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很大,一时半会不能离开,景天倒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依旧仗剑千里,孑然独行。
只不过,这次肩膀上多了个小花楹,是离开炎波泉时在机关处发现的。
“唰。”剑气直冲紫霄,破开云雾,将一群避翼魔龙惊退。
其中数只坠落下来,这是景天和花楹的晚膳。
“你今晚还要去吗?”小花楹吸噬着景天找来的毒果,翅膀扑闪着。
景天行云流水地剥掉魔龙皮毛,放进面前的河水里洗洗刷刷,回道:“用不着捱晚,马上就去。”
“魔尊会发火的。”花楹认真说道:“你总挑他处理公务的时候,在窗户外面烧烤,只让他闻味道。”
景天理所当然道:“那又如何?堂堂魔尊诶,早就辟谷了,用不着吃。我还记得给他闻一闻过过瘾,多讲义气啊?!”
做飞蓬的时候,总要顾忌身份、顾忌形象,想做什么,往往不能做。现在自由了,当然要玩得开开心心。
嗯,反正不是为了报复重楼把他软禁在魔界!
“可是,他上次就很生气了。”花楹对景天作死挑衅的行为忧心忡忡:“要不是你躲得飞快,魔火就把我们好不容易搭建的烧烤架烧没了!”
景天把肉切片的动作微微一顿,然后又闷头继续了:“没事,他烧就烧吧。躲不开,我就把他殿柱拆了,现做一个厨房。”
“……”花楹无语凝噎,心想你就仗着魔尊不舍得烧你,再气也顶多烧掉餐具吧。
她瞧着炊烟袅袅,景天提起半成品去魔殿前加工的背影,一如既往没跟过去。
自从上次看见魔火灼烧,花楹就不愿意掺和了。
她自觉躲远一点,就是对魔尊和景天最大的帮助。不然,万一魔尊哪天生气没掌握好火候,把自己烧了救不回来,景天肯定要和他吵架。
“噗通。”花楹一头冲进河里,溅起水花阵阵,自己去找其他毒果了。
魔殿之前,景天熟稔地搭好土炤,敲了敲重楼的窗户:“红毛,今天做迦楼魔面,你要不要开窗户闻闻?”
重楼垂眸,朱笔一次次落下,仿佛聚精会神,于外充耳不闻。
“呲溜呲溜。”景天也不着急,等面条做好,他跑过去撬开窗户,把面端着吃得特别香。
那声音实在是太大,香气也实在是太冲鼻子了。
“咯吱。”重楼额角突突直跳,忍无可忍地站起身,一把推开了窗。
窗棂之下,景天的速度掌控依然很好。
“红毛,饿了没?”他状似无辜地耸了耸肩,唇角却有止不住的坏笑。
重楼便见,景天把刚空掉的碗底,怼到了自己眼皮子底下:“本来还想给你留点,可你窗户开得太慢喽!”
我忍,我忍,我忍。重楼嘴唇嗡动了几下,觉得这辈子所有耐心,都用在了这段日子。
他开始怀念过去的神将,飞蓬虽然偶尔也会使坏,但远不如历经轮回、出生市井的景天会折腾人。
最关键的是,飞蓬招惹逗弄自己,他可以直接动手。换成景天,根本不敢真打。
“你怎么不说话?”景天打断了重楼的思绪:“要不然,你去抓几只避翼来,我再给你做?”
重楼回过神,淡淡说道:“你想也别想。”
“啪。”他一把拉上了窗户,挡住景天失望的表情。
景天无奈地摇了摇头,低语道:“红毛啊…”
魔殿本是坐落在重楼的私人空间,类似于溪风的浮空岛。
最近,为阻止自己前去神界,重楼将之落在此处,挡住了前往神魔之井的必经之路。
不把重楼调虎离山,哪怕是神将转世的景天,也对离开魔界束手无策。
“唉。”他挠了挠头,忽然有几道闪电之光洒落在宫殿前,惹人注目。
不等景天好奇地追溯源头,重楼便出现在他背后:“下暴雨了。”
“啊?”景天回过头:“我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重楼摇了摇头:“突然性的。”
他说着,轻轻握住景天的手腕。
景天下意识反手扣住他的,将五指扣入指缝。
“……”重楼微怔了一下,不自觉勾了勾嘴角。
他带景天飞上高空,只见煞气浓密,闪电伴随雷鸣,昏暗乌云凝聚。
“火极生水,物极必反。”重楼解释道:“次数虽少,但也正常。”
景天追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发觉自己近期到处溜达历练的廉黎域,刚好就在雨水覆盖的范围之内。
“留一晚吧?”重楼稍稍凑近他的耳垂,沉声说道:“魔殿有不少房…”
景天用一根手指堵住重楼的唇,眸色难得深邃:“你想让我睡客房?”
重楼愣了愣,突然就笑了出来:“现在不想了,你可以和我一起。”
“嗯。”景天重新笑了,神情温和,笑意开朗柔软:“这还差不多嘛。”
于是,电光雷鸣更加响亮。
“劈啪啪。”哪怕在落下帘幔、拉好珠帘的床笫之间,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可景天倚在重楼胸口,只觉得心跳声宛如擂鼓,比狂雷还要震耳欲聋。
“你在想什么?”他揪起一撮赤发,在指尖一圈圈缠绕起来。
重楼伸手捋了捋那满头的青丝,很轻很轻地吻了吻景天白皙的后颈:“你。”
“是我,还是失落的记忆?”景天回眸一笑,笑语饱含慨叹。
重楼轻轻搂住他:“我知道我是什么样。得你承认,那份记忆要不要,都能猜到个大概了。”
“你……”景天的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将那一撮红发直接揪掉了。
他知道,重楼说的是真心话。
正如当年,飞蓬也知道,重楼是心甘情愿把致命软肋交到他手里。
“……啵。”景天垂下眸子,吻上重楼的唇。
神魂轰然震动,主动捱上魔魂,紧紧拥抱。
魂魄彼此相融,以景天为主导,将他们拖入千年前乱七八糟的夜。
“咕咚。”最后一滴烫喉烈酒,被飞蓬灌了下去。
他拖着酒后慵懒的身子站起来,微醺的眼眸荡起幽蓝色的湿润眼波:“重楼…”
无人应答。
“重楼?”飞蓬揉了一把汗湿的凌乱长发,回眸环视一周,想要找不知何时跌下座椅的重楼。
说来奇怪,魔界乃地火源头,煞气浓重,强者为尊,生于此、长于此的魔族大多都酷爱烈酒。
但是,魔尊的酒量当真一般,连他这个偶尔才喝酒的神将都不如。
“唔…”模糊的低吟,从深红色的地毯上传来了。
可飞蓬醉眼惺忪地找了一圈,没看见重楼高大健硕的身影到底在哪。
倒是瞧见不远处的书架下,摆放着一盆极瑰丽的灵植。
整株呈现剔透玉润的红色,一根又一根枝丫舒展着,其上挂满了晶莹如露的珠子。
“重楼…”飞蓬跌跌撞撞向前方走去,好奇地伸手抚摸:“这是哪来的啊,好漂亮,能送我吗?”
仍然没人应答。
飞蓬倒也不急,他惊讶地发觉,纤细的、长满触须的枝丫缓缓蜷缩,虽散发着馥郁典雅的甜香味,却仿佛害羞了一般,躲闪着自己的手指。
“居然还会害羞?”飞蓬追过去,指尖把枝丫拨来拨去。
温度是很舒适的温热,有一点点湿漉漉的滑腻,摸起来触感极佳。
他摸了又摸、揉了又揉,在越发浓郁好闻的清香中,弯腰深吸了一口,把十指都探入了进去:“好香啊。”
这灵气充沛的植物好像认了命,无奈地转换了态度,热情地簇拥飞蓬的指腹。
柔软的触须也缓缓摆动、轻轻搔弄,像是在亲吻飞蓬靠近的手指,将之一根根裹了起来。
“重楼?!”飞蓬笑着唤了一声:“你再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送我了啊。”
他也不在意,十指周围那些枝条、触须的包裹与亲昵,只用臂肘勾住了浅绿色的花盆,试图将这一整座红株揽起搬走。
当然,未果。
“咦?”飞蓬忽然在一丛红绿中发现了一点紫色。
他几根手指拨了拨,从层层红润的包裹里,挖掘出了隐藏最深的那朵浓艳紫苞。
“啪嗒。”脱离了掩饰之后,这朵花苞缓缓绽放。
一朵朵花瓣张开,颜色比紫色水晶更明亮,甜味比触须红珠更香艳。
内中的花蕊微微荡起,细数有十多条。都是与紫色相融甚佳的黑色,最中央的蕊条最粗、颜色最深。
“噗。”飞蓬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一股甜香雾气陡然升腾,扑鼻而来。
被喷个正着的他脑子一震,目光顿时变得迷离,鬼使神差地弯下了腰。
“啵。”一个吻,被飞蓬印在了香甜的紫花之上。
他温热的唇瓣触及花蕊,唇缝正挨着深黑色的那根花蕊。
“呜?”飞蓬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刚要起身,十指上的缠绕猛地从柔软变得韧性十足,狠狠拖拽了他一把。
飞蓬一个踉跄,向前摔倒过去。
他以为自己会撞上书架,可眼前的那一丛红株紫花突然就无数倍放大,恍若一张床却更像一只巨网,将猎物层层叠叠套住了。
……
“呜嗯呃…”飞蓬整个人软倒下去,他浑身麻痹,再提不起半分体力。
不对,能让自己这个水平中毒,根本不是观赏性植株!
地毯上的低吟,消失了的重楼,只和自己喝酒还每次都要强灌才愿意的习惯,从未有人知道的魔尊本体……
飞蓬的脑子转得极快,眼眸有一瞬间的睁大,然后瞪得滚圆:“!”
“飞蓬…飞蓬…飞蓬…飞蓬…”有粗有细的触须密密麻麻贴在他身上,满满都是亲昵、占有、盘踞的意思:“喜欢…想要…喜欢…想要…喜…”
是重楼的声音,却蕴含着沙哑的醉意、失控的渴求。
……
红与黑,柔与硬。神与魔,禁欲与放纵。
……
最甜美的果实需要最精心的呵护与温养。
哪怕被灌醉到只剩下本能,重楼也还是不想让飞蓬难受,不管是身,还是心。
“喜欢…喜欢…喜欢…想要…想要…想要…”他的无数触手围着飞蓬,喃喃自语地发出浪潮般的轰鸣声,满满都是平时绝不会出口的真心。
与其说是表白,不如说是倾诉。
你要是平时也这么坦然就好了。难得寻回理智,飞蓬的第一反应竟是如此。
可这一分心,就错过了一次逃走的机会。
……
他的体力缓慢恢复,巅峰状态的灵力仍在体内未被限制。
身前身后是重楼毫无设防的脆弱本体,如果飞蓬想,随时可以重创他。
……
“飞蓬…飞蓬…喜欢…想要…飞蓬…飞蓬…”可是,触须从四面八方而来,挤夹更紧、贴得更重、捆得更严实。
最本能的亲密索求,在重楼醉酒显现的本体上,体现地一览无余。
正被羞耻拷问着,几近于恼羞成怒,飞蓬见状不禁怔住了:“你……”
他闭了闭眼睛,与重楼无数年的相处如流水般,淌过心间。
“……好,重楼。”神将半苦半甜地低语一声,颤抖着松开了捏紧的手指:“如你所愿。”
锋锐剑气随之散去,触枝将心甘情愿、自投罗网的猎物再次捕获。
这一次,祂可以大快朵颐了。
重楼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
半途中,他不小心绊了一跤。
近在咫尺的触手很热心地缠过去,飞快地将飞蓬扶起,又簇拥在附近,像是等待他发号施令。
“呜嗯…”飞蓬看在眼里,却整个人都在发抖。
神的禁欲,天规的尊严,随着理智回归,重新禁锢在飞蓬身上。
……
天帝寄予厚望的第一神将崩溃地半跪于地,双手捂住了脸颊:“嗯呜哼…”
后悔吗?难堪吗?自责吗?他一时间心力交瘁,也分辨不清了。
……
他展现的触枝便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以飞蓬为中心,浓密成了一座巨大的丛林。
也幸好寝宫够大,足够重楼完整地舒展本体。
“嗯…”飞蓬艰难地支起手臂,似乎是因为毒素,他体内的灵力调动有些紊乱。
但指尖凝固起力量时,四周涌来的触手还是一点儿防御都没有,亲亲腻腻地搂抱着他。
温度滚烫,拥抱轻柔,慢慢缠裹的力道很慢,给足了飞蓬拒绝的余地。
“……”飞蓬怔在原地。
我该拒绝的,不能一错再错。
可是,已经心甘情愿破了天规戒律,我还能待在神界吗?
飞蓬痛苦地闭上眼睛,在最初那朵吸引他的紫花包裹而来时,气闷地狠狠揪掉了一朵花瓣,还挠了一把深黑色的花蕊。
吃痛的重楼缩了一下,却还是不紧不慢地缠住了他。
“飞蓬…喜欢…飞蓬…我喜欢…”整株血玉灵植,都在飞蓬耳畔呢喃叫唤:“喜欢…想要…还想要…飞蓬…”
飞蓬瞪圆了幽蓝双瞳,双手又一次握紧成拳。
重楼,你个混账玩意,平时就不能也这么正常说话吗?!如果你早说,或许,或许我们不会闹成今天这样。
你知道吗?答应你的决战邀请时,我就注定轻则入狱、重则轮回了。
等等,我已经在考虑和你的未来了吗?飞蓬垂下眸子,忽然笑了一声。
罢了,事已至此,我已经没救了,再犹豫抗拒,只是自欺欺人。
神将缓缓松开手
……
重楼静静躺在飞蓬身边,酒香已散,人睡得极沉。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餍足的笑容。
直到飞蓬回过神,慌乱又难耐地捂着酸软无力的腰肢爬起来,狠狠瞪视过去,咬牙施展了记忆篡改之术。
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惟是深红浅白而已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