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啊!变态

华丽的锦盒里放着一串流光溢彩的星月琉璃手串,正中是一颗成色上佳的益灵丹。

以慰劳众仙侍代天帝侍奉叔父为名,晴山君亲宣天帝口谕,将锦盒赐给了姻缘府的三十二位仙娥仙侍。

月下仙人离家出走大半年,他们就散漫无状了大半年,何来劳苦一说。

众人核计了一回,那些日子的传闻大概是真的——他们姻缘府的吉祥物被璇玑宫相中了。

鉴于天帝挖墙脚的铁锹镶了金边,且见者有份,自家的八卦就格外好接受,心领神会的笑容人传人,无声地感染了整座姻缘府。

月下仙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躲在寝殿里穿针引线,学习春宫,大抵是要赶在踏雪头前把自己嫁出去。

只有姻缘府僻静的院落里,偶尔传出几声凄厉的乐音。

踏雪百无聊赖,拾起一本琴谱,对着七根线面抓来挠去,在扯断了第二根丝弦后,开始狂化。

一道五寸许的闪电精准地劈到了琴桌前的地上,留下一个圆润的黑坑和两朵黑化的云。

太无聊了。

自从不必每日去璇玑宫读书,踏雪就过着这样无聊的日子——修炼之余,无所事事。

从前和她一块儿踢毽子的仙子都对她客气有加,玩儿什么都让着她。常找她借话本子,顺带讨论两句诗词的仙君都对她敬而远之。年长些的神仙眼中虽有探究之色,面上倒是待她如常,可是跟她玩不到一起。

天府金碧辉煌,珍宝无数,璇玑宫大公主勤俭朴素,实是如假包换的低调大户。

踏雪新鲜了两日,觉着也不过如此,挑挑拣拣,袖了一张琴回来打发时间。

不成想她此身的天赋都加在了修行和命硬上。

琴若有灵,当即刻抹去龙池之上“九霄环佩”的题字,给自己画一张长生符,以求永年。

“快收手吧!”一阵熟悉的聒噪自院外传来。

彦佑夸张地双手堵耳朵,摇摇晃晃地走进来,狂喷毒液,“青史留名的好琴竟被你弹得魔音穿耳,啧啧啧,不愧是要做天后的人,手底下有些真功夫。”

“多谢多谢!”好不容易见到一只新鲜的活物,还如此肯定她的实力,踏雪分外珍惜。

她怎么没骂回来!彦佑一愣,撩起刘海狠狠地打量一回踏雪,怀疑她可能是缺心眼了,关切万分,“那朵白莲花给你吃什么药了?小肥猫,你看看我,你喜不喜欢我?”

想来那陨丹是个稀罕物,岂是人人都能有的。

踏雪无所谓地看着彦佑一眼,诚恳道:“我很清醒。我喜欢他,亦喜欢你。”

彦佑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光亮。

曹操竟在她身边。踏雪默了默,寻出一句名人名言,“大家都是朋友嘛。”

两肋同时插刀,彦佑眼中的波光瞬间干涸。

“其实你们俩挺配的,”彦佑双眼空洞无神,对着空气咒骂,“一样地缺德。”

踏雪呵呵傻笑,欣然接受。

“你这样真的值得吗?”彦佑却有些坐不住,“舍弃一切,就为了跟他过这种孤家寡人的冷淡日子?”

她不爱喧闹,却是习惯活在人群中的。她那么明亮,为何会照在城府深不见底的润玉心上,彦佑想不通,为什么她们都爱他,连锦觅复生之后都在坚定地维护他。

踏雪心道:进入正题,开始诛心了。

“花开叶落,物转星移,结局早已写定。我也曾自以为是地选择过,最后发现千万条路都是殊途同归,忽然就平静了——生如逆旅,如梦似幻,过去未来皆是虚妄,眼下安心就好。”

彦佑大惊失色,恍如白日见鬼,“乖乖,你这姻缘真是天上地下头一份。老狐狸若是知道你谈情说爱,谈得看破红尘,心如止水,怕不是要抑郁到斑秃。”

“月下仙人疼我一场,是我辜负了,”踏雪顿了顿,“我心中有愧,却不后悔。”

彦佑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踏雪无心理会,一心一意地摆弄着断弦,忽然额间贴上一只冰凉的手,唬得她一抖,“你干嘛?”

“小肥猫,”彦佑端出十二分的严肃,看着仍有十分的不正经“你老实说。”

“说什么?”踏雪分他一个眼神,随即吝啬地收了回去。

彦佑以一个极其柔软的姿势,追随着踏雪的眼睛,“他是不是不能人道?”

踏雪刚喝到嘴的茶水,尽数滋润了彦佑略显干燥的皮肤。

许久未曾听过这般露骨的浑话,若非这盏茶水脱口而出,踏雪险些误会自己是个正经的读书人。

“我跟你说正经的,”彦佑缓慢地擦了一把脸,压着火气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踏雪止了咳,却笑得停不下来,毫无诚意地连连道歉,“都怪我嘴上无德,真是对不起。”

彦佑觉得喉间噎得生疼,脸上发冷,头顶冒火,他此生造的孽都在这一刻找上门来了。

踏雪一边瞎帮忙,一边连忙转移话题,“哎呀,这手串真的很——衬你肤色,彦佑大神仙好品味,不愧是六界第一美男子,了不得,了不得。”

气氛又冷了一度。

彦佑恨恨地盯着踏雪,咬牙切齿——老狐狸寿宴时,踏雪拿着这串星月琉璃来求他绘一幅丹青,现在倒好,姻缘府端茶倒水烧火扫地的人手一串。

这两只白毛白鳞的简直缺德到一块儿去了。

“说!是不是你说的!”彦佑悲伤委屈愤怒痛恨无助又柔弱。

“说什么啊,”千八百年的事儿,踏雪早就忘到脑后去了,茫然的表情自然且无辜。

彦佑理智回笼几分,许是上回泅天河时,被润玉那厮看见,才想出这等阴谋诡计贬损他,“算了,本君大人大量,不和你个小肥猫计较。”

阴晴不定,不知道小青蛇在发什么神经,踏雪敷衍三连:“多谢多谢,彦佑君了不起。”

没劲,彦佑扁扁嘴,却还赖着不走。

踏雪无语,又不敢再让彦佑开口关心些有的没的,遂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伸手给彦佑斟了一杯清茶。

果然奏效。

“他连这个都给你了?”彦佑骤然一默,明知故问。

踏雪不回应,把随手用丝弦编好的龙鱼递给彦佑。

久经岁月的丝弦编织成的龙鱼白中泛黄,像极了生麻丧服的颜色。

许多事不需开口,在无声中说得最为透彻。

“你恨她吗?”踏雪轻声问。

“谁?”

踏雪看着桌上的龙鱼不说话。

“你可见过太湖的鲤君吗?干娘走的时候,他还是个乳牙未退的孩子。他的真身是一条白泥鳅,最喜欢在泥潭里打滚,如今长大了,一举一动却越来越像润玉。”

彦佑没头没尾的说完了一段,终于也陷入了沉默。

“他再像也不是他,你不必是他,我也不是他。往事如云烟,自当随风而散。”

踏雪举杯,从容一笑,“以茶代酒,多谢你今日来看我。”

润玉传道授业解惑之余,深怕爱徒为杂学所误。

禁了闲人的通行令犹嫌不足,又在浩浩天河里撒入了雄黄。

兢兢业业的梁上君子欲逆天而为,甫一露面,便被天罗地网捕捞上岸。

以彦佑的性子,他绝对不肯撞了南墙就回头的。

如月下仙人所说,彦佑来过天界两回。

仅仅两回,就能劝他回头是岸,依踏雪对这两人的了解,润玉定是一张口就掐住了他的七寸。

彦佑“劫”后余生,还能有心来看她,实是情深意重。

踏雪今日见他一身清爽,便知是润玉撤了禁令,打算让彦佑死个明白。

相识一场,总不好见小青蛇戮尸街头。

润玉管杀,她就管埋,多么默契又得力的贤内助。

踏雪自恋这会儿,彦佑已找回了往日的神气,呵呵一笑,“什么他他他的,本君活了这万八千年,难道还用你个只会张嘴气人的小猫儿来教。”

语气轻快,却方才那十二分的假正经真实得多,“这杯茶我很受用。”

“谁说我只会用嘴气人的!”踏雪不服,趁着彦佑将茶水一饮而尽的功夫,掐诀念咒。

彦佑再回首,顿生悔意,踏雪的茶哪里是那么好入口。

“润玉”冲他邪魅一笑,瞬间完成了一个高难度的鬼脸,面目全非,骇人魂魄。

彦佑一个哆嗦,顺势跌进了那个雷劈的坑里。

幻形术。

这等高阶术法踏雪是怎么学会的,这得多少灵丹妙药、修行秘籍堆出来的灵力,润玉真是下了血本。

然而,话一出口却变成了,“你的院子里怎么会有个坑啊!天呐,本君的绝世容颜都要毁你这只肥猫的手里了,你……”

“哎?”总算找回了一点熟悉的味道,踏雪觉得无比舒坦,“我凭本事劈出来的坑,你凭本事进的坑,我以为这因果十分清晰。”

彦佑未及反驳,便猝不及防地见“润玉”以他往日涎皮赖脸的形容说出了他这辈子听过最恶心的话。

“虽然阿娘不在了,但是还有哥哥爱你呀!小宝贝儿,快过来,给哥哥亲一口!”

面对撅着嘴的天帝义兄,彦佑如遭雷击,头皮发麻,脊背僵硬,目眦欲裂,窝在坑里战战兢兢,一时竟没想起自己长着腿会跑。

彦佑竟然不跑,踏雪始料未及,只得好心提醒道:“小乖乖别跑,等哥哥来爱你哦!”

“啊——变态!”

一声凄厉的嘶嚎划破长空,天界沉闷的云气为之四分五裂。

踏雪灵巧地躲过彦佑绝地乱舞的手足,看着一条狼狈的小青蛇连滚带爬地出了她的小院,犹觉不过瘾,“哥哥的爱要追上你咯。”

彦佑七手八脚地爬上云头,不忘送上最后一份由衷的祝福:“你们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本君的眼睛都要瞎了,瞎了!”

“润玉”蹦蹦跳跳地欢送义弟远去,高兴得直拍巴掌,飘逸的银虹纱上下飞舞,似一朵盛放的白莲花。

好久没有这么解闷儿的事儿,不知道下个乐子又在多远的将来,假润玉乐极生悲,颇为不舍,一转身,便与真润玉鼻尖碰鼻尖,四目相对。

真是分毫不差,啧啧啧。

踏雪从从容容地后退一步,左右提起侧摆,欢脱地转了个圈儿,完整地展示了一个润玉从未见过的润玉,“你看,我的幻形术又精进了。”

这是还等着他表扬她呢?润玉挑了挑眉,“小……乖乖?”

踏雪谨慎起见,默默地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小宝贝儿?”不知进退的天帝步步紧逼。

润玉重复都觉得难以启齿,而踏雪竟然顶着他的脸对彦佑喊得亲热。

“大家都是鲤儿嘛,太客气了显得见外,”踏雪的解释大大方方,但是提着雪白的裙摆,又往后跳了一步远。

“你怎么不这么哄我呢?”

天帝陛下宅心仁厚,七伤拳才打了两套,就给了破解之法。

踏雪抿唇,艰难忍住笑意,“欸,陛下这么说可不对。我跟小青蛇说的时候,你不是也听着?什么赏赐不赏赐,宝贝不宝贝的,见者有份,见者有份。”

定期算账,数罪并罚,润玉习以为常,纠正道:“彦、佑。”

踏雪连连点头,“嗯,宝贝儿说的都对。”

一坨红云飞上面颊,润玉干咳一声,干巴巴道:“变回去。”

踏雪左摇右拧没一刻老实,“不,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大神仙。以后我要天天都这般,还要随身带一面镜子,每时每刻都可以看到他。”

花魔二界不宁,搅得六界人心惶惶,润玉每每来见踏雪,她已睡下了。

润玉一把拉过蹦蹦跳跳的“自己”箍在怀里,“对不起。若你不嫌乏味,日里依旧来七政殿陪我可好?”

踏雪撇撇嘴,“我要考虑一下,”却听闻耳边润玉轻笑,“笑什么?”

润玉眼前仍是方才那条小龙顽劣的模样,血气上头,深觉无力,“以后,我们还是生女儿吧。”

“润玉”活泼明媚的眉眼一凝,茫然羞恼的表情尽是踏雪的娇俏,“生……胡说什么呢,谁要、谁要嫁给你了。要娶我的仙君从南天门一直排到北天门,我还没挑完,你且得等着呢,胡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哦?踏雪仙子这么抢手,今日怎么有空在院子里喝茶呢?”润玉嘴角扬起,愈发压不下来。

因为什么,你心里没数吗?踏雪懒得和他计较,思索片刻,给出了一个十分朴素的解释:“今日,嗯,今日休沐。”

“原来如此,还好小仙从不休沐,”天帝陛下深以为然,笑得越发肆无忌惮。

整日案牍劳形,有什么好得意的,踏雪未及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安放她的猫脑袋,便听闻又一声刺耳的惨叫。

回来找笛子的彦佑遭遇了今日第二波视觉冲击——两个润玉正亲密相拥,见他来,一个淡然自若,一个娇羞无措,就是没有一个关心他的精神状况。

“瞎了,我瞎了……”

“不,一定是我疯了!”

彦佑:我常因不够变态,而和你们格格不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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