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囚笼与珍宝

卡厄斯。

原初的大贤者,奇迹的魔法师,谒见神明之人,无人可及的划时代的天才。

传说中,他凭借凡人之躯成功驾驭神明的力量,在创世女神的注目下升格为了明晰法则之理的新生神灵。

但在这一切荣耀的头衔与辉煌的传奇加于其身之前——远在卡厄斯成为受人推崇的贤者之前,在那段早已被世人忘却的微渺时光里,曾有这么一个体弱多病的少年。

少年出身于血统高贵的魔法师家族,可惜徒有世俗地位和过去辉煌的古老名门似乎已被魔法的恩宠所抛弃,数代后裔的籍籍无名使得它不再是人类魔法的中心,而是化为了一个荣誉的符号——如今,这仅剩的象征意义也在迅速淡去。

作为这一代家主的公爵父亲对魔法有着分外的痴迷,可惜和其他仅有的几名血亲一样,他虽继承了代表古老血统的标志性雪发,这份日渐稀薄的先祖之血却并没有给予他分毫应有的力量。

但是没有关系,他会培育出足以窥探无上奥秘的优秀后代,令魔法的眷顾重临家族。他相信家族将会在他一手栽培的子嗣手中重振荣光,

他会让他的姓氏重归魔法的巅峰。

沉浸于宏伟蓝图的男人大肆搜罗或血统出色、或实力出众的女性,期冀与她们诞下持有优异魔法天赋的子嗣。

无论是妻子、情妇、还是低贱的奴仆,亦或是来历不明的异族,只要能诞下最为优秀的那个孩子,就会被他视若珍宝,一跃得到众星拱月般的地位,家族的所有资源均向其倾斜,无论是名利还是地位尽归其所有。

但与此相对的是残酷且频繁的优胜劣汰,一旦出现更优秀的后代,前一个“珍宝”就会被毫不犹豫地弃若敝履,成为其晋升之路上的牺牲品,一道又一道光明背后无人在意的阴影。

弱肉强食是家族信奉的真理,父亲的珍宝永远只有最好的那一个。

沉浸于往日荣光的男人怀抱着崇高的梦想,无法看见身处的现实,对家族曾经的荣光毫不关心的子女妻妾们为了世俗的权财争斗不休,出众的魔法实力成为了等同于继承人之位的代名词。

不过,这些都和卡厄斯这个伴随着母亲的死亡而生的早产儿没有什么关系。

“我们已想尽办法吊住了夫人的命……但一个月已经是极限了,她、她当初留下的伤口太深了……我们不得不提前将胎儿从她腹中取出……”

男人注视着床上那具已然失去气息的母体。

在一个月的折磨后终于得到渴望已久的解脱的女人,除了那头失去光泽的银白长发,这具枯竭的身躯几乎看不出幼时总是追在他身后叫着他哥哥的双生妹妹的影子。

“如此脆弱不堪……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他语带压抑,“我对这个孩子赋予了如此高的期望,我本以为你会是那个我寻觅已久的,最合适的胚床。”

目光触及尸体因死前承受的痛苦而狰狞的丑陋面庞,他皱着眉移开了视线,不再去看这个试图以死亡背弃他理想的面容陌生的叛徒。

“孩子的资质如何?”他望向那个气息微弱的早产儿,目光中带上一丝期待,“白发啊……果然这才是传承我等精灵血脉的正确方向……”

下属们急忙探查新生儿的资质,五色的光彩交错展开,他们发出低低的惊呼:“是、是的,非常优秀……!是闻所未闻的天赋……!甚至远高出小公爵大人!可……可……”

他们犹豫地看着那具连魔力的流动都近乎难以承受的孱弱身躯,对常人来说再寻常不过的呼吸落在这位新生的小少爷身上都是沉重的负担。

别说使用魔法了,这样的身体,即便能好好活到长大,恐怕也将柔弱到稍走几步都会难以为继,只能跌坐原地狼狈喘息的地步。

他于是彻底抛下了死去的容器,快步走到新生儿的面前,狂喜转瞬即逝,他很快就透过那出色的魔法资质,注意到下属吞吞吐吐地支吾着不敢说完的致命缺陷。

“残次品吗……”

既没有成为魔法师的能力,也没有成为魔剑士的素质,偏偏却有着无与伦比的魔法天赋。

他遗憾地望着那个安静异常的孩子:“可惜了。”如果不是她突然发疯……

但这总归是一次成功的实验,证明他找到了正确的方向。虽然最好的素材已经死亡,但旁支里仍有几个继承了血统的女性,他还有更多试错的机会。

……这一次得加强对被选中的母体的监管。

——分明是荣耀,为何会反抗?

想到这里,他又不禁皱眉,对于双生妹妹不可理喻的选择越发觉得不可饶恕。

他烦躁地将无用的思绪抛之脑后:“不管怎样,这孩子仍有成为孕育下一代的胚床的价值。”

“好好养大他,等他留下足够优秀的后代以后,就将他作为提升我心爱珍宝资质的炼金素材使用吧。”

弱小的婴孩乖巧地蜷缩在襁褓之中,似乎沉浸于甜蜜的酣梦。

——愚蠢的、只会将虚无缥缈的梦想寄托于后代的无能的父亲,和愚蠢的、连结束自己的生命这唯一一次反抗都没能做好的无能的母亲。

被精心呵护着长大的耗材轻轻睁开眼,冷漠的冰眸隔着簇拥彼此的人海,注视着那名为父亲的存在。

这就是年幼的卡厄斯对给予了他生命的“父母”,唯一的评价。

真挤,他别开脸,无所事事地望向窗外一尘不变的景色,等候着通往书库道路上的碍事东西们消失。

这个名为公爵府的牢笼看来还是太小了点,他心不在焉地这么想着,被仆从抱在怀里向前走去,与从头到尾都没有注意到过他的男人擦肩而过。

作为需要小心照料的珍贵素材,他原本是不被允许踏出房间的,不过只要稍微装出一副心绪起伏过大导致重病难愈的虚弱模样,就能吓得那些没用的监视者不敢再拒绝他的要求。

银白的发垂落在他比同龄孩子纤细不少的苍白手腕上,不被允许自行行走的孱弱少年百无聊赖地偏头望着一窗之隔的风景,耳边不时响起些吵人的窃窃私语。

——不幸的天才,卡厄斯。

人们这样称呼着他,惋惜着、嘲笑着他本应能够触及,却在诞生之时就被掐灭的可能性。

卡厄斯自己倒不觉得自己有多不幸。

他被轻轻放在柔软的坐垫上,特质的桌椅刚好能容下一个瘦小的孩子。

他心满意足地翻开一本记录着远古神话的典籍,试图从中探寻到捉摸不定的元素们的源头。

不会有烦人的蝇虫来打扰早早就被否去竞争资格的弱小的他,因为他是这样一味名贵又脆弱的药材,竞争者们将他视为囊中之物的同时又纷纷对他敬而远之。同样的,正因如此,即便他不去浪费时间和精力争夺,他也总能得到仆从们谨慎的照料,和在这座牢笼内最大限度的自由。

于是他得以在这片纷争之地悠闲自如地学习魔法。

只是这样的时间似乎也不多了。

随手倒掉加了料的食水,仆人们没有制止或询问他这么做的原因,只是恭顺地为他换来又一份更加精心料理的毒药。

他叹了一口气。

真麻烦。

不解决不行了啊。

通过对元素的精细操作,研究出这具脆弱的身体也能够承载的强大魔法,似乎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稍微练习了一段时间之后,他随便挑了个还凑合的时间点,当着一众有血缘关系的生物的面,杀死了刚刚上位继承人的不知哪一个兄长。

这下应该消停一些了吧?他站在蓦然死寂的大厅,看着缓缓没过他鞋底的鲜血,这样想道。

………失策了。

杀死了父亲珍宝的他成功进入了父亲的视野,公爵惊奇于他远超预期的才能,欣喜地将他的推上了新的珍宝宝座。

——简称,活靶子。

他那些愚蠢的兄弟姐妹看他的眼神不再是轻蔑或漠视,而是逐渐演变为了看待劲敌的忌惮,他血腥的震慑并未给他带来多少悠闲的时光。

到底是他下手太轻了,还是大家的忘性太大了?他有点迷惑,比起这些奇奇怪怪也不知道整天在争什么的低等动物们,感觉还是魔法好懂一些。

试探般的渗透在他懒得搭理的无所作为下,更加变本加厉。

啧。

真烦。

有没有什么一劳永逸的办法呢?他将目光投向心爱的魔法。

熊熊的烈火焚毁了一切,被催动的上古禁术对施术者降下了与其威力相符的惩罚,反噬的诅咒转瞬之间就夺走了狂妄的施术者一个又一个的血亲。

啊,看来当珍宝还是有好处的,连这样大型的古代术式都能毫无阻碍地随便实施。

第一次呼吸到外界空气的银发少年背着手,开心地望着火海中痛苦尖叫着的族人们,就像在看一场有趣的戏剧。

最后一个死去的,是与他有着相似容貌的雪发公爵。

面对临死前向他愤怒咆哮的父亲,他停下欣赏随着代价的支付逐渐成型的延伸到天际尽头的庞大结界,望向他,面露疑惑:“真奇怪,我不是您最珍爱的珍宝吗?为能够重拾家族荣光的珍宝付出一切,难道不正是您的理想吗?”

“您瞧,多么无私的家族,多么高尚的灵魂,倾尽全族性命只为回报代代相守的母国,构筑起这座足以庇护一国的强大结界,仅留下了唯一的遗孤——这将是一场轰动世界的伟大牺牲,您的姓名将与这个消亡的家族一同载入史册。”

“所以……您该为我等即将实现的成就,欣悦才是。”

被称为父亲的男人对他露出了看待怪物一般的恐惧眼神。

他轻轻叹息: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他慢慢走近苟延残喘的男人。

“所谓珍宝,也只是一种对于不过如此的存在的……夸大其词的说法吧?”

“虽然我认为有时候简明扼要的交流更能节省无用交谈将会浪费掉的时间……但偶尔尊重一下濒死虫豸的习性也未尝不可。”

略微吃力地抽出男人从不离身的佩剑,凭借对元素的精密操控将其高高举起,他轻笑着,微弯了双眼:

“那么……永别了,‘父亲’。”

大贤者倾情巨著——自传文学《如何从孤儿成为孤儿》!

***

卡厄斯他爹之前为了追求效率造人,其实都是体外炼金术培育出一个还不错的胚胎以后再植入母体的。(找个蛋植入其实也行但孵化是个技术活)

但他搞他妹的时候是亲身上阵的,嗯……难评啊。

总之是个和卡厄斯垃圾的方向不太一样的垃圾人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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