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了一场暴雨，泡水井里待着的乌眠被哗啦啦的雨声吵醒。

屋檐下的灯火在风雨中飘摇，宛若海中撑不住风浪的小船，随时有熄灭的可能。

乌眠想到了还在山门外跪着的孙悟空。

白天时，她干完自己的活，又跑去菩提面前晃悠，时不时提一句猴子的事情。

这么做也就是想让祖师明白，外面的猴还在，并且已经三天了。

菩提面上不显情绪，让人揣摩不出想法。但经过之前的相处，乌眠觉得祖师是面冷心热的类型，过不了多久，一定会收下孙悟空。

白天帮着猴一起刷存在感，晚上她就回到水井里待着。

这时半夜来了瓢泼大雨，乌眠不免想到之前与孙悟空同行的日子。

某日，遇到骤雨时没伞，两人在路上看到一座半人高的小小土地庙，于是就弯着身子躲进去。

明明她作为一个可以隐形的水鬼，对于雨水是不抵触的。乌眠想着自己腾出地方，让孙悟空独自躲着。

孙悟空自己不喜被淋湿的黏糊糊状态，却还是将大半地方让给乌眠。

直到她说自己比较亲近水，无所谓淋雨，猴子才没有再拉着她避雨。

追忆了片刻，乌眠在暴雨中越过房檐，飞到门外。

笔直跪着的孙悟空不被风雨压倒，依然表现出顽强的一面，明明都被雨水糊得睁不开眼睛。

忽的，头顶瀑布一样的雨水被隔断，孙悟空抹了把脸，眨掉眼睫上的雨珠，这才看到为他遮风挡雨的女鬼。

美丽的女鬼低头，冲他嘿嘿一笑。

孙悟空心头一暖，还不等他开口，对方把手里的伞丢了，倾盆大雨再次打在他头顶。

耍他是不是，拳头硬了！

乌眠一开始是诚心帮猴子遮雨的，但她一低头看到孙悟空的好感度，顿时就哭笑不得了。

所以手腕一翻，把伞丢开，果然，她看到对方的好感度下降，虽然少，但总比没有好。

【孙悟空好感：72】

本来她还拿了宵夜过来，想着塞给孙悟空吃，但她想要对方降好感，就不能再做出对他太好的行为。

可是她又还想着让孙悟空帮忙一起攻略菩提，苦恼的乌眠开始了颅内挣扎。

孙悟空就看着她抽筋一样从怀里拿出热腾腾的食物，一下子递到他面前，一下子又举高到头顶，像是在逗猴。

那这到底是投喂，还是不投喂？

瞧对方如此反复无常，孙悟空也有了新的猜想，他这位朋友，怕不是真的脑子不好。

最终，思想清奇的乌眠把馒头舔了一遍，然后递给孙悟空，故意恶心他道，“吃吧，特意给你的。”

猴子抓起馒头就扔她脸上。

闹了这么一出，舔过的馒头还是乌眠自己吃了，她把另一个干净的给了出去。

虽然是要做任务，但还是要讲点良心的。

“大王，我有一个妙计。”灵机一动，乌眠看向湿得像瀑布的猴。

“有屁就放。”

“祖师其实心地善良，这样吧，我一脚把你踹下山，让你来个粉碎性骨折。祖师看你受伤也坚持爬上来，搞不好就心软，然后让你进门了。”

孙悟空冷笑连连，“想杀我直说。”

“天地良心，我怎么舍得杀你。大王为了拜师学艺，付出一些代价，这不是很正常的吗。你自己想想，是不是划算的。”

“我为何信你，万一你又骗我。”

“这次不骗你，真的想让你顺利拜师。”

“所以你以前在骗我。”

“你说的是哪件事哦。”乌眠露出装傻的痴呆样。

孙悟空磨着尖牙，皮笑肉不笑地讲，“你哪件事没骗我。”

“……”这个发问倒是触及到她的灵魂了，从一开始接近孙悟空就是有目的的。

不过要拯救世界的女鬼，岂会在意这些，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哎嘿~”乌眠露出一个旺仔笑容。

孙悟空这次真的拳头硬了！

如果猴子答应了，她到时候一脚踹他滚下去受伤，他要是顺便降点好感度，那可真是一举两得。

这馊主意实实在在是一出苦肉计，也不知道小女娃师父吃不吃这套。孙悟空还在考虑，实在没法子，也得用这招。

“行吧，乌眠你啊——”

孙悟空刚一做下决定，迎面就是乌眠一记实体化的飞踹，对方似乎早已急不可耐地想踹他了。

凄风苦雨中，猴子凄厉地叫声一直贯穿到山下。

丢下孙悟空伤痕累累地从山底重新爬，乌眠回了道观里准备第二日的厨房工作。

系统：[你是有点狠心在身上的。]

“这不是心狠，这是为了世界不崩坏，是为了大局，系统你要懂我。”

[……]

逻辑自洽的乌眠已经让系统感觉到格外放心了，虽说一开始她不是那么想做端水任务，但现在，她已然变成可靠的模样。

滚了一阵才摔在山底的烂泥地中，已经成了泥猴的孙悟空吐出嘴里的草屑泥沙，琥珀色的眼睛怒气腾腾地瞪着山巅的位置。

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悲鸣，那死鬼，是真的想他死吧。

歇了一会儿，任由风吹雨打，待到雨势小了些，孙悟空这才振作精神，朝着台阶咬着牙爬上去。

天微亮，雨过天清，乌眠一早就候在了菩提的门前。

身着白袍，束起长发的冷脸女娃已然脚不沾地地出了房，然后用略有责备的眼神看了乌眠一眼。

“祖师，昨夜下了暴雨，那只猴子被冲下山了，好可怜的。”

“说实话。”

“……”

对上菩提看透了的目光，乌眠头皮一紧，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的算盘讲了出来。

菩提：“你何故帮他拜师？”

乌眠诚恳道：“我看大王一定会是学艺的好料子，收他不亏的，祖师。”

早就算到了孙悟空的情况，菩提从袖子里甩出拂尘，“我知他远道而来，想学一身本事，天生石猴，聪颖过人。但你知道他会闯祸吗？”

“……”乌眠还真的知道，又是闹东海、又是闹地府，最后闹到天宫去了。

教出来的徒弟闯大祸，作为师父是会有点尴尬。

“看来是知道，你究竟有何目的，乌眠。”

菩提沉静地望着乌眠，黑色的眼眸有着淡淡的柔色，似乎是在等着她自己交代身上的秘密。

她没有感受到压迫，高高在上的师祖并未施压，依旧带着一种冷淡的柔和。

乌眠张嘴，却发现无法将这个世界的情况说出来，像是有无形的力量在阻挡她。

系统：[小眠，拯救世界的事，没办法告诉这世界里的任何一人。]

意外正经的系统在她脑子里说出了缘由，乌眠很快反应过来，她的确有着想把事情告诉给菩提的想法，说不定还能找个超强的助攻。

现在看来此路不通，不管做人还是做鬼，她始终只能靠自己渡过难关。

“祖师看不透的，在我身上背负的事情，我没法说出来。”

“是不想，还是不能。”

“是不能。”

菩提若有所思地在她头顶挥过拂尘，隐约感受到深不可测的法力在乌眠的周边游走，竟是连她也无能为力。

“既然不能说目的，你的来历，能说么。”

“我试试。”

乌眠说不出穿越，但能讲出自己淹死过两回，这是第三世。避开世界设限的情报，她把自身的情况讲了一遍。

说完以后，她略显忐忑，用情真挚地说道：“祖师，我绝无坏心，只要达成自己的目的，我会走的。”

“祖师也放心，我的目的也不是什么坏的！真的！虽然可能有时候很莫名其妙。”

不断给自己辩解，生怕对方降低好感，乌眠面对菩提与面对孙悟空，呈现出分裂的两种状态。

菩提观她一言一行，虽然参不透，却能感受到是否出自真心。

“这些时日以来，你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你是个好孩子，愿意就一直留着吧。”

【菩提好感：50】

乌眠震惊了，宝石般的眼睛泛出光泽，不可思议地看向漂浮的仙人。

顶着娃娃脸的萝莉轻飘飘说出这么一句话，还默不作声地对她好感度增加了。

看来是因为不再试探乌眠有什么目的，并且相信了她无恶意，所以好感才会大幅增加。

这就代表着，菩提真的接受了她。

心头狂喜，按捺下这股激动，乌眠颤巍巍地叩首。

“谢谢祖师愿意接受我。”

这一句话是发自肺腑，乌眠由衷希望这次涨了好感，不要像孙悟空那样超过头了，免得还要做一些身不由己地反向操作。

没想到第一个敞开心扉的对象不是孙悟空，而是菩提，虽然拯救书中世界的最大秘密说不了，乌眠还是感觉挺踏实的。

心里也对菩提多了一份亲近感。

她和对方一块飘着去了山门外，正好看到孙悟空哆哆嗦嗦，手脚并用地爬到了门口。

“请师父，收我……”

挣扎着说出这句话，猴子脑袋磕在地上，满脸伤痕凄凄惨惨，视觉效果很是爆炸。

乌眠这一刻真心反思了，她昨晚那一脚过去，孙悟空居然没对她降低好感。

而且石猴不愧是石猴，比不锈钢还耐造，断那么多骨头，还是爬上来了。

“既然你如此坚定，我便收你为徒。”

菩提略施仙法，将孙悟空腾空放在聚拢的云朵上，看样子是要打包带回家。

孙悟空惊喜地睁大眼，浮肿的面容上有了光彩。他没敢乱动，怕自己一吭声，靠苦肉计骗来的师父又不要他了。

乌眠飘到猴子旁边，笑呵呵地说，“你看，祖师要带你回家了，拜师成功。”

【孙悟空好感：80】

搞什么鬼啊！恩将仇报是吧！

看到好感度上涨，乌眠差点炸毛。但她马上明白，因为是她出的苦肉计，才让孙悟空被收了，现在人家猴子是感激她，所以增加了好感度。

笑不出来。

就在此时，菩提幽幽的声音响起。

“其实你俩不用这般算计，过得几天，你若还坚持拜我为师，我也是会收的。”

孙悟空听到这句话，当场石化，他这不是白白被乌眠给踹了一脚吗！

【孙悟空好感：73】

仅仅因为菩提一句话，猴子的好感坐电梯一样下降，看到对方不爽的样子，乌眠却多云转晴，大大咧咧地笑出来。

“祖师真好，哎哟——”

她被孙悟空趁势踹了一脚，以透明的姿态直接穿过山门，半边屁股卡在外面。

孙悟空呸了一声：“坑爹玩意儿。”

乌眠又穿出来，仗着和菩提感情升温，竟敢反驳道：“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如果不搞苦肉计，谁知道你还要跪多久。”

“老子真是信了你的邪，你估计就是想杀我。”

“祖师，这猴子嘴巴不干净，别收了吧。”

“师父，我只针对她，你可知道小猴子被她耍得多惨，她对我就没安好心！”

乌眠惊了，这猴子居然这么会撒娇，还顺便倒打一耙，猪八戒都没他狗。

说好的拜入师门以后，靠着孙悟空拉一波菩提的好感呢。

菩提懒得听这俩掰扯，面无表情地赏了一猴一鬼禁言咒，如此，左右耳朵都清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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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