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米迦勒的演技还是可以的，这个时候居然都没露出什么异样，硬生生的给压下了所有的目瞪口呆，脸上依旧是那副带着些许茫然无措，我见犹怜的柔弱模样。

“……“

贝希摩斯盯着她看了许久。

久到房间里那名陪同进来的负责人都已经开始揣摩是哪里让这位惹不起的存在不满意了。

终于，贝希摩斯把视线从米迦勒的身上移开，转向一旁惴惴不安的负责人。

“多少钱？”

负责人显然是没料到这位大人如此直接，看两眼就决定要了，先愣了一下，然后连忙堆起讨好的笑容。

“大人，您真是好眼光！这位……呃，小姐，资质极佳，原本是准备作为压轴之一，在明晚的拍卖会上……”

“拍卖？”

贝希摩斯很明显不耐烦，“我没空参加什么拍卖会。直接开价。”

“呃，大人，您知道这个……”

负责人在那里东拉西扯，很明显就是想要开个高价。

贝希摩斯冷冷的听着，末了，报出了一个数字。

那是一个足以买下一个小型恶魔军团的惊人数目，但却还是低于了负责人对拍卖结果的预期。负责人的脸上不由得露出肉痛的神色，还想再争取。

“就这个价。”

“或者，我现在就走。”

负责人打了个寒颤，立刻意识到再纠缠下去人财两空的就是他，态度立马打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连忙挤出个笑容，躬身说。

“大人您说笑了，就按您说的价！能侍奉您，是她的荣幸！”

贝希摩斯冷哼一声，迅速的完成了交易。负责人恭敬的行完礼，一溜烟的就没了影子，留下米迦勒与贝希摩斯独处。

“……”

米迦勒在心里默默的估量了一下他和这位在红海占地为王几十万年，和洛斐斯那家伙算是个盟友的龙族之王，得出一个结论——

无论从实力上还是别的什么上，她现在对上贝希摩斯，绝无胜算。

贝希摩斯却没有马上就带米迦勒离开，他走到壁炉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端起旁边侍从早已准备好的酒杯，抿了一口。

“你认识洛斐斯。”

不是疑问句，而是个陈述句。

米迦勒的眼皮顿时一跳。

洛斐斯？！他知道自己是谁？

但看贝希摩斯看她的眼神，却又不太像是认出了她的真实身份。

“洛斐斯……？”

米迦勒装糊涂，一边小心翼翼的抬眼，观察贝希摩斯的表情。

贝希摩斯：“他特意传讯，让我来这个拍卖行的后台，找你。”

他明显对米迦勒没什么兴趣，“我还以为他脑子里终于装了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看上了哪个难得的美人。”

米迦勒目光微动。贝希摩斯这话看上去就一句吐槽，但实际上却给她透露出了两个关键的信息。

第一，贝希摩斯此行并非专程为她，而是受了洛斐斯之托，也就是说，对方就是冲着她来的，现在就看当时船翻和贝希摩斯有没有关系了。

第二，贝希摩斯并未将她与米迦勒联系起来，只当是洛斐斯一时兴起看中的人。

米迦勒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

洛斐斯那个家伙，他果然知道了。也不知道他通过什么途径看穿了她，但他没有亲自前来，而是绕了个弯让贝希摩斯来买下她，这其中的意味就值得玩味了。

米迦勒从来不会在任何地方看轻洛斐斯一点，毕竟她可是在洛斐斯的身上也吃过好几次的亏。

他是试探自己？还是他那恶劣本性又发作了，想看一场好戏？

“我，我不明白。”

米迦勒抿了抿唇，继续扮演她的小白花，“我只是被送到这里……我也不认识他……”

听她这么说，贝希摩斯也彻底的对她失去了兴趣，当然，也可能是觉得从她这里问不出更多。

“哼。”

贝希摩斯放下一滴不剩的酒杯，从椅子上站起，“跟上。”

米迦勒松了口气，知道第一关暂时过了。

……

拍卖行外。

米迦勒撵着贝希摩斯，跟着他上了马车，乖巧的在软椅上坐了下来。

车厢里很安静。

过了一会儿，坐在米迦勒对面的贝希摩斯身上产生了一线微弱的能量波动。

他睁开眼，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枚通讯水晶，看了一眼里面的信息，眉毛动了下。

他抬起眼，目光带着几分若有所思的看向米迦勒。

“洛斐斯说，” 他开口，“让我顺路送你去第三狱。”

“第三狱？” 米迦勒有些惊讶。

贝希摩斯本就要去第三狱？他去那里做什么？他知道贝希摩斯与利维坦曾为夫妻，而利维坦如今正是地狱七撒旦之一，地盘就在第三狱。

也就是说贝希摩斯此行，很可能是去找利维坦。

而洛斐斯不仅知道贝希摩斯的行程，还让他顺路捎上自己，直接把自己送到第三狱。

那洛斐斯应该也已经猜到了她是要去找亚纳尔。

米迦勒无声的叹了口气。洛斐斯也不是第一天行事难以捉摸了，他看穿了她的伪装，却没有揭穿，反而用这种迂回的方式，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不动声色的推了她一把。

说不感动是假的，毕竟，在那场导致她堕天的巨变后，愿意且有能力这样帮她的人，也就只有这一个了。

贝希摩斯盯着米迦勒脸上的惊讶，自己也略有意外。

“我开始还以为，洛斐斯那家伙难得动了凡心，看上了你的美色。”

贝希摩斯说，“现在看来，他让我买下你，又特意指明送你来第三狱，你身上，莫非有什么特殊的作用？”

米迦勒知道贝希摩斯多少还是起了疑心。

贝希摩斯毫无疑问的并不信任洛斐斯，连带着对自己这个目前看来和洛斐斯一根绳子上的自然也不放心。不管怎么样，她不能让这条龙继续深究下去。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不认识他……”

米迦勒装的像是被吓坏了一样。

“……”

贝希摩斯盯着她看了几秒，像是想从她脸上找出什么破绽一样。但米迦勒早有准备，演技自然无懈可击。

最终，贝希摩斯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只能冷哼一声，就这样放过了米迦勒。

……

第三狱的天空常年都笼罩着乌压压的阴云。

马车在一处看上去还算繁华的镇子边缘停下。

“下去。” 贝希摩斯言简意赅，甚至没有睁眼。

米迦勒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声，乖乖的下了马车。她刚站稳，两只魔兽便嘶鸣一声，拉着马车腾空而起，朝着第三狱核心的方向飞去，一看就知道是去找利维坦了。

直到贝希摩斯的马车已经不见了踪影，米迦勒才长出一口气。

她环顾了周围一圈，决定先处理掉身上的裙子。穿着这玩意走在恶魔遍布的街头，无异于羊入狼群，自找麻烦。

米迦勒扯了扯身上那件无比夸张的裙子，低头混在人群里走入镇中。街道两旁全都是灰扑扑的建筑，随处都能闻到一股有一点刺鼻的酒味，形形色色的恶魔穿梭其间。

她很快找到了一家看起来兼营收购与贩卖的旧货铺子。店铺门脸不大，上头一个招牌歪斜着，用恶魔语潦草的写着几个米迦勒看不太懂的符号。

米迦勒犹豫了下，还是推开了门。

店内都拉着厚厚的窗帘，就点了一盏油灯，杂物堆的连走路的地方都没有。从生锈的武器到破损的看不出做什么的道具，再到各种脏兮兮的衣服，应有尽有。

在一大堆垃圾的后面，一个身材佝偻的老恶魔正就着昏暗的油灯，擦拭着一个看起来像是用骨头做成的酒杯。听到声响，他抬起浑浊的黄色眼睛，瞥了米迦勒一眼。

“卖什么？”老恶魔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摩擦过一样。

米迦勒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将那身轻薄的纱裙褪下，放在柜台上。

“这件衣服，你看值多少？”

老恶魔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拎起那件质地其实相当不俗的纱衣——毕竟那些人可打算把她卖个好价钱，穿的东西也不便宜，仔细的摸了摸料子，又对着灯光看了看上面附着的防护魔纹，咂了咂嘴。

“料子还行，附魔有点意思……但款式嘛，”他嘿嘿的笑了两声，“也就特定场合有点用。十个金币。”

这个价格低得离谱，跟明抢也没什么差别了。米迦勒虽然对着东西不太研究，但只要不瞎，都能看出这衣服的实际价值远不止于此。先不说布料价值多少，光是上面的那些魔纹就值上百金币。

只是她现在没有时间讨价还价，不得不压下心头的不耐烦，维持着柔弱无助的样子。

“老板，能不能再多点？我……我需要钱买件能蔽体的普通衣服……”

老恶魔看着女人一张苍白的脸和那双正在努力挤出点水的紫色眼睛，又看了看那件衣服，眼珠子转了转。一个落单的，看起来很好欺负的女人，一下子榨取太多可能反而会惹麻烦，毕竟谁知道她背后有没有什么不好惹的存在刚刚抛弃了她。

“啧，看你可怜。”

老恶魔故作大方的挥挥手，“三十个金币，外加那边架子上随便挑一件旧衣服。”他指了指角落里一个堆满破旧衣物的架子。

“谢谢老板。”

米迦勒低眉顺眼的应下，走到那堆衣物前。翻找了一阵，她挑出一件大的能够盖住两个人的亚麻长袍，抖了抖。虽然布料是粗糙了点，还有些磨损，但至少干净，没有异味。

米迦勒套上灰扑扑的长袍，顺带着也把兜帽扯上，只露出眼睛。她将老恶魔不情不愿递来的三十枚金币收好，离开了店铺。

然而才站到街道上，米迦勒的视线却瞬间一凝。

堕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