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闯完祸就跑，一溜烟去了天河之境。
此时天蓬元帅正领一队水兵巡视，忽瞧一道金光掠来，大喝：“何人敢擅闯天河？”
那金光猛然折了个弯，朝天蓬元帅而去。天蓬大惊，举耙就打，“铛——”如意金箍棒与九齿钉耙两样神兵相撞，震的天河之水翻腾而起。
孙悟空：“呆子，不认得老孙了？”
天蓬闻言收手，定睛一瞧：“弼马温！”
孙悟空顿时冷了神色，“你叫老孙什么？”
“大圣，大圣。”天蓬知猴子最烦有人叫他‘弼马温’连忙改口。
想当年孙悟空当弼马温时，曾放天马到天河洗澡，天蓬元帅与孙悟空便是在那时结识。二人不打不相识，称得上相交甚笃。
后来孙悟空大闹天宫，被玉帝封为降魔大元帅的李靖曾亲自请天蓬元帅助力捉拿妖猴，天蓬念及旧情，以“不可擅离天河”为由拒绝了。
天蓬早已听闻了消息，笑着道：“本以为再也见不着大圣了，没想到峰回路转，你我又在天河相遇，甚好，甚好啊。”接着续道：“大圣此来，是取天河水为陛下酿酒？”
孙悟空想到玉帝对他的惩罚，气就不打一处来，哼了声：“想我孙悟空堂堂齐天大圣，何时受过这种鸟气。”
天蓬元帅哈哈大笑，痛快道：“大圣莫恼，今日本帅恰好带了几个水兵，可供大圣差遣。”
“如此甚好，老孙在此多谢了。”孙悟空欣然接受，指挥几个水兵前去取水。
天蓬元帅挠了挠头，蹭到孙悟空身边，似是不经意道：“听闻二郎真君为了替大圣求情，受封司法天神了？”
孙悟空一顿，心里不大舒坦。
无人不知，玉帝和杨戬这舅甥二人的关系并不亲厚，甚至有些仇怨。杨戬因其母瑶姬之故，不在天庭行走，不受天庭封赏，于灌江口独立门户，发誓不用天庭一兵一卒。
就连一众天神想从灌江口上方经过，也要亲自向杨戬借道才行，否则杨戬必杀之。
如此濒危的关系，如今为了他，竟肯接受玉帝的旨意，成为司法天神，从此听由玉帝差遣，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孙悟空的脸色实不算好，天蓬见状有些打怵，还是硬着头皮问：“那个，真君他……当真居于斗牛宫，不回灌江口了？”
“你问这个作甚？”
“嗐。”天蓬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说：“大圣有所不知，小神一心倾慕月宫的嫦娥仙子，可从前……真君似乎也对仙子有意，他不在天庭还好，如今重返天庭，小神心中实在难安啊。”
“哦？”孙悟空升起几分好奇，那样风光霁月，冷心冷情的二郎真君，也会动情？
可想而知那嫦娥仙子是何等风姿。
他上下打量天蓬一番，一身银甲在星光下闪闪发亮，仪质瑰伟，眉目疏朗，笑起来脸颊有两个深深的酒窝，显出几分憨厚，可那双眸子却十分锐利，很有神将风范。
再想杨戬，则神仪明秀，挺拔如修竹，劲瘦如青松。沉静、威严，带着一丝疏离淡漠，给人一种孤傲之感。可有时杨戬也会笑，会与他斗嘴打趣，便添了几分人前不显的鲜活，很是赏心悦目，叫人移不开眼。
孙悟空晃晃脑袋，总之杨戬是从头到脚的好看，任凭是谁，都无资格与他站在一处。只想想，孙悟空就觉得浑身不得劲儿，似是将那神明拉下了神坛一般。
转念一想，自己与杨戬的实力不相上下，是唯一可与之匹敌之人，又欢喜的眉眼弯弯，嘿嘿笑了起来。
天蓬见状，抬手在孙悟空眼前晃晃：“大圣？”
孙悟空回神，反问：“当真是杨戬对嫦娥仙子动情？”
天蓬有些心虚，还是道：“那是当然。”
“哼，算老孙高看了他。”旋即拍拍天蓬肩膀：“既然是你心悦之人，就大胆去追啊，可别让那三眼怪占了便宜。”
天蓬见孙悟空站在自己这边，感动不已。
“大圣，好哥哥！”
去到莒溪宫，孙悟空一路都在想，杨戬竟会动情？总有些不可思议。
站在“仙人酒缸”前，他啧啧两声：“那厮是否动情与老孙有何干系。”
“仙人酒缸”里盛满了波光粼粼的天河水。
他蹲下身，伸手想去捧一捧，指尖刚触及水面，便感到一股清凉的灵气顺着指尖涌来，舒服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可这舒服劲儿没过多久，一股尿意突然袭来。
孙悟空眼珠一转，坏主意顿时涌上心头。他嘿嘿一笑，“且让那玉帝老儿尝尝老孙的‘独家酿法’！”
起身便对着那仙人酒缸，肆无忌惮地“放水”。
放完水，孙悟空只觉得浑身舒畅，四下观摩一番，寻了个清净地睡起觉来。
杨戬来时，孙悟空睡的正香。他窝在一处角落，身下是玉石，身上是彩云，嘴唇微张，尾巴被抱在怀里。
乖巧又可爱。
杨戬在他身前蹲下看了半晌，忽然轻笑：“烧了老君的兜率宫，你倒好睡。”
许是话语惊动，孙悟空眼睫轻颤，似有转醒迹象，杨戬伸出指尖轻点他眉心，使他睡的更沉。
“睡吧，他不会找你的麻烦。”
视线扫过孙悟空脚踝，杨戬勾了勾系在那处的铜铃，随着“叮铃”两声，修长手指握住劲瘦的脚骨。
太瘦了，该好好养着。
他像从前在灵台方寸山时那样，将猴儿轻拢在怀中，细嗅猴儿身上好闻的果香，方将身处天庭的压抑之感清扫而空。
孙悟空醒来时是在斗牛宫，杨戬不知去了哪里。他起身寻不见人，本想去找昔日好友奎木狼喝酒，却见小童前来禀报，说嫦娥仙子来了。
孙悟空从未去过月宫，今日是第一见到嫦娥仙子。只看她仙姿佚貌，霞群月帔，难怪天蓬那呆子会动心。还有杨戬……
“你是孙悟空？”声音悦耳却透着股清冷。
“正是。”孙悟空几步上前，拱手道：“嫦娥仙子，有礼了。”
嫦娥没想到大闹天宫的妖猴竟懂得礼数，颇为意外的瞧他一眼。孙悟空身姿修长，容貌俊美，一双金瞳更是摄魂夺魄，半点不像传闻中那般骇人。
嫦娥冷然的态度缓和几分，问道：“不知真君何在？”
孙悟空刚想说不知，便听另一道更清冷的声音传来——“醒了？”
嫦娥忽而眸光一亮，朝声音来源看去。
杨戬从殿外径直走到孙悟空身前，抬手将他压弯的一缕猴毛捋顺，“要去哪里？”
“去找奎木狼喝酒。”
“白虎七宿，今日是他当值，怕是不能同你喝酒了。你若想喝，我陪你。”
嫦娥在旁看的真切，被众神称为“冷面神”的杨戬，面对妖猴时，眸中尽是温柔之色。
再看二人的亲厚模样，嫦娥神色里起了一丝涟漪。
“真君。”嫦娥轻挪玉步，走到杨戬近侧，温声笑道：“真君怕是记错了，今日白虎七宿是毕月乌当值……”
杨戬终于转头看向嫦娥，眸中的那点温柔霎时变得冷然。
“嫦娥仙子来访，所谓何事？”
嫦娥嘴角的笑容短暂地凝滞了一下，很快如常。
“我听闻真君领了玉帝法旨，受封司法天神，特来恭贺。”说罢变出一个宝盒，不知里面放了什么宝贝，续道：“还望真君不要嫌弃。”
孙悟空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打转，一时理不清杨戬到底何意，总觉得不像天蓬说的那样，反而是嫦娥仙子似有意讨好杨戬。
他杵在当中着实难受，“既然不是奎木狼当值，老孙便去了。”
说罢挥挥手，未等走出一步，手就被紧紧攥住了。
他回头看杨戬，杨戬神色淡漠对嫦娥道：“不必。仙子的好意杨戬心领了，若无别的事，仙子请回。”声音沉稳，不疾不徐，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
嫦娥显然没料到杨戬会拒绝的如此干脆，视线垂落在相握的手上，眸中黯然快要溢出。
嫦娥自讨没趣，很快离开。
孙悟空望着她的背影，幽幽道：“仙子果真极美，可惜了。”虽倾慕杨戬，却未曾想过杨戬根本不稀罕当什劳子“司法天神”。
可想想，杨戬都是为了他，心下又多了些恼怒和愧疚。
“可惜什么？”
杨戬手上用了力道，将孙悟空拉到近前，近到呼吸交错，满眼都是对方。
“可惜你是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冷骨头呗。”
孙悟空说完推了他一把，“松手。”
杨戬不肯，拉着人往内殿走，“我是不懂何为怜香惜玉，难道大圣懂得？”
孙悟空自信道：“那当然。想当初花果山的母猴哪个不对老孙倾慕以及……”
杨戬手上力道更重，捏的孙悟空指骨生疼。
“大圣且说说，你是如何怜香惜玉的？本君也同你学一学。”
“想学就先放手。”
“不放。”
“杨戬。”孙悟空气恼地拎起自己被攥住的手：“你想把它捏断吗。”
“大圣钢筋铁骨，自是不会断的。”
说着，还是松了几分力道。孙悟空抽手就跑，却忽然脚下一软，险些摔个狗吃屎。左脚酥麻不已，他气的咬牙切齿。
“混蛋！”
杨戬将人扶住，笑着说：“混蛋想陪你喝酒，你肯不肯？”
孙悟空愤愤瞪他：“喝！看老孙喝不死你。”
酒过三巡，杨戬面不改色，倒是孙悟空喝的面颊红晕，眸光涣散，看什么都重影。
“怎、怎么有……一、二、三……这么多的混蛋。”
孙悟空酒量不佳，又不喜用法力解酒，总觉得解了酒便失了喝酒的乐趣，故而每每总是他先醉。
杨戬静静瞧他，不时在他左摇右晃的脑袋上揉一把。
半晌他忍不住，还是问道：“大圣可愿与我讲讲，你在花果山时候的事？”
“什、什么事？”
“什么都好。”杨戬说：“便从那些母猴是如何对你倾心讲起罢。”
“好啊。”孙悟空一手撑着脑袋，徐徐讲了起来，有时话说的颠三倒四，但杨戬全然能理解。
杨戬从这些磕磕绊绊的讲述中，似乎看到了从前意气风发的美猴王。他勇敢无畏，爱憎分明，坚毅的外表下，藏着让人心动的柔肠。
他会亲自照料猴群中的幼崽，也会帮助困于危难的属下。花果山中的精怪只要不害人，他都护在自己羽翼之下。对于那些母猴子，无论是否开了灵智，都不曾捉弄玩笑，反而吩咐猴子猴孙多多照顾……
杨戬听的入神，神色越发温柔。
他捏了捏孙悟空圆圆的耳朵，在他耳畔轻声问：“大圣可曾有过动心之人。”
孙悟空耳朵微痒，嘟囔说“金箍棒别闹。”
杨戬失笑，将人打横抱起，忽有仙童快步进来，见状低垂着眉眼，禀报道：“真君，这是莒溪宫酿酒的酒监送来的酒，说是陛下尝了大圣新酿制的御酒，夸赞味道比以往醇厚，特赏众神一道品尝。”
仙童说完将酒壶放下，十分乖觉地退了出去。
杨戬将人轻放在自己榻上，自己也褪去鞋袜，在他身侧躺下。
“猴儿这么厉害，酿的酒连玉帝都喜欢。待你醒了，我们一起尝尝。”
“别、兄长别尝……”
只有在这时候，孙悟空才肯叫他兄长。杨戬心软的一塌糊涂，轻声问“为何”。
醉酒中的猴儿笑的狡黠，半睁眸子，偷偷对他说：“俺往酒里撒尿哩。”
杨戬错愕的看着他，曲指轻弹他额头，颇为无奈道了声“无法无天的小猢狲。”
他偏头看了看玉帝刚赏下来的御酒，手掌轻挥，将酒壶收入袖中。
孙悟空说完便彻底睡了过去，杨戬仔细端详，静静等待。果然不一会，猴儿自己滚到他怀里，胳膊搂住腰身，猴尾缠住大腿。
杨戬满意揉他后颈：“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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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大圣酿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