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瑶，我回来了。”

“飞蓬，你来了。”

然后，陷入了死寂。

当真正看到夕瑶后，景天忽然觉得自己连话都不会说了。当然这并不是说一个跟雪见一模一样但明显更高贵的神女他就心动了，只是觉得尴尬，脑子不转了。

刚才人没出现的时候，他还能思考飞蓬是怎么想的。

可人来了，他才发现自己在人家面前装她心爱的人是对她的一种亵渎。

于是，在死静的气氛之中，在珍奇花苞慢慢绽放的花海之内，景天卸下了自己的头盔，连带着自己仿佛也从飞蓬的壳子里脱了出来，松了口气。

“那个，那个我是说，夕瑶你好，我不是飞蓬，我叫景天，景天的景，景天的天。”

“也可以是风景的景，天空的天。”

不管他说得如何磕磕绊绊，夕瑶的脸上自始至终都带着母性的光芒。

景天诡异地想到了隔壁大娘看自己优秀儿子的表情。

打住，打住！

听完景天的自我介绍，夕瑶脸上的笑意更深，她轻轻地颔首，道：“我知道，你不是飞蓬。”

那一瞬，她的眼神怀念地看向了过去，从景天的脸上看到了飞蓬。事实上，现在的景天与飞蓬光是外表其实相差无几。可夕瑶知道其中的差别，于是下一秒她又回到了现在。

“很高兴能认识你，景天。”

多好的神女啊，可惜飞蓬不开窍。对了，景天心想，上一个还是他对嫂子的评价。

不开窍的白豆腐！开窍的白豆腐！啊啊啊啊——不开窍挺好的。

一瞬间，景天自我完成了升华。

不过假如飞蓬没被贬下凡也没他景天，这个谁是因谁是果的问题，复杂得跟白豆腐口中的道道道，所以还是别想了。

所以——

景天也开怀大笑着回应夕瑶：“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夕瑶！”

然后，他便想起了在外面等着他的妹妹和雪见，接着跟夕瑶说了一声便跑过去找他们了。

夕瑶说老地方见，目送着景天离开。

明明是一样的外表，却很能清楚地看出两人的不同。

所以她才愿意让另一个人去陪伴转世的飞蓬吧。

纵使是感情淡漠的神仙，也会有妒忌之心。

思绪随着怒放的花儿而飘远，也是时候了，她往老地方走。

身旁的花草都在高兴她摆脱了惩罚，高兴她获得了自由。

可这一份自由到底是什么自由，夕瑶内心苦笑着，脸上却还是如沐春风般的微笑。

她总是更愿意带给他人快乐的，而不是悲伤。

这里离神树不远，夕瑶很快就到了那个老地方——就在这里，也是在这里，飞蓬累了便会过来找她，然后她听着飞蓬说今天发生了什么。自那个魔尊来了后她常常听到飞蓬嘴里关于对方的事，很多时候她都听到飞蓬说打得痛快。能在寂寞的神界找到一个对手，夕瑶由衷为飞蓬高兴。可对方是魔，她又忍不住担心。

——担心哪一天会出事。

而这一天，的确到来了。

回忆着过去的夕瑶慢慢依在了神树旁。

那一天后，飞蓬被贬下凡。

一片叶子温柔地落在了她的发间。夕瑶从过去醒来，然后她看到了朝着她奔跑而来的飞蓬的转世和圣果化作的人类以及一个陌生的灵魂。

真好啊——她想，飞蓬不会再寂寞了。

“臭豆腐！你说的老地方是哪里啊！”

“唐女侠你这就是不知道了吧！那是夕瑶跟飞蓬约定的地方！”

“哥哥，你有飞蓬的记忆吗？”

“哦哦，应该是神树那里吧，这件事想想也猜得到吧！”

“算雪见女侠厉害。”

景天耸了耸肩，转过头去便看到了神树那头，和神树下的静静等着众人的神女。

“她——”

“她就是夕瑶。”

景天给了雪见肯定的回答。一下子，雪见走得快了些，小跑到对方面前。

她来到这里，看见了这一张与她面孔一模一样的神女，这才确认那的确是真的。

——她真的是经由夕瑶的双手诞生在这个世上的。

雪见好奇地走过去，牵起夕瑶的手，问她：“你是夕瑶？”

见到了雪见，夕瑶也知道了她是谁，她浅浅一笑，肯定地点头。

然后景天就看到唐女侠跟聒噪的鸭子一样喋喋不休，跟夕瑶说了很多很多的话，问她是怎么来的，问她当时怎么回事，还问夕瑶跟飞蓬……景天跟妹妹站在旁边，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不过景天也在思考——夕瑶到底算是雪见的什么人呢？一般来说，创造自己生命，给予自己容貌的，通常是——啊，对了是娘！

还有，唐女侠一直都是由爷爷抚养，虽然是既当爹也当娘的爷爷，但是肯定还是爹的那面多些，所以唐女侠真是遇着了自己的娘亲！貌似很多古书上就有古代人崇拜自己娘亲的事情记载的。难怪唐女侠这么激动。

龙葵无聊地揪着自己衣袖，看着自顾自陷入了沉思的王兄，忍不住好奇地出声了。

“哥哥，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唐女侠跟她的娘！”

雪见缓缓抬起了头。

发现自己说出了心里话的景天连忙补救道：“不不不！我是说唐女侠跟夕瑶的关系——”

“扑哧！景天，你是说我跟雪见的关系吗？那的确就像是人间的母女。纵使给予你生命的是神树，但是我带给了你自由的生命，以及我的面孔。我曾经希望你能代替我陪在他的身边。”

夕瑶承认了这个联系。

唐女侠也只好收起了自己的大刀，暗骂一句臭豆腐会不会正经点啊，然后跟夕瑶说道：“……忘了说了，景天你应该认识了，通常我一般叫他‘臭豆腐’，之前还会叫他菜牙！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告诉为什么要叫这些外号。”

夕瑶含笑道：“当然，我很好奇。”

“然后这位便是臭豆腐非常可爱的妹妹，比景天这个无赖，白痴好太多了！难以想象为什么臭豆腐会有这么好的妹妹，但想想他的妹妹是她前世的妹妹，就跟飞蓬与景天是两个人一样吧。对不对，夕瑶姐姐？”

“嗯，他们的确是不同的两个人。”

接着，雪见还拉着龙葵过来，兴致勃勃地在那里说起了属于他们女孩子的话题。

这下，景天觉得自己越发多余了。

虽然他起初的确有假扮飞蓬的意思，但现在这样子，就算他戴上头盔说自己是飞蓬，夕瑶怎么想都不会相信吧。

不过比起去触碰那个虚幻的过去，倒不如让夕瑶接受现实，然后展开新的牵绊。这才是更好的选择，景天是这样认为的。

女孩子的话题他的确插不进去，只能这样胡思乱想了。

然后他开始数着神树上的叶子。

魔界。

当紫萱说出那句交易之后，重楼也只是多看了她一眼。

他说道：“女蜗后人，你不是我的对手，你的身上也没有本座想要的东西。”

“你真的这么认为？”

紫萱缓缓地靠近了他。

不过在紫萱真正说出自己的意图之前，重楼先看到了镜子里出现的飞蓬，他的宿敌，他的好对手——于是他立刻兴奋地跑了出去，留下了紫萱。

紫萱喃喃自语道：“男人都是如此吗？”

“魔尊大人是遇见了对手。”

接着出现的溪风简单地告知了紫萱为什么。

“这世上没有人是魔尊的对手，除了神界的飞蓬将军。自从飞蓬将军被贬下凡后，魔尊大人就十分寂寞。”

“与镜子里的自己对战，他一直都这么寂寞吗？”

“是的。”

溪风用着沙哑的嗓音说道，他想起了自己无数次想要打败魔尊而发起的战斗，却自始至终不被这个男人看在眼里。

究竟什么时候，他才能成功，兑现那个诺言呢？

溪风不知道。

而重楼却知道，他与飞蓬那一场未曾完结的战斗，今天终于有机会落下帷幕。

这一场战斗他已经等了很久，久到他忍不住出手干预飞蓬转世之人的命运。

现在，他面前就有这样一个机会。

于是他立马飞到了南天门，大量魔气从他体内涌出，这些天兵天将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但他放走了这些溃败的懦弱的天兵，是为了叫他们去喊飞蓬来跟他打一场。

——痛痛快快地打一场！

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景天已经快把神树一半的叶子数了出来。

谁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无聊，鬼知道为什么唐女侠的话一个接一个，甚至让夕瑶神女一点儿注意力都没给他。

直到一个焦急的天兵跑来说魔界入侵南天门。

也是这个时候，红毛打上门来，就为了打架——红毛的眼里只剩下打架了，景天猜测。

他也早知道有这一战，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对此，龙葵跟雪见十分担忧他的战斗力，毕竟在人间，他加上白豆腐都不是红毛的对手。

不过这次景天说道：“此一时彼一时，白豆腐都说我今时不同往日了，更何况现在的我可是有飞蓬的神力！当年飞蓬能把红毛挡在门外，如今我也能！”

“那你是不是得跟长卿大侠说一声才好。”

“对啊，哥哥，徐大哥去天池了。”

景天却摇了摇头，说不用白豆腐，他自己就可以了。他心里其实没底，也不想连累白豆腐又受伤，就硬着头皮上了。

还有，就算多了一个白豆腐，难道那红毛还能顾及一下白豆腐吗？反正弱的敌人在红毛面前跟没有没区别。

他一人足矣。

夕瑶不语，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真说他也不需要继续当飞蓬了，毕竟所要隐瞒的夕瑶已经得知了真相，可景天心里却又一股子气来——那红毛三番五次来找茬，还不准他反手打一次吗？

这或许是他最接近这红毛力量的时候了。

于是，差点被打了个半死。

纵使有了飞蓬的神力，景天战斗的经验也远远比不上在神界力战不知多少日月的飞蓬，当然也比不上魔尊重楼。

可怎么说人的潜力是无限大的，再加上自己妹妹的鼓励和唐女侠刮心的叫骂式激励，得，他景天大爷又觉得自己行了。

并且随着被挨打的次数增加与夕瑶飞速的治疗，使得他跟这一身的神力越发契合，与红毛的战斗他也不再是一面倒了。

如此，重楼自然是兴奋极了。

与那些弱小的（比如溪风）只能靠他放水才能撑过一招的魔人相比，飞蓬的确是他命中的对手。

倘若对方能扔掉那些束缚，与他痛痛快快地一直打下去该多好。

可惜，战斗总会有结束的时候。

这一次的战斗也不例外。

当景天以魔剑击碎了他的武器之时，重楼便知道这次的战斗结束了。

因为同时，他能感觉到景天身上属于飞蓬的神力开始流逝。

“罢了，就到这里吧。”

重楼忽然觉得一切都索然无趣。

“不打了？你要走了？”

景天还以为红毛还要再来，结果他就侥幸打碎了对方一只手上的厉爪，红毛就收了手。

红毛嗯了一声，说够了，然后飞下了神魔之井。

他来的匆匆走得也匆匆，剩下景天被一群天兵天将团团围住，庆祝飞蓬将军的又一次胜利。

被莫名其妙迎到神殿之中的景天看着喜笑颜开的天帝和一众高兴的神仙。

“景天，恭喜你战胜了魔尊。”

天帝对他说道，然后说将飞蓬的盔甲赠给了他。不过神力既然结束，这盔甲戴着也是劳累，于是景天让天帝干脆把盔甲卸了。终于换回自己衣服的景天觉得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臭豆腐，你还有点能耐啊！”

“哥哥，我们赢了！”

雪见三人随后跟了过来。

夕瑶的出现，让神女们都十分高兴。只是当她看向景天的瞬间，脸上却浮现了落寞的神情。

她知道这是多少天后她第一次见飞蓬。

她也知道从此以后她再难看见对方。

那些习惯了人间的神很多都没有再回来，没有再回到这个一成不变始终如此的神界。

而飞蓬，也不是例外。

在神界的飞蓬很寂寞。

可人间的景天却很快乐。

这样的快乐，夕瑶很少在飞蓬的脸上看到。

这样的快乐，纵使是永恒的寿命也难以换回——也许漫长的寿命正是寂寞的源头。

夕瑶在心底默默说道：谢谢你的到来。

这边，天帝连番赏赐景天，可景天也没有答应天帝说就此留在神界永生不死的话。

他上次就没有答应，这一次还是不会，反倒是换了一个承诺。

而这个承诺到底是什么，现在还尚且不知。

“你真当不愿留下来？”

“天帝大老爷，不是我不想留下来，我在人间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哈哈哈，既如此，你便去做吧。”

“对头，啊，徐手下去天池了，我应该过去了。”

这个时候，他也的确应该去找白豆腐了——白豆腐这次可能应该，大概不会出问题吧？

想这么多，他还是不知道，只能过去找白豆腐了。

“臭豆腐，我还有些话要跟夕瑶说。”

“哦，那女侠你就先留在这里。对了妹妹，天池有净化的功能，我怕你会出事，你也留下来吧。”

“哥哥！好吧，龙葵知道了。”

于是，只剩下了景天一人前去天池。

“白豆腐啊白豆腐，你可千万不要出事！这可是事关天下苍生的大事！”

景天边走便碎碎念道。

“白豆腐你平时都把天下苍生挂在嘴边，虽然我也不是故意隐瞒你的，但是邪剑仙不死，六界会有大乱子。邪剑仙就这么死了是最好的。”

只是，他内心隐隐不安的预感却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那未必是最好的结果。

命运总爱朝人开玩笑。

一刻钟前，徐长卿到达了天池。

大家都知道的，最不想发生的事情，最容易发生，这是哪个定律来着，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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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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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夕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