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

“雪儿这是去了哪里?”

踏雪甫一回府,便被神出鬼没的月下仙人吓了一跳,润玉说过他叔父会回来,可也没说这么快,她慌而不乱地浅施一礼,喜盈盈地问候道:“仙人你回来了,了听师兄可也回来了么?”

许久不见,她这个不着调的师父看着沉郁了不少。

“嗯,我让他先去休息了。听闻你要晋仙,老夫无论如何也得回来一趟。”

月下仙人在魔界自闭得好好的,好友缘机仙子却来找他说踏雪福缘具足,灵力修为已可以晋仙,他才惊觉日子过得飞快。可掰着指头算一算,也不过数月的功夫,他的姻缘府这是修出了一位怎样的神道。

“你这孩子太用功了些,凤娃小时候也是这般刻苦,”月下仙人风马牛不急地感叹一回,想给自己和白捡完就扔的闺女倒杯茶喝,结果壶是空的,连一口冷水也没有。

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姻缘府散漫成什么样,不问也知道,必是上行下效,个个野得不着家。

“我来吧,”踏雪点上茶炉,撤下生尘的杯盏,挥手召来一套青瓷茶具。等甘冽的泉水在壶中沸腾,洗了一遍杯盏茶叶,冲泡三巡,拂去浮叶,将蒸腾着清香的茶水注入月下仙人的品茗杯,一滴未洒。

月下仙人不禁再度打量起踏雪。身量又长高了些,脸上的稚气褪去大半,已隐隐有了淡然清贵的神仙模样,他家明媚狡黠贪吃贪睡的小丫头在他失职的时光里悄然长大。

只是他隔着白蒙蒙的水汽,恍惚见另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热热的茶水烫皱了眉毛,月下仙人显得更加纠结,他望着踏雪,试探道:“这些日子你可有再去过璇玑宫吗?”

天天都去。踏雪倒茶的手一顿,找补似地矜持一遭,轻轻点了点头,“嗯。”

月下仙人的老花眼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小女子的羞涩,想想彦佑那副颓唐丧气的模样,和他在魔界见锦觅与旭凤彦佑打的那些哑谜,忽然有一个很不好的猜想,遂轻轻甩下一个吊钩。

“你以为他如何?”

最困难的题目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回答,“谁?”

好狡猾的小猫儿,果然还是他教出来的,老狐狸眼睛一眯,来了对垒的兴致,“自然是润玉,我那个大侄子呀。”

事如反常必有妖。踏雪思索片刻,道:“我以为他不是断袖,晴山君也不像。”

“这也难怪,”月下仙人重重放下茶杯,装模做样地感叹了一回,“我那大侄子是个死心眼的,再怎么心灰意冷,看别人也都是除却巫山非云也。”

见踏雪没什么反应,老狐狸掂量着又加了把柴火,“何况他爱过的可是锦觅,花神之女,聪明可爱,六界第一美人。男子么,都不能免俗。润玉再怎么憎恶我那兄长,不还是一样,险些为美人倾覆江山,啧啧啧。”

“那是他们混账,”踏雪果然起了火,却不是月下仙人想烧的灶,“身在天神,不知悲悯众生疾苦,只会为爱欲不得满足而冲动行事,事后又怨天怨地。不如坦坦荡荡竖旗为妖,还痛快些。”

“你……”月下仙人头一遭见踏雪如此放肆,惊得说不出来话。

“随便说说的,”上一刻大逆不道,下一刻二十四孝,踏雪收放自如,心气儿顺了不少,便也塞月下仙人一颗定心丸吃,“仙人莫慌,便是你大侄子听去也没什么,他那罪己诏写的可比我说得苛刻多了。”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猫出于狐狸窝而缺德于老狐狸。

活了十几万年,这点肚量还是要有的。月下仙人接过踏雪递来的台阶,换了个话题,“哼,谁知道他打的什么鬼主意。对了,你把彦佑怎么了?我看那小长虫来寻了你几回,每每欢欢喜喜地鼓足劲儿,却回回都像花木遭霜打了一般。”

更奇的是,无论他怎么问,彦佑都不愿说,只肯跟锦觅倾诉,倾诉完以后,整条蛇还更加郁闷了。

嗳?两回?

自打把彦佑卖给药商泡酒以后,她就再也没见过那条自恋的小蛇了。踏雪起先还有些担心他被摘了蛇胆,后来还是润玉说彦佑在那之后还去太湖看过鲤君,这才安心。可这两回是怎么回事?

踏雪摇了摇头,“我再没见过他,他许是来天界探访其他仙子仙君的吧。”

“不可能,”月下仙人一口咬定,“凭他那名声,除了你,哪家的仙子愿意给他开门,哪家有仙子的仙府敢给他开门,缘机见了他都头疼。”

事虽如此,听来犹觉扎心,踏雪默默为彦佑掬一把同情的泪水。

彦佑不过是浮夸嘴贱蛇胆大,但作为朋友,他善良仗义修为高,好哄好骗不记仇。

润玉但凡有他一半容易对付,她也不至于修行飞升都要偷偷摸摸。

前一阵子,为着她去升仙府自请核验的事,润玉气了好几日,一边给她批改功课,一边憋着不说话,伸手戳一戳,眼睛便瞪得大大的,腮帮鼓鼓的,活像只不高兴的大眼河豚。

踏雪觑着润玉的脸色,越看越觉有趣,完全没有闹别扭的感觉,甚至笑出了声。

然后,河豚就更生气了,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月下仙人十分不解。

“没什么,我想起高兴的事情。”鱼总是能取悦一只猫,这很合理。

“说起来,你也是真的厉害,”月下仙人也想起一些高兴的事情,“十八个铜板就把彦佑卖了。你可知,他回来那两日神情恍惚,一直念叨着那个买他的白胖子少给了你两个铜板。老夫认识他几万年,还从没见他吃过这样大的亏。”

话音顿了顿,老狐狸长出一口气,“真是太解气了!”

果然,月下仙人和彦佑私奔了。

果然,不够缺德,待不了同一个屋檐。

孽缘也是缘。一猫一狐以茶代酒,碰了一杯。

“不过……”月下仙人是专业的,不必抹脸就能切换自如,放下茶杯,浓墨般化不开的忧伤就来了。他耷拉着眉眼,无尽哀愁,“也就这一件开心事。雪儿,你在天界可曾听闻花界疾疫?”

此事传得沸沸扬扬,天界无人不知。

踏雪身在璇玑宫,虽有意避讳着润玉的政务,也不免听了两耳朵,得知未曾连累无辜,便安心地痛快了一回,报应不爽,她很爽。

快乐得丧尽天良,功德竟也足以晋仙,踏雪以为她从前一定拯救过六界。

“听过一些。似乎来得突然,不知缘由,而且数月间,时常反复发作。如此顽疾,怕不是天灾?”踏雪掐爪一算,那些柔弱残忍的屠夫肯定是遭报应了。

“这是哪里的话,”月下仙人不以为然,冷哼一声,“分明就是**。”

原来花界的疾疫并非天灾,真是可惜,只是不知这位侠士是谁。踏雪托腮,听月下仙人说起他这些日子来的故事。

七夕当日,月下仙人接到旭凤的加急密函,言花界危在旦夕,锦觅有孕虚弱,日夜难安,他分身乏术,想请叔父代为安抚锦觅。

事关老友和有孕的锦觅,月下仙人二话不说,立时起身,顺手带走了来送饭的了听,留飞絮一人主持事务。

了听飞絮本是栖梧宫的仙侍,旭凤堕魔后,栖梧宫封禁。月下仙人便收留了二人。二人自此一直在姻缘府修行,操持府中大小事务,但每季都会回栖梧宫打扫一番。

今年寿宴后,了听飞絮再度回到栖梧宫时,却发现宫中被贼人洗劫一空,丹药典籍、法器衣饰,乃至旭凤昔年征战所得的战利品——诸多凶兽的兽首、獠牙等物,通通消失不见。

二人翻查半日,一无所获,密报月下仙人,却被按下了。月下仙人本想这么装聋作哑下去,却在花界遇到了不得不说的境况。

锦觅的亲笔密函和信物请来了先父旧部嘉陵君和压阵的晴山君。晴山君见礼后,便自觉留守花界边缘等候。嘉陵君看着一身布衣的旭凤和孱弱腹重坚持见礼的锦觅,心下复杂——他仙龄九万岁,已是儿女成行,享受过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最见不得小娃娃受苦。先水神将半数修为都炼入冰刃给女儿防身,一片慈父情怀日月昭昭。若他还在,怎么忍心看到自家娇养的女儿受这般苦楚。

再如何感怀,终究无力回天。嘉陵君放下心绪,与旭凤一同盘查了花界的水源,其中虽也有些煞气,但根源并不在此。他匆匆归还冰刃,便告辞求去,不忍再看锦觅凄楚神情。

眼见排查无果,以为要无功而返,最后却是晴山君留下的一句话提醒了旭凤。

“上清境神佛闭关前,晴山亦曾听教于玄灵斗姆元君,花朵本是女娲娘娘创世时赠予世间的万千颜色,如今天下太平,花朵却灰蒙蒙失了绚丽。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想是天意愿众生拂去尘埃,明心见性。”

锦觅闻言,深深看了晴山君一眼,“多谢仙君传此法喜,愿君福寿安康。”

旭凤心不在此,随手摘下一朵枯萎多日的花苞,翻开细察,其中却有一层灰白色的浮尘一样的东西,捻在指间,轻如无物,倒拿花枝抖一抖,那浮尘就散在风里消失不见。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花界的疫病便由此浮尘而来。

风从何来,说法不一,风神司风不假,但会御风的神仙却不在少数。

经晴山君和狐狸仙提醒,旭凤已觉出浮尘来由——正是旭凤昔年陨灭的上古凶兽残骸的灰烬。

上古凶兽生性残暴,秉先天阴阳二气而生,多行杀戮之事,残骸煞气亦不容小觑,再经有心人碾磨细碎,悉心调配,炼制成毒。花木柔弱,自然承受不得这般凶煞。

数种煞物交融混杂,炼到浑然,连旭凤都难以辩认。

魔界的陨魔杵便是化解煞气的神物。锦觅苦撑多日,已是强弩之末,得知花界有救,握着亡父遗物便晕了过去。月下仙人与彦佑将锦觅带到魔界休养,由旭凤留守花界。

“鎏英那小丫头是我凤娃的义妹,”月下仙人不无炫耀地说:“向来最重情义,陨魔杵借得痛快,花界的疾疫自解,再度携手共度难关,情谊更是非同寻常了。”

“嗯,有惊无险大团圆,很不错的结局,”踏雪兴致缺缺地点评道。

“曲折的来由还未交待,哪里就大结局了,”月下仙人匆匆牛饮解渴,还不忘抽空嫌弃踏雪一回,“你是个聪慧的,老夫这一府的话本子看下来,你以为这事的罪魁祸首当是谁?”说罢,一脸讳莫如深的做作表情。

这种足以载入六界史册的大事,也归话本大师编排么。踏雪无力反驳,顺着月下仙人的话头想了一回,犹豫道:“你大侄子?”

“你也这么觉得对吧!”月下仙人如遇知音,紧紧地握着踏雪的手,瞬间抛却方才的疑虑,兴奋不已。

无语的亲娘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

踏雪把姻缘府每一张可亲的笑脸都回忆了一遍,才忍住对她便宜爹翻白眼的冲动。

劳心费力给敌军送人情,然后自己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这得是缺心眼到什么地步才能这么干!

莫说润玉,便是彦佑也未必……哦不,彦佑干过这种事,就是他这个浪荡蛇仙把准天后送去魔界成亲的。然后,旭凤和他一见面就掐得像两只乌眼鸡。

找乐子确实是件私密的事,她不理解彦佑的快乐,正如月下仙人不理解她的快乐。

“你别是被他迷惑了,”狐狸担心他家的猫被沾着鱼腥味的龙勾引了去,急急忙忙解释道:“他就是看着好看,心思可怕的很,太微那般老谋深算,也没算到他会造反啊。凤娃那傻孩子险些被他杀了两回,这会儿原本还不相信是他做的手脚,可是你猜怎么着?”

到了这会儿还在故弄玄虚,想来并不着急,踏雪便打算再添一炉水,给月下仙人续上,茶叶就不必放了,免得他越讲越精神。

“数月间,花界的疫病频频发作,老胡那皮糙肉厚的都被折腾得恨不能自己爬进兔子窝求个痛快,更别提那些娇娇弱弱的小花仙。花界素来亲善,只曾因梓芬和锦觅与天界和鸟族有积怨,鸟族是旭凤的母族,又已归顺魔界。这般心狠手辣、惯会使阴谋诡计,又与花界有仇的,六界中算一算还能有谁,”月下仙人目光中的憎恶与鄙薄清晰可见。

月下仙人的分析不无道理,花界是魔界的粮仓药库,鸟族再如何与花界不睦,也没有跟自己饭碗过不去的。而天界与魔界向来势同水火,天帝立下了重誓:此生不再踏入魔界,那么天界便永不能再度进攻,可若魔界攻打天界,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能在那般惨烈的手足相残中生存,还暗中保住了被戕害的兄长,自己安安稳稳活到如今,靠得显然不是运气。

若非与润玉相处了这些时日,踏雪都有几分要信了月下仙人的推论。

润玉心思重,城府深,但若说心狠手辣实在是勉强了些,便是为锦觅,他也做不出这样的事。

可是她信与不信,并不重要,“魔尊也这样以为么?”

“自然,”月下仙人的神情理所当然,仿佛踏雪是在问他明早吃不吃糖醋鱼。旋即,又想起什么,沉着脸念叨:“只有锦觅不信,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许是还忘不了千年前那场天魔大战吧。”

润玉这些年该是多么的寂寞,没有爱人亲友就算了,连个像样的对手都没有。

“雪儿,”月下仙人意味深长地问:“你想不想去魔界逛逛?”

这是邀请她“弃暗投明”?

陶壶中的水已煮干了,踏雪熄了炭火,又往壶中注入冷水降温,以免陶壶受热炸裂。一时间,嗞嗞啦啦的声音不绝于耳,水汽腾腾像极了天界蕴着灵气的云雾。

做完这一串动作,踏雪方幽幽开口,“我倒是没什么,只是有些为仙人你担心。”

“我?”许是在魔界吃多了下饭的鬼香麻辣鸡,时隔数月,月下仙人觉得他的小棉袄不知哪里有些勒得慌。

踏雪取来一轴红线,拈着线头指向天边,夜半三更,皎洁的月亮已爬上了姻缘树顶。

她无情地叩问老狐狸的灵魂:“你想当月下魔人吗?”

踏雪来自人间,所以会拉着润玉过些人间的节日,所以本文的时间换算是这样的:天界(花魔冥同)一天=人间一年零一天。

很大很大时间数字,几百年十几万年的,就是按人间时间算的,几天几月几年就按天界时间算。

当然,也没多精确。

我研究过原剧提到的一些时间,朦胧感觉应该是这个算法,但也没办法完全解释故事中的很多时间问题。

比如润玉前期的职业是夜神,布星挂夜,还常常借值夜给锦觅托梦,这显然是人间的夜晚。可如果他在天界值人间的夜,啊就离谱,这一天什么都不用干了,上班下班循环360次,还要007,美强惨变得更惨了,hhh

比如文中提到锦觅的两个生日,一真一假,分别是霜降和夏至,这个显然不是人间的时间,否则梓芬怀孕隔天就得生锦觅了,所以本文锦觅的白鹭宝宝也让她揣满天界的一年(10个月太普通,3年跟藕霸撞了,小说里的5年又太长,就算一年好了)

再如锦觅随旭凤上天界,台词里说旭凤教养了锦觅百年,但这同时也是锦觅在花界失踪的时间,长芳主得是多大的心,才能任由少主下落不明辣么久,还不狂化,所以这个应该是人间的时间,换算天界3个多月。

这样还能捎带着解释一下为啥锦觅接受75宫百年教育后,依然没啥明显的进步。

描黑加粗一下,本章不是在刻意拉踩75宫的教学质量,吼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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