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笑话？”

下面，回忆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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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Chapter 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