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一碗绿豆汤

天界风传:天帝与姻缘府的踏雪仙子暗生情愫,欲立她为后。

众仙莫不惊骇。

二人地位悬殊,云泥之别尚且不比,这二位一个在璇玑宫,一个在姻缘府,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姻缘府那只老狐狸是万不可能同意的。

可是这阵风越吹越大,蛛丝马迹越露越多。

有仙家试探过璇玑宫天兵,那天兵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说天帝威严,他不敢直视。

隔天,耳目通达的仙府都听说了:踏雪仙子的绣花鞋约莫比天帝的皂靴小一寸半。

妙哇,不愧是晴山君带出的天兵,说话就是这么有分寸!

一时信者如云,风言风语终于也传到了一些老臣的耳朵里。天帝轮转如流水,九霄云殿上的中流砥柱却是稳如泰山,这段鸳鸯传看似离谱,却有仙家品出一些道理。

这位踏雪仙子虽然身份低微,为天帝看中却是情理之中。

废天后荼瑶倒是身份贵重,先天帝却要忌惮荼瑶身后鸟族势力,处处受制。先天帝风流成性,最喜大权在握,废天后却时时催他议储,对有意的女仙痛下杀手,致使先天帝仅有二子,却不敢照拂天帝一二。为子受辱,为帝掣肘,天帝心有余悸,岂有不防备的。

再者,先天帝为制衡鸟族,订下天帝与水族的婚约。期间种种波折虽然因私情而生,但终究是利益权势的角逐,先水神有花界和水族的庇护,才敢肆意妄为,与那位藕断丝连,甚至与天帝反目,最终还用天帝的痴情给自己和那位换了一道护身符。

如今这位踏雪仙子灵透貌美,性子与先水神相似,更多了一份乖巧,又无根基。姻缘府看样子是打定主意厌恶天帝的,她一旦与月老反目,便是真正的身无依靠,只能依附于天帝,莫说权位沾不上边,连王室宫闱都能由天帝一手掌控,谁能说娶这位不高明呢?

鲁班仙君犹记得当时听完这一篇,身后冷汗如雨——帝王心术果然不是他这等匠人猜得透的,常年与木头打交道实在是件幸事。

自此,鲁班仙君更是关门闭户,两耳不问窗外事,专心琢磨技艺。

自踏雪仙子历劫失踪,天界霎时换了风向,阴谋论不攻自破。

冷静而疯狂的天帝让众仙噤若寒蝉,重新审视起关于这位仙子的传说。

许是盘古大神看不得有神仙闭门造车,天帝一道召令,鲁班仙君就卷入了这股暗流——众仙要他探听消息,天帝却说要请他帮忙修两间屋舍。

战战兢兢下到凡间,鲁班仙君略略松了一口气:唔,修在庙里,想来不是婚房。

可这口气始终没能松到底,因为他一直没见到传说中的那位仙子。

他留下的那颗鲁班球当天就被打开了,拆得七零八落。

球中的法术启动。鲁班仙君紧张激动地关门闭户,反复演习那两句背过上百次的台词,然而却没有用武之地。他听了足足一刻钟的猫叫,长长短短,高低起伏。

终究是错付了……

现如今凡间都已经进化到这种地步了吗?连吃奶的小猫都能破他的机关术了?

鲁班球远不是他的最高水平,虽然如此,他还是有点想哭……

直到法术失效,仙君依然紧紧捂住嘴,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恐怕被那边听到。

翌日一早。

鲁班仙君挑了两个胆大的天工,忐忑不安地来见天帝,不成想未见天帝却竟意外得偿所愿见到了元贞。

元贞一身道袍,正在扫院子,见他们来,开口便是一句无量寿佛。

鲁班仙君与身后的天工大为震惊:天后出家了?

身后小仙一拽仙君衣袖,鲁班仙君醒过神来,也会回了一礼,暗自想着这样倒也不是不行,凡间红尘扰扰不如青灯黄卷更利于仙人历练,天帝真是煞费苦心。

元贞见鲁班仙君眼神有些飘忽,想是在找润玉,是以,善解人意地说:“润玉在洗碗,占着手,一会儿就来。”

天帝在洗碗?

鲁班仙君震惊得说不出话,他本来就不善交际,此时一颗心七上八下愈发不知该说什么,匆匆结束寒暄,带着天工去了后院。

犹豫再三,想想身上的重任,鲁班仙君还是咬咬牙,修起了屋顶。如此,前后两院的情况尽在掌握。

屋顶上终于没有别人也不必说话了,鲁班仙君为自己掬了一把汗,一边忙着手上的活计,一边关注着厨房,他们背了三日的青菜萝卜,绝不会找错。

不多时,天帝果真从厨房走了出来,遥遥见了鲁班仙君,微微欠身一礼,鲁班仙君连忙回礼——天帝礼敬老臣,他们这些老骨头也不能失了礼数。看起来天帝并未追究他们的试探,竟然还默许了。

鲁班仙君愈发惭愧,于是暗下决心,修葺愈发卖力。

于是,鲁班仙君在房顶上坐了一日,亲眼见到了天帝同样朴实无华的一天。

天帝在园中洒扫,未来的天后打理大殿,二人进进出出,各自忙碌。打理过俗务,又一起谈诗论经,研习剑法,没什么浓情蜜意又意外地和谐。

前几天扮做监工的一队猫儿兵分三路,一队跟着元贞进进出出,一队追逐润玉的笤帚嬉闹,剩余的几只跟着大猫继续盯着鲁班仙君和他的两位助手。

一时有香客,天后与人解签解惑,天帝便在一旁递签纸,静静地听,目光未有一刻离开天后。送走香客,二人讨论一番,又各自去忙。

震惊久了,也就没什么可震惊了。天帝都能铲猫屎,那么刷碗也不算什么奇事。

这样朴实安稳的日子实在没有什么看头,那些八卦的仙友肯定不感兴趣,或许都不会相信,可她二人之间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适意。

是什么呢?鲁班仙君伸一伸老胳膊老腿,抬头望天。

他向来不好热闹,只参加过几次天界的大宴。先天帝和废天后看着也是相敬如宾,恩爱有加,不时交谈对饮,仿若一对神仙眷侣,若非天后一夕因花神之死被天帝打入毗娑牢狱,陈年旧事被公之于众,像他这样不好打听的闭塞神仙,还一直以为帝后和睦。

天道轮回,一代新人换旧人。眼前这对未来的帝后不见什么浓情蜜意,为什么看起来倒比那一对更觉伉俪情深呢?

鲁班仙君未有答案,就听元贞叫他。

“诸位辛苦,我煮了些绿豆汤,晾凉了,这会儿喝着正好,请下来喝一碗,歇一歇吧!”

谁喝过天后煮的绿豆汤啊?这两样放在一起想想都觉得离谱。

飞升万年,早就不记得中暑这回事了,鲁班仙君一抬头,方觉太阳确实有些大了,一低头又忍不住暗自愁苦:她这一日扫殿焚香,诵经习武,怎么还有空煮绿豆汤呢?

在地上忙碌的两位天工面面相觑,如临大敌,然后一起求助地看向鲁班仙君,鲁班仙君愕然,看向了天帝。

天帝没说话。

元贞到后院请人,润玉已默默地摆上一排瓷碗,开始盛汤。

鲁班仙君望着升起的日头密语传音:就算是毒酒,那也是天帝洗的碗,千古头一回,喝吧!

“润玉,”元贞用手肘碰了碰润玉,悄悄问,“你的朋友怎么都不爱说话呀,是不是我哪里吓着他们了?”请他们喝碗绿豆汤好像送他们上刑场似的。

润玉看一眼元贞,闷笑道:“他们害羞。”

鲁班仙君只恨自己耳聪目明,抹了一把老脸,对,老头子害羞。

绿豆汤煮得不错,清甜微甘,水是山上的泉水,豆是饱满的好豆,喝完没觉得哪里疼,倒是遍体清凉,安逸得很。

*

"天帝在凡间给你煮绿豆汤?"

鲁班仙君一回到天界就被一众仙友团团围住,看着眼前一面墙似的围观群众,口干舌燥到不行,忽然怀念起绿豆汤解渴的滋味了。

他咽了咽口水,纠正道:“是天后煮的,天帝盛的。”末了又补充道,“碗也是天帝洗的。”

众仙倒吸一口冷气,默契后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鲁班仙君看着眼前,忽然眼前一亮,他今日的迷惑的答案正是“默契”二字。不消多言,只一个眼神就胜过千言万语,配合无间。妇唱夫随,大抵如此。

又有仙人问:“还有呢?仙君还见了什么?”

鲁班仙君不说话,同去的一天工连忙道:“还有……我们还在庙里用了午膳,天帝天后做的。”

听过喝,吃就不那么稀奇。

见反响平平,另一天工上前:“天帝还给了仙君一沓花花绿绿的纸,叫什么银票的,说是天后给的,她当我们是寻常的匠人,务工不易,变卖了心爱的私物要我们务必收下。”

金额不等,花色各异,银票在众仙手里好奇地传阅,见两位同去的天工愿意说,便有问东问西,各自感叹。

“什么?天后在凡间出家了,还仙术遮面?”

“天帝防得可真紧啊!啧!”

“天后在凡间的猫生了八个?啧啧,这以后回了天界……真是不敢想啊。”

忽然,角落里一个声音小声嘀咕:“这钱怕不是天帝替那仙子买好吧?”

这话有几分可信,鲁班仙君等一回来就是满口的天后,被收买了也未可知。

就算仙君所言非虚,天帝又怎么可能一夜之间转了性,忽然就让鲁班仙君见仙子了?说不定本就是演给他们看的。

鲁班仙君并不解释,反生一问:“当年天帝仙龄尚小、未封夜神时,就遣散了璇玑宫仙侍,后来加封,才添了几个仙侍。你可记得,那时他是如何生活的吗?”

众仙一时沉默。

那时废天后授意冷待大殿下,璇玑宫远在天河尽头,又有谁千里迢迢去看过问过呢?

大殿下沉默寡言,自然也没有主动提起。加封夜神之后更是昼伏夜出,独来独往,见谁都是一派谦和疏远,仿若从来如此。

年幼的稚子孤身一人是如何长成夜神的?没有人知道。

鲁班仙君口中朴实的生活也许只是他们不曾了解的天帝曾经的岁月,心机深沉、纵横捭阖、深情一往,都不过是万年寂寞尘埃堆积出的丘壑。

谁说神仙得道飞升就能高人一等?不吃五谷杂粮,难道凭空就长到读书识字悟道飞升了?万物有灵,众生平等,为何帝后就不能洗手作羹汤?

千千万万云上的生活似乎已经让这些神仙忘记了飞升前的岁月,这样的神仙如何和知人间疾苦。

鲁班仙君摸着袖中被“恶猫”拆解又被主人拼好的鲁班球,清楚自己逃过一劫并非侥幸,更觉这位天后十分不错。

我们i人棒棒哒!hhh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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