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孙家长房嫡系, 如今就只剩下侄儿一个了，您忍心看着侄儿被那孙悟空一棍子打死吗？”孙常龄仰起头，哀求地看着端坐在上方的城隍爷。jiuzuowen

被左亭西拖下水的时候他就知道, 这条路, 一旦踏上去了, 便再没有回头路了，要么像左亭西对他说的那样，借着那神剑中的一丝神力，得永世不死之身；要么，便如那些被神剑吞噬的血肉一般，化为怨鬼。

可是, 谁不想永生呢？

当年, 新官上任的孙常龄，在梦中得本地城隍托梦，才知道原来本地城隍便是他死去的叔父，只是, 叔父不肯叫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也一直装作城隍的信徒, 日日供奉。

谁知此事不知为何，竟被那左家家主左亭西知晓，那左亭西亲自带了厚礼来寻自己，说自己家有一柄仙界传下来的神兵，传说只有聚齐了三千剑客的阴魂，便能开启被封印在神剑中的永生不老之术。左亭西说, 只要他愿意帮助自己，左家愿意与县令大人共享永生秘术。

孙常龄不是个蠢人，他亲自去左家查看了那把神剑，发现果真与寻常武器大为不同，隔着一层剑匣，都能感受到那里面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左亭西说，这把剑本是鬼王佩剑，后遗落凡间，被左家得到，只是，左家历经三代也不过只送进去几十个阴魂，距离三千的数目不知道还有多久。

左亭西不想再等，他知道孙常龄的叔父就是本地城隍，而城隍爷掌管着本地的生死簿，但凡有到了时辰要勾魂的，他便叫了鬼差前去勾魂，再由地府的黑白无常定期来押送回地府……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城隍庙便是地府设在凡间的阴魂管理处，勾多少魂、送多少鬼，那都是城隍爷抬抬手的事儿。

不过，左亭西到底留了一手，他生怕城隍爷不肯上这条贼船，便借着藏剑大会的由头，引来天下剑客在他左家庄切磋武艺，却趁着大会结束之后，于侠士们归家途中设下陷阱，一举擒获了一百多名剑客，血祭飞霜剑。

犁左城短短数日便死了一百多人，身为本地城隍岂能没有察觉？然而，当他得知这件事情竟有自家侄儿介入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城隍爷自己一生为民，并不曾留下子嗣，整个孙家就只剩下孙常龄这一支血脉，古人重宗族传承，城隍爷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生前的家族就此绝嗣，只能帮着他们遮掩，想出了城隍夜市这么个幌子。

如此一来，各地的孤魂野鬼时常来往犁左城鬼市做买卖，鬼口复杂，那一百多失踪的鬼混在其中，地府问起来，他只说那些鬼约莫是回乡去了，至于路上是不是走失了，他只是一地城隍，别处又不归他管，地府便是追责，也追不到他头上来。

本以为一切万无一失，此次左家庄比武招亲，左亭西花了大价钱让人给自家长女打造了这个“江湖第一美人”的人设，吸引了天下数千侠士剑客前来比武招亲，便是想玩一把大的，一举凑齐那最后的两千阴魂献祭。

他已经五十多岁了，再等下去，怕是到死都凑不齐了。

谁曾想，计划尚未实施，永生不死最重要的道具——飞霜剑不翼而飞！非但如此，半路还杀出来一个爱管闲事的孙悟空，这家伙嫉恶如仇的性子那可是三界有名的，若是被他知道了他们这摊子烂事，再告到十殿阎罗那里，那他们还有什么好果子吃？

“现在知道怕了？我早说叫你别与那姓左的搅和在一处，有叔父在，你还怕死后不能投个好人家？你只管多供奉些香烛纸钱，我替你在下面疏通疏通，到时候只怕王侯将相也不在话下。你偏不听，偏要求那长生之道，哼！如今我也没法子了，你过来。”说罢，城隍爷冲着自家侄儿招了招手，叫他附耳过去。

“叔父……这，这样的话，那左家岂不是再无翻身之日了？”

“你现在说这种猫哭耗子的话，怎么？觉得叔父心狠手辣？那行，你出去吧，从此后，你的事情，我不再管。待你死后，我命人养大你的孩儿，也算是咱们孙家后继有人了。”

孙常龄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差点忘了，他如今有儿子了，叔父当初帮他，不过就是为了让孙家后继有人，有了儿子，他这个亲爹是死是活，似乎在叔父心里，也没那么要紧了？

“叔父！侄儿错了！侄儿一定都听叔父的！”孙常龄一把抱住了城隍爷的大腿，“叔父，轩儿还小，我又只是个七品县令，若我现在死了，轩儿今后念书科考、乃至为官，哪里有甚么倚仗？求叔父看在轩儿的面子上，再庇护侄儿一回吧！”

白闻秋不是第一次看到百鬼夜行，但是，这么多厉鬼同时出现，却真的是头一回——就像前世他所在的那个世界，很多公司都喜欢搞绩效考核一样，地府的绩效考核也是很严格的，而且特别变态，凡间的绩效考核，考的是你业绩完成了多少，地府的考核标准不这样，他们考核的是你辖区内恶鬼、厉鬼、凶煞的案发率，也就是说，哪怕你辛辛苦苦一年抓了一百个贼，那年度考核结果，也肯定比不上人家一年只抓了一个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人家辖区今年只发现了一个厉鬼，而你有一百个！

所以，即便为了业绩好看，各个地方的城隍、鬼差那是遇鬼抓鬼，抓到了就送去投胎，绝不能叫这些新鬼养成厉鬼，否则业绩就要打折扣。

而现在，小小一个犁左城，竟然一夜之间冒出了好几百只厉鬼。

最诡异的是，这些厉鬼竟然全都直奔左家而去。

“怪哉，好端端的怎的这么冷？竟是要落雪的样子。”客栈掌柜抱着胳膊，搓了搓胳膊上冻出来的鸡皮疙瘩，指挥着两个伙计将客栈门板给挂上了，又点了个火盆子放在脚边，整个人恨不得扑到火堆里去。

掌柜的没有看到，就在方才，他站在门口望天的时候，有好几个四肢残缺、肠穿肚烂的厉鬼，呼啸着从他身边飞了过去。

“夜里风凉，年纪大了，吹了风便要受寒，老掌柜今夜还是早些睡吧。”白闻秋笑了笑，拍了拍掌柜的胳膊，顺手从他身上吸走了那几只厉鬼留下的鬼气。

这玩意儿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凡人沾染上了，轻则大病一场，重则厉鬼缠身、不得善终，这掌柜的虽然爱打小算盘，但却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白闻秋也不忍见他遭了这样的厄运。

“怎的有这许多厉鬼？犁左城有城隍爷爷坐镇，已经许久不曾出现厉鬼凶鬼了。”鬼郎中郭羡鱼也跑了出来。

不过，掌柜的是看不到他的，只觉得似乎周身又冷了许多，心想不会真的年纪大了经不住寒凉了吧？嘀嘀咕咕的便托起火盆子，回房间睡觉去了。

“阿栩，你与路易斯、郭先生留在这里，悟空，与我一同出去看看。”白闻秋有种预感，这件事情，说不定和白骨精生前的那把佩剑子衿有关，若真的因为他们盗走了子衿，害得这犁左城失去神器镇压、厉鬼□□的话，那这把剑，他还是不能要。

似乎察觉到了白闻秋的嫌弃，子衿嗖的一下从墙上飞了出来，连剑鞘都不要了，整把剑死死贴在白闻秋身边，似乎还有些瑟瑟发抖？

“你是在告诉我，你很怕那个左家吗？为何？我听说他们可是将你当做自家祖宗伺候着，半点不敢怠慢的。”

话音未落，白闻秋只觉得子衿似乎抖得更厉害了。

“罢了，你也随我么一同去看看吧，我丑话说在前面，若那左家真的要你镇压甚么邪魔外道，你再怕也得给劳资顶住，记住了就点点头，别假装是只听不懂话的剑，我知道你听得懂。”

子衿浑身僵了一下，旋即不甘不愿地蹭了蹭白闻秋，示意它记住了。

“乖，我们白虎岭不养吃闲饭的，今后你跟了我，也要勤勉些，光会撒娇是没用的。”白闻秋点了点子衿那华丽的剑坠子，此时此刻，白闻秋依然觉得子衿是一把被左家人宠坏了的宝剑。却丝毫不曾想到，在离开他的这些年里，子衿所遭遇的事情，或许比他曾经遭遇过的那些，可怕一万倍……

子衿乖乖地贴在白闻秋右胳膊上蹭了蹭，然后悄悄往下滑了滑，假装自己是一把有剑鞘的剑，强行挂在了白闻秋的腰间。

白闻秋哭笑不得地低头看了它一眼，让白栩将挂在墙上的剑鞘取了下来，给它戴上了。否则的话，就这么被它一路蹭过去，估计他的衣服下摆都要被切割成一条一条的了。

孙悟空给他们俩使了个隐身符，一路跟着那些冤魂厉鬼往左家的方向跑去。

这还是白闻秋第一次来到大名鼎鼎的飞霜剑左家，果然不愧是百年世家，顺着门头望过去，那连绵的屋檐竟然一眼都看不到头。然而，纵然再显赫，也抵不过生死二字。

白闻秋他们去得些，此时，最先赶到的厉鬼怨魂们，已经冲到内院厮杀起来——凡间的剑客再厉害，哪能比得上这些含恨而死的厉鬼？更何况，他们中的所有鬼，几乎都是当初被左家血祭的、当世小有名气的剑客，这里的许多剑客现在修习的剑术，很多都是他们亲手创造出来的，那些招数怎么破，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

更可怕的是，这些怨魂厉鬼把人杀了还不算，还会不断吞噬这些人死后的魂魄壮大自己，整个左家，已经变成了一座修罗场！昔日赫赫扬扬的左家家主，被厉鬼们撕成了碎片，连魂魄都被撕扯成几块分食殆尽。

那位传闻中的“江湖第一美人”左家大小姐，一身红衣被两个女鬼吊死在游廊的梁木上，也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住手！你们这些妖孽，竟敢在俺老孙面前残杀无辜，且吃我一棒！”孙悟空勃然大怒，早已忘了白闻秋还在身边，祭出金箍棒就想打杀了这帮残忍屠杀无辜百姓的厉鬼。

然而，这些人真的无辜吗？

白闻秋一把拽住了孙悟空的胳膊：“官府砍头也要先审问一番呢，你等着。”说罢，白闻秋随手扯下门廊下一条青色幔帐，唰的一声甩了出去，带回来一只双目赤红、但整体看上去还算死得体面的女鬼。

被白闻秋拉住，孙悟空也反应了过来，见那女鬼还在龇牙咧嘴的挣扎，试图攻击白闻秋，立刻飞出一脚，丝毫没有绅士风度的将这个长得十分清雅秀致的女鬼踩在脚下：“说！你等为何要屠杀这左家满门？竟连弱女子也不放过？”

“弱女子？哈哈！你是说那位左家大小姐吗？简直可笑！当年她拿我喂招的时候，你怎的不去问她，我与她无冤无仇，她为何要那般对我？”

“你是她杀的？”孙悟空不笨，听这女鬼的语气就知道她对那位左家大小姐真的是恨到了骨子里。

“呵~那你可太小看她了，这院子里的怨魂，只我亲眼所见的，便有三十多人，是死在这贱人手下！天下人只道犁左飞霜剑一剑追魂，却不知，那剑却是日日以生魂血祭……你道这些生魂都是哪里来的？俱是这左家残杀武林中人所得！”

“我技不如人，如今落在你们手里，想杀便杀好了，反正也不是头一回死了，我杀了那贼婆娘，死也值了！”说罢，那女鬼竟是闭上了眼睛，一个字都不肯再说了。

孙悟空握着金箍棒的手顿时有些发烫，心虚地看着白闻秋一眼——

果然被这家伙给说中了，这些厉鬼，竟然真的是含冤而来，找左家复仇的？

要不是白闻秋拦着，这会儿估计他已经几棍子把这些厉鬼给打得魂飞魄散了。

这……怪不得老话都说凡事要三思而后行。

唐三藏如果在这里的话，可能会比较悲哀了：他苦口婆心，一路从五指山念叨到西方极乐世界，都没能让孙悟空改了这冲动滥杀的性子，没想到白总三言两语，就让他知道了什么叫“三思而后行”。

所以说吧，教育这种事情，靠强行安利是没用的，必须要让小崽子们吃到没文化的苦头，他们才明白好好学习的重要性！

“行了，你既空着，便将这些厉鬼都抓过来，哦，顺便说一声，这白虎岭方圆几百里的鬼，都属于本大王的私人财产，以后不要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了，白虎岭那么多荒地等着开垦呢，留着他们，先给本大王做个一百年长工再说！”白总絮絮叨叨地叮嘱道。

孙悟空：“……”

不知道为什么，孙悟空总觉得，如果换成他是这些厉鬼的话，估计会更愿意被他一棍子打死。

作者有话要说：白总：人是生产力的第一要素，鬼也是。我们要把人才（包括鬼才）作为推动白虎岭文明富强伟大事业的关键因素，把人才（包括鬼才）作为白虎岭健康平稳发展的重要战略资源……

孙悟空：可闭嘴吧你！怪不得十殿阎罗都不肯收你！！感谢在2020-05-19 12:20:03~2020-05-19 21:08: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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