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尾姐妹两人第二天没有团队赛。
便双双请假,前往伊豆。
来去不过半年,心境却不一样了。
新干线上,尔京依靠着正在假寐的姐姐坐着。
她手里翻着那本稻和老头离别时给的弓道札记。
前几次看都是草草打开,草草结束。
这些都是她早就会了的东西。
但这次,札记里的每一个字都深深篆刻在她的脑海里。
那个简笔画的小人握着简笔画的弓。
做出标准的姿势,随后:
足踏
胴造
弓构
打起
引分
会
离
残心
每一个动作,都行云流水。
每一万次射箭,都是一次射箭。
有人说,弓道,就是拉弓射箭。
射中靶子就拔得头筹。
是吗?
尔京回忆起第一次在弓道场。
她才四五岁时,看见稻和老头的箭。
彼时,他身体还算硬朗。
弓道
不是弓。
是道。
何谓道?
修行,参悟。
化解**与执念,理解世界。
实现自我和解。
于是在精神世界中重构自我。
当道凭借弓的弯曲、弦的紧绷、箭的飞离表达自我时,即为弓道。
唯独利箭可以撕裂现实,直面那个宏大的精神世界。
弓道场来来往往的弓手有很多,犹如过江之鲫。
但有多少人能真正演绎“道”?
亦或,有多少人拥有重构的自我的能力?
更尖锐地指出,有多少人有自我意识?
过江之鲫若能飞跃,便是金龙在天。
现实世界的直上直下,纵使箭在靶上,也有掉落的一天。
一旦令成熟健全的精神反作用于现实,箭也就不会离靶。
很简单的顺承关系,但依旧有很多人焦点只在靶上。
修心,修行,这是道的伊始。
利剑,无形,这是弓的磅礴。
尔京当时看到的弓道,才是真正的道。
稻和老头褪去衰老的外壳。
那混沌初清的宇宙洪荒,雄浑浩大。
那森罗万象的天地浩渺,瞬息万变。
一切的一切都化繁为简,化简为一。
九九归一之时,他的生命凝结在弦中在箭中。
最后一箭。
迟而不发。
当筝鸣鼓响笛乐不再奏起,
当天女散飞的花瓣停滞,
当身体不再轻盈,
当皮肤不再如凝脂,
五衰已至。
稻和弦上的箭,射出。
这是他对死亡的抗争。
箭,消失在黑暗中。
这是顺从自然的回归。
自我的消失,精神世界的坍塌。
风云变色,都昭示着他生命的终结。
尔京并非对死亡本身有恐惧。
她只是对死亡带来的关系终止一事有恐惧。
平行线的一根被折断,另一根只能继续往下走。
尔京释然。
她不再陷入虚无的循环中。
几个星期后,稻和幸助的追悼会有很多业界名人前来吊唁。
穿着得体服饰的人上前与稻和告别后,三三五五低声交谈。
妹尾友树作为稻和的继承人,和夫人雪子尽心尽责地操持这一切。
姐妹俩就跟在后头打下手。
尔京看着老头的头像被鲜花和白带簇拥。
她略带迟疑,但扪心自问:
我能走到哪一步?
县大赛预选后,弓还是那张弓,箭还是那桶箭。
可在校内训练时,箭的落靶、脱靶像是难缠的病症一样侵蚀她。
纵使她不太在乎其他人的闲言碎语,也感觉烦躁。
尔京攥紧的手,缓缓松开了。
或许,一步都不行。
她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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