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帝邪龙骨
钦天崩摧。
山裂、
地塌,
万物陷落。
一千年来,那巨龙的长吟终于又一次穿透云霄。
其势盛,震怖穹窿、沸反盈天,似一支巨箭洞穿天幕重现人世。
一时之间、寰宇之内,仿佛只听得乌风凄厉似万鬼哀嚎,而地坼山摧草木衰白晦暗了天地。
万丝血线暴起刺入地底,汹涌似决堤,钻破金岩铁壁,结合阵法内已侵入的血丝线虫共溯向法阵核心。无数道红线就像钻入透明琥珀的万千绦虫,沁在这皮肤似的金光法阵之内,直到裹挟起万千洪流一同打穿这金肤——
而合力冲向被深深镇压在群山之下、哪怕被削尽血肉也仍庞大到惊人的邪龙骨骸。
千丝万缕攀附到每一寸篆刻了经文的龙骨上,切切竭力尽其所能地贴合向被死死压制在龙骨内的邪煞之气。叫那些经文倒似被两面夹击,不由得震颤不休、泛起金光,本能地相斥抵抗,直震出低细却高频到刺耳的嗡鸣。
这早已被片削尽血肉多年的骨骇得了难以数计的血丝线虫贴附竟也好似被重新贴上了血管。
而当真似极血液供养的循环也在其内被推动。
滔滔不绝的阴煞邪力顺着“血管”灌注进去,连带着被碾成碎屑的冤魂神识也养料般被一同灌入,如活水般不断冲撞试图滋养起龙骨被尘封枯干的内里。
虽仍被砭出金光的经文阻碍,却被以极尽之量以浸,被以万千邪煞养料如浩瀚渊海浸没,以强压渗之、以量透之。
这邪龙,
昂起只剩白骨的龙头,无声长啸,而爆出狂风,飚卷的劲风横扫压得连绵山脉俱都震荡!
而飞鸟绝迹、雁唳遍野!
冥冥之中,仿佛天地也被迫为它战栗。
那风啸如龙卷,纵贯天地、勾连穹宇,明明于无声中,却似叫芸芸众生也听到了这引吭龙啸!
它冲出地面,遥隔崇山峻岭,就有被血丝线虫侵蚀的无数万合甲残片激射飞来,冲破重重封禁,附着其身,意图重构成一体。
向骨来附,成“血”成“皮”。
那被劫雷劈毁龙珠、被天剑削尽血肉、被断经毁髓加注封印,以山盖之、以风环削、以水环围、以满天星斗成阵压之,才勉勉强强被镇在此处的邪帝托身之邪龙,竟也好似隐隐重现了当年的模样。
明明只粗粗重组了部分,就已然有了几分重“活”过来的架势。
祭平渊本就重伤。
万合甲残片逃逸本就要突破他这操控者的限制,方才不备,突遭冲击已是伤上加伤。他却显然明白若是纵容余下的万合甲也挣脱封禁,只怕就更相当于把助力拱手送给了劲敌。
于是他手中巨軷横扫,一剑震开近身的邪王殿二敌,就祭起全部精神竭力抗衡起万合甲逃逸之势,意图拦这万甲与那邪龙骨合为一体。
可惜他且不知对面勾连万合甲与那邪骨相呼应的引力到底是怎样的运作机制,盲打之下竟直面了无比的浩瀚汹涌,他这一仓促,也不过堪堪挡了一瞬,强撑阻拦的结果却是被万甲瞬时冲破封禁和控制的反噬直接震到吐血。叫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邪龙骨骸裹起万合残片扶摇冲出。
骨甲龙爪终于重新踩住了这世间的断山起伏。
其威势煊赫,暴戾异常。自山之极峰俯瞰而下,一双空茫眼洞宛如垂睨下来,幽深噬人。
此时山下已是一片混战。
漫山遍野的邪修和邪修操纵的尸傀、魂傀见人就杀,血乌、毒藤铺天盖野,咒怨瘴毒扬起大雾,似乌色沉沉之海盖尽山谷低洼之处,隐隐似有蛇一般游弋的黑影蹿掠其间,而蛰伏暴起鲸吞蚕食,又间或自乌海中飞跃出形貌可怖的傀儡巨物,鹏翼张开蒙蔽日影,横扫之间便碾无数修为低下者成血泥。
几点关隘处有阴煞阵法闪现,运作得如河边萤火,遍野熠熠,压迫着山门各处,仿佛势要将这浓黑血色涂满钦天。
各色阴邪煞物一马当先大行其道横行难阻,从山摇地动至此不过短短炷香时间钦天山脉已然血流成河。
而那遮天蔽日的庞大龙骨甫一出现就引得众多邪修不由侧目。
有些惊喜异常,饶是非人面貌也露出欢欣之色。
可几个压在各处阵眼、主掌这杀伐大阵、动辄灭杀群敌的,却霍然沉了脸色。
一只傀儡巨蝎尾巴一甩穿了两人,就撇下身后战场,不顾蝎尾就此也被战圈中十数组成剑阵的钦天弟子砍中几要削掉,踩住乌风就直扑射向那骷髅龙首。
倒叫身后牵起的腥风、泄出的煞气引来无数血乌依附,几乎清清楚楚地绘出它一道明晰的轨迹。
只可惜区区血乌也不过是些阴邪煞气凝出的低等灵体,易受驱使却也孱弱,越是奔向那白骨邪龙也就越遭威压,尚未接近,便已纷纷被更浓重的煞意碾爆。
“你是何人?!枯山那厮做了什么!”
傀儡巨蝎中似乎有人,张嘴就吐出了人言,狠厉非常,恶声质问,倒也似极择人而噬的恶鬼。
那骨龙便也睨向了他。
像是“瞧”他。
只见那黑洞洞的眼孔里猝然烧起两捧碧绿的鬼火,勾连得两眼之间的骨骼上也仿佛因此缓缓浮现出了一张倒过来的人脸。
只见那一连片好似与额骨一体实心的“骨头”乳色变透,倒像成了块透明的琥珀,隐隐现出其内不知被如何包裹进去的一个人形。
那华服的火红色,就算没了轮椅,也能叫祭圣使等人一眼认出这身体。
可祭平渊等人尚且惊疑,那驾驭邪龙骨骸的人却并未与傀儡巨蝎的主人联手。恰恰相反,瞬时劲风迸射,龙尾横扫,竟将那傀儡巨蝎霍然砸进了远处山林。
只见郁郁绿影轰然倒塌大片、尘土飞扬,而那巨蝎也炮弹一般转眼就激射回来,飙向骨龙,甫一趋近就与动作尚还有些僵硬的龙骨缠斗到了一起。
散布满钦天山脉的动乱也很快潮涌般击中向龙骨,矛头调转,一时间法器横飞,战火烧向半空。火光赤色搅进烟尘血雨,巫蛊咒物腾向天际,障天闭目,直叫日月无光。
两条傀儡巨蟒寻隙扑射过去,缠住邪龙欲拉其尾坠向地面,金属巨鹰直撞向龙骨颈部自爆**。
可惜邪龙骨上万合残甲飞速排兵布阵、自行牵引聚合,便四两拨千斤地将这些爆炸冲击挡去了大半,只留下连片幽绿的咒火尚且不休纠缠着布满血丝线虫的森然龙骨。
遍地血泊之中,无数血块如雨后春笋般相继浮出,接二连三凝成人形,和着周围无数尸傀怨鬼血乌咒藤洪浪般扑涌而去,形成一股惊天的浪头打向那龙骨巨物,趁机伸出千手万手勾成了“钩”,缠卷上龙骨,裹尸布一般仿佛势要将这“复生”的死物也再度拉进由自己汇成的血色黄泉里一同溺毙。
四散的正道门人渐渐摆脱了纠缠拖着身体聚集到了几处,高掌门面目苍白尚未下令,那重伤的天泽圣使一时间也似有迟疑思量。
却见霍地一下,那无数试图攀援上巨龙额心的尸傀鬼物竟同时被裂成了万千,血块纷杂坠下,似被无数隐形的细丝绞割。
只见血雨纷落,浇出的阴影中隐隐现出了立体庞大的细密罗网,而网丝簌簌,仿佛身处这万敌围杀之间反倒令它畅快到战栗。
“那灵识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强了?!”
那灵识——那些魂丝,暂时清了这些挡到眼前的障碍,与之相应地,仿佛琥珀般被裹在坚实龙骨中的身体也终于动了。
可那身体抬起右臂,五指成爪却竟是抚向了自身的心房…不断压下、不断加深…深刺了进去!
祭平渊刚一变色,却见自那身体心口似有血液迸射而出,沿着虚空将天上一线骤然染红,恰似一条锁链的模样,就好像原本无形的东西此刻吸饱了血才终于又显出了原形。
于是自他心脏,就像有条过粗的红线直直锁向了另一端。
从这边看,是没向了山体里。
而那骨龙得了方向便顾也不顾,裹着浑身蚂蚁似拖累的无数邪煞,就这么直冲过去轰然撞破了山体。
炸起的滚滚烟尘中,一只手臂从火红的袖子探出龙骨抓住了锁链另一端锁住的人。
血与火中,那十九殿下找回了他的侍卫就也好像彻底再没了顾忌。只见龙骨狰狞,阵阵杀气迫开漫天行云,血色火光烧透天野。
他招来风,就听呼啸的狂风绞尽一切,飞沙蔽日。
他纵火起,就见骨龙长尾劈开山脉,滚滚地浆自最深冲出,肆虐凶火阻截地势断尽生机。
“他、他这是要血祭邪龙骨!”
业火卷住狂风勾连天地。
这漫山遍野的邪修、傀儡、血巫咒术似要与他不死不休,他也像势要他们死在这里。
倒叫天泽、钦天两派正道一时拿不定主意。
猎猎腥风中,那大炎的十九殿下抱着一人背对众人,然而独避过那一人视线的后背上却有一滩寄生似的血肉攀附,经由血丝相连黏着这肉躯与龙骨,在他背上霍然开裂瞠出一大恶目,倒像是那龙骨额心的第三只眼,也像是真正属于这控制了龙骨与那躯体的他的眼睛,而那恶目凸出瞠向在场众人。
漫天魂丝战栗狂舞泛起猩红,似被无数血丝冲入原本透明的魂丝,充盈成血肉,彼此纠结间或成团,于各处节点勾出好似各有分工的人体组织关隘,也接二连三生出一颗颗类似眼球的监控中枢,铺天盖地笼罩一切,死死锁住在场的数以万计之敌,活似什么厉鬼出世。
他也或许就是什么凶煞恶鬼。
此时此刻,要以这邪道众敌之血重新锻合那邪龙之骨。
高掌门心道,若他当真成势恐怕是能为祸苍生,可如今他们邪道相残,贸然插手却也不知该如何下手,或许反倒会弄巧成拙。
而那十九殿下也或许正是此刻在场的所有人中最最不需要纠结的一个:
“今日我要灭邪王殿于此!”
“不相干的!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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