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念告完别，正打算前往迎新飞舟，一抬眼，却看见闻风正在向这边靠近。

他来干什么？

很快闻风就出声解答了他的疑惑，是来找宋征遥的。

“宋……”

宋归眼疾手快，在他叫出全名前给了个禁言。

闻风皱眉，忘记这怪物年初刚突破化神了，修为高一阶直接压死人。

宋归禁言后给他传音：「闻风师弟怎么发现我的？」

他记得他明明敛息了。

宋归不由纳闷，先是一个李念，又来一个闻风，难道真如仇师叔所说，他的敛息技术不行？

闻风瞥了李念一眼，传音道：「你这位同伙有些奇怪，无端引人注目，我先是看见了他，从而注意到你。」

敛息不是隐身，只是能让周围人下意识忽略敛息者的存在，若有人纯用肉眼注意到敛息者，敛息自然就失效了。

宋归也瞥了李念一眼，大意了，李念容易吸引视线，而敛息的克星正是视线。

李念一脸懵，他脸上有花吗？一个二个看他干啥？

宋归收回视线，给闻风传音忽悠他：「我这位朋友是先天明星圣体，这种体质的人天生引人注目。」

闻风满脸疑惑，修真界存在各种各样特殊体质他知道，但是先天明星圣体什么鬼？

宋征遥不会又在忽悠他吧？

宋归一本正经：「怎么会呢？不信你可以去通天阁查查。」

通天阁，修真界第一藏书阁，网罗天下书籍，上至大家经典，下至市井话本，应有尽有，其主人正是修真界现今唯一的散仙——万象尊者，说书人仇晓东。

宋归思忖，如果闻风真去查，他不介意走后门事先放一本假书。

闻风不知道宋归为了忽悠他正打算造假，见宋归信誓旦旦的模样，他不由得相信，修真界真的存在先天明星圣体这种体质。

忽悠完，宋归问起了正事：「来找我做什么？」

闻风牙痒痒：「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来昆仑山有何目的？」

宋归露出十分友好的微笑：「你这话说的，仿佛我是什么坏人，要来祸害昆仑一样。」

随后漫不经心丢下重磅炸弹：「我要拿到太虚剑。」

宋归语气太过随意，闻风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等到反应过来，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你疯了，太虚剑是我镇派之宝！”

震惊的连传音都忘了。

宋归表示理解：“所以我这不是来加入昆仑派了吗？”

之后会不会脱离另说。

宋归态度友好地说：“记得给我保密，不许向别人暴露我。”

一边说着一边下禁言咒。

闻风轻叱一声：“卑鄙。”

禁言咒可不是瞬发咒，需要酝酿时间，这人刚才一边传音聊天一边默默掐诀算计他，而他丝毫没发现。

宋归继续友好交流：“反正那剑你们也拔不出来用不了，不如让我试试，明珠蒙尘，你们愿意，神剑愿意吗？”

太虚剑说是昆仑镇派之宝，实则已经无主上千年，现在就是件吉祥物。

闻风咬牙道：“无耻，我就不信你能拔出来。”

宋归微笑：“那就不必你操心了。”

闻风愤愤离开，宋归示意李念跟上。

“和闻风师兄一起去吧，他是来接新弟子的。闻风师兄，我朋友就麻烦你了。”

闻风顿了一下，再次深感宋征遥的无耻。

坑了他一把，现在还有脸让他帮忙照顾同伙。

闻风臭着一张脸唤出飞剑，没立刻出发。

李念犹豫看向宋归，宋归点头示意他上剑。

闻风带着李念离开后不久，天梯选拔正式开始，三天时间内成功抵达终点，即可进入昆仑派。

宋归慢慢悠悠地晃上天梯，一副悠然自得的态度与周围或紧张或迷茫的众人形成鲜明对比。

林逸问他：“你不紧张吗？”

宋归以指点唇：“嘘，忘记我之前说过的话了吗？数数，只看脚下，周围任何人任何动静都不要搭理。”

林逸闭上嘴，闷头爬梯。

随着台阶升高，周围被幻境困住的人越来越多，宋归周围也出现了一些身影。

“宋征遥去死！”

“宋师兄，我能加入你们吗？”

“阿遥，修行切忌骄躁，你太过自大，总有一天会反噬。”

“小王八崽子，让你去库房随便挑，你还真给我半个仓库都搬走了啊？”

“阿遥，受了委屈告诉师叔，师叔为你做主。”

宋征遥嘴角噙着微笑，将这些幻象一个个看清，却不做出任何回应。

天梯，又名登仙梯，每个大门派必备的基础设施之一。

真没创意，这么多年了天梯选拔永远是心魔幻境问心问情这一套。

在一声声“宋征遥”中，宋归踏上了第一百层台阶。

“少主，今年收成不好，城主让你带队去外面购粮。”

“少主，外面有只受伤的狐狸……不，是两只，其中一只已经死了。”

“少主，我们还是回去吧，城主知道了会罚我们的。”

“宋归！你又逃课！”

不愧是修真界第一剑派，登仙梯问心试炼有点本事。

随着试炼者一阶一阶往上爬，登仙梯对试炼者心境的探索越来越深入。

宋归百无聊赖地想，照这样下去，他很快就能走到终点，那就尴尬了，他可不想当鸡头引人注目。

要不，进个问心幻镜玩玩？

恰逢此时，面前的幻象再度变更。

福字粘贴，灯笼高挂，一派红火的新年景象。

城主府内，城主手拿毛笔，带着半大少年一起书写对联。

“归宝，来给爸爸研墨。”

宋归不用思考，就知道那个少年会说什么。

“不许这么叫我！幼稚。”

心念一动，宋归对幻象做出回应，跌落幻境之中。

出人意料的事，宋归并没有如预想之中附身少年，而是出现在两人身旁，不为人所见。

城主并没有在意小孩青春期突如其来的小叛逆，反倒兴致勃勃继续逗他：“不许叫归宝，那叫你星宝？宝贝还有五年就及冠了，爸爸提前叫你的字如何？”

凡人男子二十及冠取字，有些人家会提前给孩子准备好字，直到加冠时正式称字。

宋归的字从他出生起父母就想好了，叫逐星。

归，是回家的意思，教他永远不要忘记回家，家是永远的港湾，逐星，则意为远征追寻自由理想。

二者取相反之意，皆为父母对他的期盼。

可惜，他永远没等到加冠那一天。

后来，师父给他取了道号征遥，取号思路与父母取字的思路如出一辙，取了个与归字相反意思的道号。

不过……即使意义相同，宋征遥也永远不会是宋逐星。

宋归忽略眼前的父子，转身离开城主府。

新年的桃源城热闹非凡，长街上一排排桌椅排成长龙，在为除夕夜做准备。

桃源城的习俗，每年除夕城主都会邀请全城共襄盛会，举城赴宴，祈愿来年必丰年。

宋归逛遍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再次出现在长街上时，一位大婶叫住了他。

“你是？少城主？”

宋归笑着点头：“刘婶，是我。”

无聊地逛了这么久，总算有人看见他了。

刘婶不知为何，突然哽咽：“您都这么大了啊。”

宋归用法术变出一张手巾递过去，笑着感慨：“是啊，我都长大了。”

有了刘婶开头，渐渐地，越来越多人看见他，热情地和他打招呼。

无数招呼声中，出现频率最高的，还是那句：少城主长这么大了啊。

一位婶婶用筷子穿了一串刚炸好的丸子递给宋归，“少城主，吃吧。”

周围人见状都笑了起来。

“少城主最喜欢在宴会开始前偷吃了。”

“是啊，还喜欢带着狗子他们一起胡闹。”

“少城主别急，吃完还有其他的，肉蛋卷马上蒸好了。”

……

不是，他哪儿急了，别揭他黑历史好吗？

宋归难得窘迫，笑着接过丸子串，道：“等到宴席开始，好多菜都凉了，菜当然是刚出锅的时候好吃。”

宋归咬了一口丸子，是熟悉的家乡味道。

笑闹着，不知不觉就到了除夕宴。

宋归没有去主桌，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同时存在两个少城主，周围人却没有任何反应，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很多人一边去主桌敬酒祝福少年宋归，一边与成年宋归唠嗑，不觉有异。

主位上的城主父子，也像没看见宋归似的。

宋归喝着城民自酿的桃花酒，内心默默倒计时。

随着烟花升空，一位守城士兵拖着血迹，出现在了长街尽头。

“报！！！——有敌袭！！！魔物入侵！！！”

宋归能看到，父亲面上的震惊与极度不可置信。

当然不可置信，桃源城拥有最先进的防御系统，足以抵抗大乘期修士进攻。

那套防御系统，是父亲作为一个凡人统御一城建设人间天堂的最大底气。

如今，它破了。

不是因为强敌，而是因为内鬼。

桃源城全是凡人，只有宋归勉强算得上修士，不过那时他也仅仅只是筑基，面对魔物的进攻，一败涂地，濒临死亡。

再次醒来，是在问道宫，不见父亲身影。

问道宫的仙长告诉他，父亲发出信号求助修士，他们赶到时，只剩他一个活口。

如今，当年的事情在幻境里重演。

宋归知道这是幻境针对他的陷阱，只要他出手，他会陷得更深，直至彻底迷失。

神识扫过宴会所有人，父亲惊讶不可置信，少年宋归迷茫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刘婶担忧且惊恐地看着报信的士兵，那是她的儿子，因为今晚要守夜不能参加宴会向她抱怨了好久，她答应初一给他做顿大餐对方才消停。

惊恐，迷茫，忧心忡忡，定格成了此刻的桃源城。

宋归倏地发出一声轻笑，打破此时的气氛。

城民们忧心地看着他：少城主是被刺激傻了吗？

宋归起身，拔剑，出城。

这就是心魔幻境的威力啊，哪怕知道是陷阱，也不得不踏入其中。

宋归看见了那位十一年后被他斩下头颅的魔尊，现在只有合体初期，比十年后低了一个小境界。

魔尊的血溅到脸上时，宋归听到了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众人死里逃生喜极而泣。

敌袭解决，宴会照常进行，宋归回城，缓步走在长街上，手里的剑滴着血。

主桌上的少年宋归看见他，露出惊讶的神色。

宋归似笑非笑看着少年时的自己，不容易啊，终于不当瞎子了。

宋归走到主桌，将剑抵到少年宋归脖子上。

时间在这一刻冻结，所有喧嚣都被按下暂停键。

少年宋归不见惊慌，只有疑惑：“为什么？你想杀了我？因为我没有保护好桃源城吗？”

宋归收敛笑容，淡淡道：“我玩够了。”

少年宋归不解此话，却安静地闭上眼睛，“你杀了我吧，你比我好，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情。”

良久，少年宋归等到的不是一剑封喉，而是被塞入手中的剑柄。

少年宋归不解望去，听到成年版的自己说：“杀了我，我是你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