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利斯看到熟悉的背影，下意识地压了下帽檐，往后躲了一步。

莫达伊从他背后探出半个脑袋，小声说：“这不是你们警署那个说我是凶手的人吗？”

先布利斯一步来这里的是恩佐。

他故意穿着有些旧的礼服，脸洗的干净，看上去像个想攀附权贵的落魄小白脸。

布利斯一眼就明白他的用意。

布利斯看到他与威尔逊家的车夫交谈了一会儿，随后点点头，放了几枚银币在车夫手里，车夫顿时喜笑颜开。

“看来他打听到了一些线索。”莫达伊和布利斯心有灵犀地同时明白了恩佐这副打扮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他伪装成想要成为攀附伯爵夫人的男人，向宅邸的仆人打听伯爵夫人情人的线索。

“可惜了，他们都见过你。”莫达伊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不然这种角色你更适合扮演。”

莫达伊“乖”的假象只能维持半天不到，就忍不住原形毕露了。

“说的不错。”布利斯也略有遗憾，他以警察身份去打听来的消息，大概不会有恩佐打听来的多。

布利斯的预感没错，宅邸的仆人对布利斯的询问并不敢多说什么，威尔逊伯爵死后宅邸就完全由玛德琳夫人做主，他们还想在这里工作，就不能得罪宅邸的主人。

玛德琳夫人原本打算去托斯纳访友，因为伯爵的死亡，不得不取消了行程，这些天一直待在宅邸里。布利斯和莫达伊来审问仆人的事自然惊动了她，当他们审问完打算离开时，管家告诉他们，玛德琳夫人邀请他们到会客厅喝茶。

布利斯和莫达伊对视了一眼，他们问仆人的问题可能已经传到玛德琳夫人耳朵里。

“我们是不是要被威胁了？”莫达伊兴奋起来，在布利斯旁边小声说。

布利斯置若未闻，和管家客气了几句，就跟着去往会客厅。

不知是不是和莫达伊相处久了，布利斯也染上了看人先看脸的毛病。玛德琳夫人是个长相典雅的美人，下垂的眉目更显温和柔弱。她穿着一条黑色的裙子，金色的长发盘起，坐在椅子上修剪瓶子里的花枝。她修剪花束有些不同，并没有剪掉玫瑰的刺，而是裁掉所有的叶子。

“花本身足够美，并不需要叶子的衬托，你们觉得呢？”听见管家带人进来的声音，玛德琳夫人理了理花朵，抬头看了两人一眼，把剪刀递给一旁的女仆，邀请两人入座。

布利斯没有接话，他打量着玛德琳夫人，丈夫的死并没有太影响她的情绪，她的脸上并没有浓烈的悲伤，只有着淡淡的怅然。这也合情合理，毕竟这对夫妻从一开始就没有感情，伯爵还有家庭暴力的行为，他死了玛德琳夫人没有买花庆祝已经算善良了。

“我听说你们逮捕了郝菲尔，”玛德琳夫人并不在意自己之前的话没得到回答，她从女仆手里接过茶杯，小抿了一口，“是有证据了吗？”

“只是嫌疑，”布利斯并不想透露案件详情，虽然玛德琳夫人很有可能从其他警察那里问到，“我们只能算召她来审问，并非逮捕。”

“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也算是情有可原。”玛德琳夫人皱着眉，小声叹了口气，眉宇间的怅然更加浓厚。

“为什么这么说？”布利斯问。

“威尔逊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玛德琳夫人苦笑了一下，她身上有一种天然的忧郁气质，当她流露出愁绪，这种美就会更深上几分，“他自大、脾气暴躁、喜怒无常，和他待在一起，总要忍受他突如其来的怒火。郝菲尔她……可能也难以忍受了吧。”

“那夫人您呢？”布利斯突然反问，“您能忍受吗？”

玛德琳夫人轻轻摇头：“他目光所看到的人，才需要忍受他。很幸运，他眼睛里已经没有我了。”

又过了三十分钟，布利斯和莫达伊终于辞别玛德琳夫人，离开伯爵宅邸。

“你听出来了吗？她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莫达伊笑着说。

“她想告诉我们，郝菲尔有作案动机。”布利斯平淡地接话。

“很好，我们没有收获证据，还收获了嫌疑，真是值得庆祝的坏消息。”

布利斯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恶魔十分无奈：“省掉庆祝的时间吧，夏尔帕一直在催我的结案报告，他急着定一个凶手，不论真假，他只想要功绩。”

郝菲尔和韦德如果是无辜的，可能会为了夏尔帕的功绩蒙冤送命。

“不能让他得意，”莫达伊记恨夏尔帕抢功的事，对他十分敌视，忽然就干劲十足了，“不如我给他施点魔法，让他生病没办法去审判庭，这样审判就不得不往后拖了，怎么样？”

“好办法，等我没办法时我会采纳。”布利斯拍了拍恶魔的肩，“现在，先跟我继续走人类的路吧。今天见过玛德琳夫人，我觉得她没那么简单，或许她和伯爵的婚姻也不像我们想的那样，她值得我们再深入调查一番。不过不急，现在可以去一趟去警署，了解一下他们的进度，看看那群蜜蜂嗡出了什么东西来。”

莫达伊欣然跟上，没走两步忽然被绊了一下，恶魔没想到自己也有平地摔的时候，吱哇乱叫着四爪乱飞扒拉住布利斯的手。

布利斯没有防备，被拽了个踉跄，整个人差点倾倒，赶紧扶住墙，另一手穿过莫达伊乱缠的胳膊，搀住他的腰。

“什么东西？”莫达伊抓着布利斯的胳膊跳起来，低头一看，一条半臂长的小蛇盘在地上，抬着头，无辜地看着他。

刚才就是它缠住莫达伊的脚，绊住他。

“这里怎么会有蛇？”布利斯皱眉。

“巴钦的。”莫达伊蹲下，捏着蛇头底下一点的位置，把蛇拎起来。小蛇可能没遭受过如此不礼貌的待遇，尾巴挣扎着乱甩，委屈地“嘶”了一声。

“什么事？”莫达伊眯起眼睛，“不是特地来绊我一下的吧？”

小蛇耷拉着尾巴，委屈地“嘶”了几声，莫达伊脸色逐渐好转，把小蛇放在自己掌心。

“你还会听蛇说话？”布利斯诧异地看着莫达伊，这个恶魔博学的领域有些超乎寻常了。

“怎么可能，不过我可以感知。”莫达伊说，“主人，我们得换条路走了。巴钦传来消息，他那里有线索。”

巴钦的“有线索”是字面意思，他把“线索”本人请到了银蛇药铺。至于用什么方法请的……布利斯遏制了自己的想象。

“线索”先生身材瘦小佝偻，总是弯腰低头，听见有开门声，下意识地抬起头，露出一个谄媚的笑。

布利斯打量他两眼，松了口气。万幸，还是活的，也没有受伤，只是坐在椅子上被一堆蛇包围着，战战兢兢，有些可怜。乔治躲在柜台后面，怜悯地看着“线索”先生。

莫达伊蹲下张开手掌，小蛇就迫不及待地逃窜离开他的掌心，一脑门扎进蛇堆里，嘤嘤嘤地哭诉去了。

“呃……”莫达伊看着小蛇橡胶绳一样弹出去，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我也没做什么吧？”

都没怎么吓唬它。

巴钦从地下室爬出来，穿着刺眼的紫色衬衫和暗黄色裤子，布利斯只觉得自己的眼睛被颜色刺伤了，赶紧将目光挪向莫达伊，眼睛瞬间得到治愈。

“幸好我契约的这个恶魔是正常的。”布利斯在一个从未思考过的角度感到了庆幸。大家都是恶魔，怎么品味差这么多？

巴钦的穿着比蛇还有杀伤力，“线索”先生被蛇围着还能勉强保持镇定，却被巴钦一身奇怪的穿搭吓得抖了三抖。巴钦一眼注意到了蛇群中那只被派去传消息的小蛇，惊呼了一声，小心的将它捧起来：“万幸，你还是活的！”

小蛇开心的点了点头。

莫达伊最不受巴钦衣着伤害，他有一双忽略包装只看本质的慧眼——只看脸。但他对巴钦的话颇为无语，不用想也知道巴钦私下是怎么跟他的蛇编排的。

巴钦把小蛇放在自己肩上，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药瓶：“你们说的毒药，是这个吗？”

布利斯强迫自己忽略巴钦的衣服，将注意力放在正事上，他接过药瓶看了一眼，打开扇闻了一下，对莫达伊说：“似乎是这个。”

莫达伊接过去，凑近鼻子闻了闻，肯定道：“一样的毒药。”

布利斯绕过蛇，走到“线索”先生面前，事实上他“绕”的行为是多此一举，因为莫达伊一走过来所有蛇都四下逃窜了。

“这个东西，是你在卖吗？”布利斯拿着瓶子，展示在“线索”眼前。

“线索”战战兢兢地点点头。

布利斯简要形容了一下韦德的样貌，问：“这个人向你买过药吗？”

“线索”以为这伙人是骨头区的混混帮派，不敢得罪，问什么说什么：“买过，他买过。我卖出去的不多，我记得。”

“他买了多少？”布利斯问。

“一瓶。”线索说，“他就来过一次，买过一瓶。”

莫达伊“嘶”了一声，把手肘架在布利斯肩上。他们只从韦德家里搜出来一瓶毒药，那瓶毒药还没用多少，如果韦德真只买了一瓶，那他下毒的药量毒不死威尔逊伯爵。

“这药哪来的？”布利斯问。不能排除韦德从其他渠道买到毒药。

“从一个毒剂师的助手那里进的散货，他说他的主人正在帮人研究毒药，这是新药，能卖的很好。”

“研究毒药？”布利斯一惊，“那个毒剂师是谁？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