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会议室还是亮着。

是谁呢？

查理苏在医院看书。美其名曰失眠，其实他根本不需要睡眠。

齐司礼在养昙花。

萧逸和善逸在和猫睡。

陆沉在办公室赚钱。

周严在茶水间煮咖啡。虽然血族并不需要睡眠也不需要咖啡因提神，陆沉只是喜欢那种咖啡豆醇香和果香缠绕的味道。

夏鸣星，在会议室看“我”。镜头里，“我”在画设计稿。齐司礼来催“我”过剧情，“我”被他吓得一抖一抖的。

夏鸣星看着“我”过剧情。“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五个英俊帅气的帅哥迈着步伐，气派又酷炫地从天而降，英雄救美，雪中送炭。

夏鸣星觉得这一幕很有趣，祖母绿的眼眸微微眯起来，仿佛是找到了好玩的东西。

夏鸣星看到镜头里的“我”在亮着灯的阳台目送五位帅哥走到转角处消失不见。夏鸣星暂停，放大“我”的表情。

旁边正在端茶倒水的小鬼感叹：“还是大人敬业爱岗，每一次光启市来了新人，只有大人会一帧一帧看录像制定计划。夏大人就是最厉害的。”

“我只是喜欢演戏。音乐剧，我已经演腻了。我想把自己缩进光夜设定的夏鸣星这个壳子里，扮演着人，观察着人。这能让我感觉这个世界是有意思的。”

第二天，灿烂的阳光驱散了阴郁的怪物，我踩着灿烂的阳光上班。大概，我又要缩在万甄设计部门几个月了。昨天晚上那个电梯和那个巴士真的是太吓人了。

如果说在宫崎骏动画片里半夜坐车可以搭上龙猫巴士。

那么我在光启市下班永远只能打电话向五位虚拟主角求救，然后搭着冒着黑色气体的巴士回家。

这样子真的好吗？我真的是不愿意再这样下去了。

我不要这样下去了。

我继续窝在万甄。

会议室里，屏幕播放着我的一举一动，光线明明灭灭。

光夜沉吟：“我真的是对这个人没办法。”

查理苏：“或许，万甄应该破产。等NOVATEN吸收合并之后，我会为她建造一个不需要加班的公司。”

陆沉微微一笑说：“NOVATEN集团要破产了？来捡便宜？这真令我大跌眼镜。”手指雍容华贵地扶了扶眼镜。

萧逸、齐司礼、夏鸣星这几个打工人对公司经营并没有什么话语权，正在浑水摸鱼。

光夜：“你们两个集团斗争先暂时搁置下来。我们现在应该去想策略。”

查理苏、陆沉：……

每个人都是利己的。

查理苏想拥有更多的时间钻研医术、做手术，拯救更多的人。

陆沉想要更多时间去赚钱。

萧逸、齐司礼、夏鸣星无所谓，但是能有更多自己的时间，是每一个人都乐见其成的。女主倦怠是女主的事情，能怪谁呢？难道要把床放进设计部门，要把健身器材放在设计部门，要把她手上的纸笔扔掉，让她只能看着他们，要直勾勾地引诱？

光夜当时听了这段话只觉得醍醐灌顶，相逢恨晚地拍一拍大腿，拍板：这个建议说得好！来！连夜赶制一批衣服给五个虚拟主角！

五位虚拟主角：……

后来夏鸣星拿着透明衣服，整个人麻木了。

查理苏和齐司礼也面色难看。这，浴袍？？？连走路迈步都会露出大腿根吧……

能保住裤几的居然是点数最高的萧逸、有钱大少爷陆沉和夏鸣星。

于是五位帅哥换上新衣服，为了业绩，冲刺、拼命。

当时我在加班，五位虚拟主角换上新衣服，设计部门的同事无声无息中退场。这几个人穿着新衣服，在万甄设计部门，摆着光夜精心设计的姿势闪现。

我握着笔的手都发抖了。

我看着他们这些姿势，一个个纠正过去。“不要咬玫瑰花。”我拿起他们嘴巴衔着的白色、红色、橘色、蓝色、紫色玫瑰花。一个个帮他们拉起衣领，或者是拿万甄正在研发的新外套为他们披上衣服。我在茶水间找了找，在暖饮柜找到几包正在暖着的牛奶包，于是把牛奶通通拿出来分享给五位虚拟主角。

五位虚拟主角得到了衣服，得到了暖饮，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高点数。

大家一边喝牛奶一边沉默。我也不方便看着他们，于是转头回去画画。

我转过身。虚拟主角眉来眼去，暗示以后陆沉派周严给茶水间补充小零食，以后让女主多给他们虚拟主角投喂零食饮料刷点数。陆沉挑挑眉，设计部门由齐司礼负责。齐司礼喝着牛奶说他只能放牛奶，他不吃糖。萧逸说他有很多柠檬糖，明天就送过来。查理苏说他有泡面。陆沉对查理苏嘲讽又不置可否地偏了偏头。查理苏捏了捏拳，说他还有查家独子亲手烹饪的小馄饨。陆沉紧跟其上，说从明天开始，茶水间供应咖啡、红酒、牛排、意面、番茄肉酱、蘑菇浓汤、酥皮罗宋汤、西班牙海鲜炒饭、墨西哥塔可、Brunch、贝果等美食。

萧逸、齐司礼、夏鸣星：再一次观看NOVATEN集团查家独子与陆氏集团万甄CEO之间的商战。

他们身后接收到他们内心意识的我：……

送走五位麻烦的我继续画画。

那一天，我画画的座位下的阴影逐渐变得浓郁，如水一般流动。

是的。

这个是恐怖游戏，不是慈善游戏，即使我天天在设计部门画画，躲开了足够多足够多的怪物，我也会触发世界规则——如果这个世界不能得到足够的爱与血肉，这个世界就会饥饿，饥饿的世界会来吞噬每一个触发世界规则的人。

会议室里的屏幕还在亮着。

夏鸣星看着镜头里的黑色逐渐聚集，逐渐形成一个怪物。

这个游戏里是有这样的世界规则，但是很少有人会不过剧情，因此这一条世界规则第一次被触发生效。

也许，齐司礼也察觉到了这个规则，逐渐显现，影响世界，所以才会逼她过剧情。齐司礼不愧是道行高深的千年老狐狸。

齐司礼：你礼貌吗？

万甄里，李满满、猫哥、姜莱、高橙、郑琳姐、Bob围着我，淡淡地看着黑色雾气缠绕住我的脚踝。

我拿不动笔了，整个人趴在桌子上陷入噩梦。

只要第二天天亮了，黑色雾气就会缠绕着我，把我吞没，化为这座城市的一砖一瓦。

我在梦里，梦到很多老旧的建筑，那里人很稀少，车也稀少。后来我看着报摊上的一份报纸，震惊：这个梦境，是五十年前？

五十年前，我父母刚刚出生。

于是我带着好奇，一边走一边四周张望。

我走到一个地方，光启剧院。我往里面看一看，发现并没有夏鸣星。建筑也是以前的戏剧院古色古香的建筑形制。而现在的光启剧院经过改建，增加了许多水泥建筑，增加剧院空间，增强建筑稳定性，延长建筑使用年限。

我又继续走，走到一个小市场，我看那个地方，应该是以后的万甄写字楼。

我又去光启中学，那里的操场特别大。一片草地做的足球场，在操场中间。足球场周围是一圈圈黄沙和黄土铺设的跑道……

我在那里散步，不知不觉中，我就忘乎所以，陷入了幻境里。

最后是夏鸣星赶到万甄设计部门，以符咒喊醒了我。

因为夏鸣星和世界规则对抗，夏鸣星忍不住口吐鲜血。此时此刻，夏鸣星的五脏六腑都被规则力量压碎。

“这是最后一次了。”第一次反抗了世界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反抗世界的夏鸣星忍不住笑了笑，鲜血从嘴角逸出一丝。

这个世界，他已经看够了。他向往自由，想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他终于反抗了这个世界。

我陷入了世界规则的束缚里，无法动弹，不能停止地口吐鲜血。靠近我拯救我的夏鸣星也被世界规则束缚。我被夏鸣星拖曳着，离开了怪谈VR世界。

但是夏鸣星也无法支撑许久。我们都脱力地倒在路上。

我最后看见，夏鸣星脸上裂开了缝隙，黑雾不断地从他身上都裂缝逃逸。趁夏鸣星势弱就趁虚逃脱的黑雾们冷冷开口：你是在自取灭亡！我们是不会陪你寻死的。

那一刻夏鸣星确实是想放弃了夏家除魔卫道的责任，只想救她，只想为自己争取到自由，忘记了压制体内的怪物。

但是我们两个人根本逃不过世界规则力量，我们两个人被那股力量压碎，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齐司礼感受到世界规则的力量剧烈爆发，赶了过来。

齐司礼看着夏鸣星和我狼狈的模样，叹了一口气。“其实她的好感度很高，所以互动值的点数会很高。你和她亲一口就能帮她摆脱世界规则。”

夏鸣星倔强地不想做出那种事情。

齐司礼微微弯了弯嘴角，“那就我陪你玩吧。”齐司礼冰凉的指尖搭上我的下巴，微微俯下身，靠近我。

我随着他的指尖抬起头看着他，齐司礼金色的眼眸像琉璃一般纯净，倒映着浑身是血的我和夏鸣星。

夏鸣星眼眸划过一丝情绪，用干净的衣袖迅速擦了擦唇上粘稠的鲜血，把我从齐司礼手里抢过去，俯下身亲吻。

我瞪大了眼睛，慢着，我嘴巴上全是刚刚吐的血……有一点脏……

我们这个吻持续了一分钟，每一秒我们的好感度和点数都飞一般上升。随着点数的升高，世界规则恢复原状，不再对我们施压。

齐司礼金色的眼眸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眼眸逐渐泛起趣味。齐司礼轻柔地用帕子把手指上沾染到的鲜血拭去。帕子上有抬起女主下巴时沾染到的血液，也有夏鸣星推开齐司礼时在齐司礼手上残留的血液。在光启市的灿烂阳光照射下，帕子上的两种血液在帕子上流动，发出闪闪的金光，金光里绽开了一朵朵美丽的桃花，一丝丝法则隐匿其中。齐司礼吸了一口法则的力量，真香啊，光启市的深情真香啊。

最后，我推开了夏鸣星，对他道谢。

夏鸣星说不必。

因为我是人类，他们不是，所以他们两个虚拟主角把我送到光启市第一人民医院。

虽然我受重伤，吐血，需要住院一个星期或者几个星期，但是烧伤科医生查理苏来看我。

查理苏展开他的翅膀，抖了抖闪亮的羽毛，傲然地说：“光启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夜晚可是比万甄公司厉害一万倍。没有我，你根本活不下来。”

查理苏的领域是NOVATEN集团、光启市第一人民医院和他的家。在他的领域，他权限是最高的。但是面对世界规则，查理苏只能拿出真本领来挡住来执行任务的怪物。

我被他羽翼笼罩，不泄露气息出去，就可以度过一晚。我摸了摸他的羽翼，软软的绒毛，羽毛整齐又漂亮，摸上去就像绸缎一样丝滑、雍容华贵。

查理苏对我笑了笑：“谢谢你的点数。”

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以后大家点数不够了，就会主动联系，大家对此心照不宣。

有时候齐司礼会变成小狐狸呆在我脑袋上看着我画画一天一夜，把点数凑够了，就走了。

有时候萧逸和善逸会拉着我去他们猫屋睡觉。萧逸善逸和萧小一等等好几只小猫小狗一起围着我睡觉。因为善逸怕生。善逸会一边拉着我的手，一边抱住萧小一睡觉。

有时候查理苏会让我陪他值夜班。他说光启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夜晚很丰富。查理苏会带我到负二层，把灯光关掉之后，很多荧光在空中漂浮，还有一个个灵魂在漂浮。查理苏会像他们的主治医生一样跟他们打招呼，望闻问切，关心他们的情绪，询问情况。我们也会帮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情，比如给他们带几朵小花点缀生活、带一些书本、带一些零食。

陆沉忙着工作赚钱，不方便接待我。陆总裁命令我做很多灰色衣领夹和手工布偶送给他。陆沉需要把这些东西随身携带来增加点数。听说他车库里的所有车都挂了一只我亲手制作的布偶。现在陆沉的目标是每辆车必须挂两个手工布偶。陆沉还打算让每一个领带都夹上灰色衣领夹。旁边的周严补充：目前陆总裁的衣帽间内有三千三百六十六个领带，每个月陆总裁都会新增五十到一百不等的领带。希望尽快制作灰色衣领夹达到每一条领带都有与之相配的灰色衣领夹。我应下来了。

夏鸣星的选择和齐司礼一样，花一天时间和我手拉手，把点数都补上去。

今天其他人和我没有约，所以夏鸣星和我手拉手一天。

我右手在画稿，夏鸣星在旁边拉着我的左手。

“橡皮擦，把这一块区域擦一擦。”

夏鸣星左手周围散落着我的文具，他拿起橡皮擦把我指的那一块地方擦干净，再用桌面的电动清洁器吸走橡皮屑。

他的右手和我的左手紧紧握在一起。

但是行动并不会不方便。反而我感觉自己工作轻松了好多，原本需要我用橡皮擦擦的地方，原本需要我用清洁器清理的地方，都有人帮忙。夏鸣星帮忙的时候，我只需要看着他帮我用橡皮擦擦干净就好了。

古代有一对对残缺的小动物的故事。

明·黄道周《博物典汇》：狼前二足长，后二足短；狈前二足短，后二足长。狼无狈不立，狈无狼不行。

《西山经》：“崇吾之山有鸟焉，其状如凫，而一翼一目，相得乃飞，名曰蛮蛮，见则天下大水。”

这些小动物就是这样，彼此都有缺陷，但是刚刚好彼此残缺又互相契合。两个小动物互相扶持着彼此。两个小动物默契地分工合作。两个小动物这样子过一辈子，白头到老。

若是有一天，这个世界让他们分开，他们才发现，自己离开了对方，就像狼离开了狈、狈离开了狼、蛮蛮离开了蛮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