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轮的锋刃收回去之后,从这里通过就不再有难度。恩柏把轴心放进布袋,翻出那个火把----恩柏穿越齿轮时灭好放进去的,现在又重新点了起来,只是火光没有那么亮了,和头顶朦胧的光一起,勉强照亮这一片天地。
恩柏举着火把,一瘸一拐从卡顿的齿轮中穿过。当时忙着闪躲,现在危机解除,她终于看清了这齿轮群里面的情形。
在巨齿轮后面的齿轮群地上,恩柏发现了比前方更多的碎裂的布料,以及腐朽得只剩下骨头的肢体。大大小小的齿轮上锈斑或者血垢也比前面看到的更厚。
难道有人不爬巨齿轮,反而选择直接冲的吗?恩柏不得其解。
走到最后方,恩柏惊奇得发现没有路了,后面就是一面没有缺口的高大墙壁,也没有看到疑似能发出声音的装置。
奇了怪了。恩柏四处转了转,又大着胆子扣着个卡死的齿轮边缘爬去看天花板。----谁能懂她有多担心那齿轮突然转出锋刃来给她像切瓜一样开两半,可以说是两腿颤颤。
终于看到在齿轮群中间的天花板角落,光线照不到的地方,被开了一个口子,上面悬挂着个没有被放下来的梯子,孤零零地垂在那里,仿佛在嘲笑她的矮小。
“亲爱的钟塔工匠先生---”恩柏看着悬空的梯子无奈地笑了“好歹给矮子留个魔法喷嚏当升降机啊!”
“没注册喷嚏许可证可坐不了升降机,”缺口处突然传来少年清冽的声音,隔着楼板有些不真切,却透着一股别样的清冷“不过生锈的缆车——坐不坐?”
“欸?许可证?”恩柏习惯性地接茬,脑袋微微一歪,眼睛里满是疑惑,完全没察觉到自己的关注点已经悄然偏离了重点。
“根据《天顶作业许可》第三千九百五十一章第八十四条,未持证者不得无报备情况下使用非法气流扰动魔法——”少年的声音不紧不慢,从那黑暗的缺口中悠悠传来,仿佛带着几分常年呆在书堆中的书虫气息,“顺便提醒,现在距下次星轨偏移还剩一沙漏时,足够某个人顺着铁锈缆车上来拯救可怜的占星师了。”
“是是是----”恩柏无辜地眨眨眼,决定顺着这个陌生人的话“那么占星师先生,我要怎么坐缆车呢?”
楼上的占星师沉默了片刻,没有立刻回答。等了一会,传来一阵叮铃咣啷的声音,那声音杂乱无章的,好像什么东西齐齐砸在了地板上。再然后,恩柏看见了17年来从未见过的奇妙场景。
无数小小的星光仿若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牵引着,从天花板的缺口探出然后缓缓倾泻而下。那星光并非是零散的闪烁,而是汇聚成一股明亮而柔和的光流,在地面上缓缓铺展开来,逐渐凝结成一个可以站立的踏板。这踏板散发着淡淡的银色光芒,周围还萦绕着一圈若有若无的光晕。
她试探性踩上去,鞋尖惊起一圈星尘涟漪。
恩柏站定的瞬间,便感觉身体一轻,和星光一起缓缓飞上了缺口。接着,眼前的景象让她彻底屏住了呼吸。
入目所及整个房间仿佛没有边界,四周的墙壁和天花板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浩瀚无垠的星空,以及十二扇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水晶方框悠然漂浮着。每一扇方框之中,都高悬着一轮形态各异的月亮。这些方框像被赋予了生命在整个房间里轮转,不断散发朦胧的光晕,而光晕中漂浮的月亮将身边跟随的星辉泼洒在幽深的穹顶。
穹顶又有不断坠下的小小星子。坠落的星子并非就此消亡,而是沿着看不见的神秘占星线谱,托着长长的银尾轨迹在半空积成发光的星流,再以违背重力的姿态向上收进悬浮在正中间的星轨仪里。
那星轨仪散发着神秘的幽光,仿佛是整个宇宙的核心,默默掌控着星辰的流转。
当某颗顽皮的流星擦过恩柏耳畔时,她的心跳陡然加快,仿佛听见了小小心脏搏动的声音。
恩柏转过身想要追寻那颗流星,却不小心踢到本《彗星粪便成分研究》,厚重的古籍哀鸣着撞上书堆。多米诺骨牌般倾倒的书山浪潮里,赫然露出个------
一个倒挂的茧蛹……
还在疯狂扭动……
……恩柏不语,只是一味地不语。
那团占星师馅的茧蛹正用臀部写字,朴素的腰带上挂着裂开的星象仪。每当蛹体向左蠕动,天花板垂落的星链就自动收紧一寸;朝右蛄蛹时,他口袋里偷藏的蓝莓馅饼便簌簌掉渣,他倒吊的蓝灰发此刻成了天然扫帚,正把地面堆积的卷轴碎片和渣粉扫成小山。一旁还有羽毛笔正在自动书写《倒吊者自救指南》。
“……”想象和实际的落差让恩柏有点说不出话。
蚕蛹突然腰腹发力带动星链转向恩柏。旋转瞬间他原本固定的长袍下摆一松,顺应物理规律狠狠拍在他的脸上,露出绣着“见习占星师专用”字样的南瓜裤和细弱白嫩的双腿,腿上还粘着不知道多久前的星座运势贴纸。
蚕蛹双手胡乱抓开长袍的下摆故作镇定,鼻尖和耳朵却是通红。不等他开口,袖口的馅饼渣飞入他的鼻尖,打出了一个惊天喷嚏。
恩柏望着他的窘况,突然觉得那些庄严的星轨都变成了蓝莓馅饼。
她打趣道:“下次星轨偏移前,或许该给你的南瓜裤办个‘防走光许可证’?”
打完喷嚏的埃里安听完,浅蓝眼底也红了,倒吊着瑟瑟发抖,像只绝望的兔子。
看着他这可怜兮兮的样子,恩柏忍着笑意:“我该怎么把你放下来?”
“……把那边的星轨仪,放进圆月框中……”埃里安木着一张脸,浑身上下散发着淡淡的死意。
恩柏照做。星轨仪吸收了圆月框中的星辉后光芒大作,在恩柏的赞叹声里,整个房间内下了一场虚幻的流星雨。
等恩柏再回头,埃里安已经收拾好了自己。刚刚窘态一去不复返,埃里安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个尖顶帽压在蓝灰色的头发上---明显是二手货,帽上裂口处插着三根乌鸦羽毛遮挡。褪色的靛蓝长袍下摆还打着补丁,却被巧妙用星芒银线绣出星网遮掩。
埃里安不安地看了看恩柏脚边,她也看过去,有一个银链单片镜正躺在脚边的书堆上。镜框是精心接驳过的,新旧金属的色差像最初制作时故意融成的魔力星图。
最昂贵的行头大概是领口那枚月长石胸针,可惜底座早已脱落了大半,此刻正用针线缝在歪斜的衣褶上露出完好的一面。
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会看出这个占星师少年的窘迫状况,但恩柏不是正常人,那银链镜框上的接驳,被她脑补成魔法符文,毕竟村里铁匠接锄头时可不会在柄上画花纹。
恩柏将镜片递给他后找了个空地盘腿坐下,伸手拍了拍身边,示意埃里安也坐。然后她从布袋里拿出两块荞麦饼,分了一块出去后,哼哧哼哧啃起来。
埃里安找了个高度合适的书堆安静地坐下,拿着荞麦饼颇有些坐立不安,但还是文雅地吃起来,穹顶缓缓旋转的星轨光纹,影子落在在两人之间流淌成河。
“这钟塔的设计师一定是个和齿轮结婚的占星疯子!”恩柏咽下口中干硬的荞麦饼,看着半空中坠下的流星感概着“我赌三罐枫糖浆,他肯定在楼顶囤积了三百年的发条星星!”
“事实上,建造这个钟塔的是矮人工匠罗恩·克罗诺吉尔,”埃里安一直在等着她发话,迫不及待地回答“用百吨星陨铁铸造出第一代『地脉震颤核心』的传奇工匠——如今机械城所有蒸汽管道都在复刻里面的黄金比例!《机械城铸械公义宪章》扉页现在还刻着他的锤印。”
“哇!”恩柏看向他,惊叹地点点头。恩柏虽然不知道埃里安后面叽里咕噜说的一长串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猜测那大概就像村里铁匠老霍姆用一堆废铜烂铁打造出了一座能自动磨面的风车,还设计了一种能让水井自动提水的装置。
埃里安看了看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那个……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恩柏!是一个----”恩柏闻言眼前一亮:“是一个冒险家!你呢?”
“埃里安·斯塔维,是……”埃里安话还没说完,就被恩柏抢了先。
“是见习占星师!”
埃里安顿时又尴尬起来,手掐着咬了一半的荞麦饼,嘴里小声地反驳着:“见习……14岁的见习占星师……已经很有天赋了……”
才14岁,比她小三岁,还是个小孩子呀~
恩柏突然凑近他:“这种时候应该说‘我可是要揭开星星秘密的未来大占星师!’之类的话才对——”
她突然站起来,还沾着饼渣的手上托着一颗飘到身边的星子“如果是在酒馆,像这样用星星魔法,再随口说出能震住酒馆全场的台词,所有冒险家都会用靴子跺得橡木地板咚咚响,然后三十多个酒杯同时往你面前怼!”
恩柏说得煞有其事的,好像她就亲眼目睹过一样。
埃里安一愣,他没揭穿恩柏口中解开星星秘密已经不是现今占星师的工作。不过他如释重负般笑了,镜片后蓝眼睛像是一汪碧水。
然后埃里安伸出手指,在恩柏手中,滴溜溜旋转的星星上轻轻打了个响指。
星星瞬间炸裂开,爆成一团璀璨星雾。
“想要镇住酒馆全场,这样的程度才够呢!”
隔着星纱般缭绕在两人之间的朦朦星雾,埃里安和恩柏对视一眼,忍不住同时笑出声来。
某不具名星象所所长名言:“当派里的流星比工资先到,你就知道为什么会有占星师在长袍下穿南瓜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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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占星学徒的炸裂星空蘑菇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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