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mo与糖

野猫咸鱼翻身,成了天界宠儿,一夕化形,如今还有仙人要给她一个尊贵的身份。

踏雪从没敢奢望有这一天,流浪百年,命运忽然眷顾,推着她一路向前,糊里糊涂地就撞了大运。

月下仙人笑眯眯地看着一身落霞锦的踏雪,满意极了,小姑娘家家的就是该穿这样鲜亮的颜色才好看。

下月便是他的寿辰,他打算当众宣布这个好主意——让踏雪以义女的身份正式拜入他姻缘府门下。

人情反复无常,尚不如一只伶俐的小猫儿贴心。白猫就白猫吧,反正猫也没有红毛的,多着些红衣也是极好的。

正自安慰,忽地一眼瞥见那一条不争气的绿和那一盘五彩斑斓的黑,月下仙人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怎么会有这么不争气的主儿,赢不到佳人的芳心,甚至连佳人的娘家都搞不定。

彦佑自我感觉依然良好,还在没心没肺地笑话踏雪,说她看起来像一只红腹娃娃鸡,挥一挥袖子就能起飞。不出意外,招来一通好打。

这种心智不全的货是怎么飞升的?升仙府从前的掌事也太不挑剔了。

月下仙人嫌弃不已,转念一想,若不是这么憨傻,他怎么放心留给踏雪。

旭凤和锦觅在凡间定居,若将来踏雪有了心上人,他自是要成全的,可那样姻缘府不就又空空荡荡,只剩他一个,好不凄凉。

要是把踏雪收为义女,然后让彦佑入赘。这样不仅踏雪不用走,还能多一个给他解闷儿的。每天看小两口打打闹闹,漫漫仙生就不愁没热闹看了,月下仙人越想越觉得圆满,差点儿没听见踏雪唤他。

“多谢仙人厚爱。这锦缎光滑生辉,鲜艳夺目,当真好看,与我姻缘府甚是相配。踏雪一定仔细收好,在仙人寿辰那日穿上迎客,一展我姻缘府的风采。”

拜托,不要让她天天红彤彤的,寿宴那日穿一下就好。踏雪暗暗提着一口气,可怜巴巴地祈祷月下仙人放过她。

听到踏雪抓耳挠腮憋出来的“一展风采”,彦佑毫无形象地捧腹大笑,收到一记凌厉的眼刀,略略收敛姿态,人模人样地装了一会儿,又舀起一勺鸡蛋在踏雪眼前左摇右摆,晃来晃去,气得踏雪眼冒绿光,恨不能立时三刻把他的蛇胆掏出来泡酒。

月下仙人没在意踏雪的小心思,看着年轻人打情骂俏,欣然应允,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示意彦佑把那条惨死的鲤鱼拿远一点,免得影响他继续琢磨自己晚年规划的好心情。

*

遥想为一口饭食疲于奔命的日子还在昨日,今天却有仙人要给她一个尊贵的身份和她一个遮风避雨的屋檐。

云与泥,天与地,不过一瞬之间。神仙可以写凡人的命格,谁又来写神仙的命格呢?天道吗,她离奇的命运轨迹也在天道的计算之中吗,又会指引她去往何方呢?

魇兽许久不见踏雪,远远瞥见好友的身影,激动得引颈嘶鸣,迫不及待地扬蹄跃起,留下润玉在后面慢慢踱步。

到了树下,好友却踪迹全无,魇兽甚是失望,焦急又纳闷儿地探头探脑。

“咚,”一颗石子投入落星潭,激起一朵晶莹的水花。

踏雪面如圆月,自月柳后探出半个身子,俏皮地笑着。许久不见,小鹿还是这样急躁的性子,跟她的主人一点儿也不像。

“踏雪仙子久候,”润玉仙似乎可以永远温柔浅笑,让每一个遇见他的人如沐春风。

“润玉仙安好,”踏雪摸着魇兽的头,笑意盈盈。

须臾间天翻地覆,一日里朝夕相见。若她坦然接受月下仙人的好意,她今后是否就不再是和魇兽一样的灵宠,而是和他一样的天界仙人了。

一颗种子落进心田,萌芽出土,长出一片嫩叶。

“喏,”踏雪自广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润玉,抬手看似随意,其实一直在小心地观察着润玉的反应。

鼓鼓囊囊,包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是什么。

润玉颇有些惊讶,还是口中称谢,伸手接了过来。打开里三层外三层的油纸,里面竟是一只黄澄澄的鸡腿,细心地切成小块,只是刀工不便恭维。

天帝愕然,这是……今早在璇玑宫没吃饱,夜里特地来周济他的吗?

润玉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望着鸡腿默然无语。

魇兽好奇地探头探脑,险些打落纸包,润玉方才笑道:“多谢,多谢。”

见润玉只呆呆地看着鸡腿,不说话,踏雪不自觉地跟着魇兽一起探头探脑,想察言观色一番,忽地被一串干巴巴的道谢惊到,立时僵硬地站好。

失算了。但事已至此,只能一尬到底。踏雪打点精神,故作欢喜道:“我知道你口味清淡,特意选了盐焗鸡的鸡腿。润玉仙,你尝尝,可好吃了。”

润玉被踏雪和魇兽两双乌亮澄澈的目光盯着,骑虎难下,强撑着笑意,尝了尝,和气有礼地称赞了今晚的夜宵,“滋味甚好,踏雪仙子费心了,不妨一同……”

“不用不用,我吃过了,”踏雪假装没看见润玉为难的神色,大气地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客气。

美人尴尬无措的可怜模样真是惹人怜爱。

恶霸不仅要赏玩过瘾,还要展示自己体贴温存的淑女风范,遂亲自下场,做作地给美人解围,“哎呀,这个时辰刚用过晚膳不久,想来润玉仙吃不下,留作子夜时充饥倒是正好。”

润玉如蒙大赦,从善如流地收好,袖中灵力闪过,也不知是把一大包“油物”藏到哪里去了。

踏雪心里憋着笑,面上却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润玉整理衣袖的身形凝滞片刻,点漆般的眸子望向踏雪,以为自己心思太过明显,伤了她的好意。

只听某只坏心眼儿的小猫儿狡黠地笑道:“润玉仙既吃了我姻缘府的饭,以后可不能再欺负我姻缘府的人咯~”

她是故意的!

可这世上竟有这样来威胁人的么,用一只鸡腿?

看来这只小猫儿很是记仇,又意外地宽容。

哭笑不得。

月柳下,凉风习习,甚是惬意。

踏雪折一根柳枝,系上一尾红线编制的小鱼,来回摆动,逗弄魇兽。魇兽追逐着小红鱼跳来跳去,玩得不亦乐乎。

润玉静立一旁,含笑地看着一人一鹿嬉笑玩闹。柳枝上的小鱼玲珑小巧,只是不如他怀中的龙鱼精致华丽。

“踏雪仙子心灵手巧,擅长结艺,似乎格外钟情龙鱼。”

踏雪玩得正高兴,随口回道:“因为从前瑛娘喜欢,我看过许多次,就这个记得清楚。”手中柳枝挥来挥去,一刻不停。

魇兽气喘吁吁,趴在地上吐舌头,只有眼珠随着小鱼来回摆动,显得十分狼狈。

踏雪轻轻拍了拍魇兽的小脑瓜,严中有爱地点评,“比我还是差一点点,不过已经很有进步了,前途无量。”

魇兽疲惫地卧在地上,挣扎着抖抖头上的角,算是回应。

润玉失笑,好奇地请教,“为何要传授魇兽这门……身法,可有名字吗?”

“自然是为了帮小鹿捕食,”踏雪一脸严肃地点头,肯定了润玉的慧眼,企图顺势把胡闹解释成修行秘籍。

“大罗金仙的梦珠难得,又都狡猾得很,若不加以训练,小鹿有幸遇见,却因为身法错过了,多可惜。名字么,倒没想过,瑛氏幻影术。如何?”

“瑛氏幻影术?”润玉重复道:“可是瑛娘的瑛么?踏雪仙子似乎格外感念这位故人。”

“正是。瑛娘是我在凡间的第一位主人,待我极好,”踏雪矮身在魇兽身旁席地而坐,润玉犹豫片刻,亦随之“入座”。

“自我有记忆以来,便是连年的饥荒和战火,庄稼不开花,果木不结籽,人间饿殍遍地,易子而食,遑论鸟兽,一面为一口吃食搏命,又时时恐怕成为他物口中鱼肉。那时我神志懵懂,整日饥寒交迫,躲躲藏藏,一味浑噩昏睡。不知过了多久,人间重又繁华。我四处流浪乞食,被野狗顽童追赶,被同类欺凌。”

魇兽轻声呜咽,伏在踏雪膝头,看着她,一双乌亮的鹿眼蓄着泪。踏雪扯出一丝笑意,把魇兽拥在怀中,继续说道:“那时,我总问自己为何要这样痛苦地活着,直到遇见她。她赶走欺辱我的同类,收养我,予我饮食,从不因我是野猫而轻视,待我如家人一般亲厚。那是我记忆中最初的温柔和疼爱,实在舍不得忘记。”

默然许久,润玉声音低沉,“可你终究不是寻常猫儿,不能一直留在她身边。”

润玉仙第一次以“你我”相称,踏雪沉浸在回忆中,毫无察觉。

“是啊,这样幸福的日子却不能长久。待我每日睡得安稳,才发现,原来不是每一只猫儿都能听懂凡人的话,猫猫狗狗不过十余年的寿数,哪里像我这样从无病衰。到第十个年头上,我离开了她和家,继续漂泊无定的日子。”

润玉抬起沉郁的双眸,凝视着眺望天际抿唇微笑的踏雪,她的下巴高高抬起,倔强地不肯让眼泪留下来。

“但这也尽够了,有这一点温暖,从前往后所有的苦难都不算什么。哪怕是怪物,我也要活下去。只要我活着,这世上就还有人记着她的好,瑛娘就不算死去,我与她亦从未分离。”

陈年旧事恍如隔世,但记忆中美好的感受时时温习,一直都在心中。

眼眶中的泪在接过绢帕的瞬间坠落,踏雪拭干泪水,又低头给魇兽擦拭。小鹿这多情善感的性子倒是有几分像主人,润玉仙看起来比她还要多几分伤感。

难道是今夜失辉的缘故,温馨的回忆分外感伤。踏雪轻声唤道:“润玉仙,”见润玉回神,“都说六界有轮回之道。虽然已过了五百年,若瑛娘的魂魄还在世上,我是不是再见到瑛娘吗?”

轮回转世,今世已非前生。只是不忍见她难过,飘渺的希望总好过绝望。润玉温和浅笑:“斯人虽逝,若有缘或可再见。”

“若能再见,我也想报偿她一二。”

“心诚则灵。踏雪仙子知恩图报,定可与瑛娘再续前缘。”润玉仙从容得体,温柔浅笑汇入深不见底的眼眸,不见几许波澜。

踏雪最不喜欢这样的他,话锋一转,摇摇头,咬文嚼字地说:“非也,非也。”

魇兽配合地竖起颈子,与主人一起讶异地看着她。

“美人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踏雪冲着润玉一扬眉梢,眼中含着毫不掩饰的欢喜。

如春风拂过结冰的湖面,裂开一道缝隙,温润的面具下迎来一缕阳光。

魇兽站在二人之间,左张张,右望望,来来回回好奇地看个不停,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轻轻蹭一蹭踏雪的手,转身跃向夜空。

踏雪默念着姻缘府嫡传心法,深知此刻该鸣金收兵了。

于是,她目送魇兽觅食离去后,故作轻快自然地请教润玉,“润玉仙可知道天规收藏在何处吗?”

姻缘府的路数千变万化,不是他读书万卷参得破的。润玉收敛心绪,分外谨慎,“踏雪仙子何以这样问?”

踏雪看着对面草木皆兵的大神仙,艰难地保持着想象中端庄的自己。

“来天界许久,只零零星星听各位师兄提过一些。如今我识字的功力已经七七八八,可以自己读一读天规,以免日后给月下仙人惹麻烦。”

倚靠烛龙上神,却没有半点记忆;诗文信手拈来,却刚刚识字。自己似乎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位古怪精灵的仙子。

“省经阁中有天规一百零八卷,细则一千八百条,踏雪仙子或可一观。若有不解,润玉愿为仙子解惑。”

省经阁,这个地方有些耳熟。是了,那不就是她之前“投怀送抱”的风水宝地么。

为非作歹一晚上的恶猫终于生出一点良心,两颊飞红,顿时不自在起来,干笑着回应道:“哈哈,那就先谢过润玉仙了。明日就去拜读。”

润玉心思玲珑,心念一转,便明白了这桩作茧自缚的典故,明知故问,“夏日天暖,夜里的风却还是冷的,踏雪仙子可是着凉了,有些发热?”

踏雪的羞耻心被彦佑凌迟多日,也不肯就死,此刻还兢兢业业地提醒着她当日何等无畏。

“呃,风冷,确实风冷。”反应过话中滋味,却也不可辩驳,只能瞪圆一双猫眼,恨恨地盯着一脸无辜的润玉。

原来逗弄人是此般滋味。

皎皎君子近墨者黑,也沾染了些恶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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