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妹尾姐妹两人第二天没有团队赛。

便双双请假,前往伊豆。

来去不过半年,心境却不一样了。

新干线上,尔京依靠着正在假寐的姐姐坐着。

她手里翻着那本稻和老头离别时给的弓道札记。

前几次看都是草草打开,草草结束。

这些都是她早就会了的东西。

但这次,札记里的每一个字都深深篆刻在她的脑海里。

那个简笔画的小人握着简笔画的弓。

做出标准的姿势,随后:

足踏

胴造

弓构

打起

引分

残心

每一个动作,都行云流水。

每一万次射箭,都是一次射箭。

有人说,弓道,就是拉弓射箭。

射中靶子就拔得头筹。

是吗?

尔京回忆起第一次在弓道场。

她才四五岁时,看见稻和老头的箭。

彼时,他身体还算硬朗。

弓道

不是弓。

是道。

何谓道?

修行,参悟。

化解**与执念,理解世界。

实现自我和解。

于是在精神世界中重构自我。

当道凭借弓的弯曲、弦的紧绷、箭的飞离表达自我时,即为弓道。

唯独利箭可以撕裂现实,直面那个宏大的精神世界。

弓道场来来往往的弓手有很多,犹如过江之鲫。

但有多少人能真正演绎“道”?

亦或,有多少人拥有重构的自我的能力?

更尖锐地指出,有多少人有自我意识?

过江之鲫若能飞跃,便是金龙在天。

现实世界的直上直下,纵使箭在靶上,也有掉落的一天。

一旦令成熟健全的精神反作用于现实,箭也就不会离靶。

很简单的顺承关系,但依旧有很多人焦点只在靶上。

修心,修行,这是道的伊始。

利剑,无形,这是弓的磅礴。

尔京当时看到的弓道,才是真正的道。

稻和老头褪去衰老的外壳。

那混沌初清的宇宙洪荒,雄浑浩大。

那森罗万象的天地浩渺,瞬息万变。

一切的一切都化繁为简,化简为一。

九九归一之时,他的生命凝结在弦中在箭中。

最后一箭。

迟而不发。

当筝鸣鼓响笛乐不再奏起,

当天女散飞的花瓣停滞,

当身体不再轻盈,

当皮肤不再如凝脂,

五衰已至。

稻和弦上的箭,射出。

这是他对死亡的抗争。

箭,消失在黑暗中。

这是顺从自然的回归。

自我的消失,精神世界的坍塌。

风云变色,都昭示着他生命的终结。

尔京并非对死亡本身有恐惧。

她只是对死亡带来的关系终止一事有恐惧。

平行线的一根被折断,另一根只能继续往下走。

尔京释然。

她不再陷入虚无的循环中。

几个星期后,稻和幸助的追悼会有很多业界名人前来吊唁。

穿着得体服饰的人上前与稻和告别后,三三五五低声交谈。

妹尾友树作为稻和的继承人,和夫人雪子尽心尽责地操持这一切。

姐妹俩就跟在后头打下手。

尔京看着老头的头像被鲜花和白带簇拥。

她略带迟疑,但扪心自问:

我能走到哪一步?

县大赛预选后,弓还是那张弓,箭还是那桶箭。

可在校内训练时,箭的落靶、脱靶像是难缠的病症一样侵蚀她。

纵使她不太在乎其他人的闲言碎语,也感觉烦躁。

尔京攥紧的手,缓缓松开了。

或许,一步都不行。

她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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