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送你一卦

青城山上浓厚的仙气渐渐散去,又等过一日,山脚重新立了迎香客的木牌。

锦觅知道她终于可以上山了。

十日。

她在人间徘徊了半月,没有一只飞鸟来传信。每日在山脚徘徊,不知不觉数清了诸位仙君下凡的时日和时辰。

凡人以人力修建屋舍,一砖一瓦都要工匠亲力亲为,少则一月,多则数月。

他本是最有耐心的猎手,如今十日竟是他的极限了。

锦觅站在山下,遥望密林掩映的朱墙碧瓦,紧抿着双唇,只觉双足无比沉重。踌躇半晌,正要改日,忽然听见有人说话,好像是在喊她。

“小娘子是要上山吗?”

说话的是个扛着锄头的老农,头戴遮阳斗笠,清瘦却不孱弱,双目炯炯,衣袖和裤腿挽起,衣服上沾着几个泥点,像是刚下田回来,锄头上还搭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可能是装的种子。

锦觅哑然问到:“老人家看得见我?”

未免惊动此地的山神土地,她是用了隐身咒的。虽然她修为不比前世,产子后旭凤也是渡了许多灵力给她的。是她的法术失灵了吗?

老头却不这么觉得,答得理直气壮:“这青天白日的,你就站在这里,我老家伙长着眼,为什么看不见?”

好像有理,却不知哪里透着古怪。

锦觅不欲纠结,见这老农身无一丝仙魔气息,便向老头打听,“老伯是住在这附近吗?听说山上的娲皇庙很灵,我长途跋涉来此敬香。不想山路坎坷,走到这里脚已经肿了,今日去不得了。不知这庙里何时人少些?”

老头颇有些不知分寸,像是为锦觅耽误了他归家负气:“这上山的路千千万万,小娘子选了这一条,早该知道要伤及自身的。要说人少,当然是关了庙门以后人最少。”

本就心烦,找人打听却不想遇到这个怪脾气的老头,锦觅道了谢就要走。

那老头却在身后不依不饶:“这拜神也讲究缘分和诚心。你没结过这份缘,心又不够诚,见到真神也是相见不相逢。”

莫说天界的神仙,就是上清境的大罗神仙她也是见过的,这老头好生无礼。锦觅好气又好笑,本不打算计较,却见那老头放下锄头和布包,在树下席地而坐,随手把树下开的最好的一朵野花摘下,看了看,仿佛觉得不满意,别到头上还要再摘。

锦觅气怔。凡间花草灵气不足,但终究是她族类。

那老农依旧悠然自得,抬头见锦觅没走,颇有些喜色,问她:“小娘子怎么还不走?莫不是想要老家伙我给你看一卦?”老头自说自话,“也不是不行。”

越来越离谱了。

锦觅怀疑今日是自己眼睛花了,那老农竟从种子袋里掏出来一块麻将!

目中没有颜色,也不妨碍锦觅看见牌上繁复的花纹。

老农把麻将牌放在地上,继续说疯话:“这是一朵花。”

今日一定是哪里不对。

锦觅惊疑不定间,老头又掏出一张幺鸡,往旁边一放,自信道:“这是一只鸟!”

锦觅彻底呆住了,盯着那两张牌哭笑不得,她知道此人是谁了,定是那位用一副麻将拔了老狐狸尾巴毛的旋照道长——元贞的师父。

这离谱又靠谱的风格与狐狸仙讲给她的套路风格如出一辙

狐狸仙平日里颠颠倒倒,捧着他的话本子春宫图册爱不释手,大事上却从不糊涂。

被旭凤鎏英打晕“救”出天界,狐狸仙醒来发现自己身在魔界,就急急忙忙要离开,恰好遇到罗刹侍女前来报信:天帝已昭告六界,上仙丹朱叛出天界,除玉牒,废仙籍。老不正经的狐狸仙当即面黑如墨瘫坐在地,把锦觅等所有人都撵了出去,而后连他最疼的凤娃来看他也推说身体不适,闭门不见。

或许是从那一刻开始,锦觅恍然觉得自己第一次认识这只狡猾的狐狸。

而此刻,锦觅很想听一听这位能令二郎真君自称晚辈的旋照道长会想和她说什么。

烛龙还在认真地摆弄他的麻将,与小鹭用木块搭桥时的专注别无二致。

锦觅走到烛龙面前,蹲下来,恭敬道:“老人家,你可知我的心愿吗?我的心愿又是否能达成?”

卿天离家出走是家常便饭,此番与鎏英赌气,是下定了决心的,没有留下一丝线索,而棠樾童言无忌,一句推测将怀疑指向了天界的仙君。

天魔两界积怨由来已久,当年她能用私情制止一场战争,却不能化解两界的戾气。况且鎏英对天界素有成见,自当深信不疑,而旭凤不曾置喙,却默默接过了魔界的将印。

花界煞气四起,转入魔界避难,说起陨魔杵失落,众芳主与鎏英老狐狸等都认定是天帝所为——为了天帝的面子,不可破誓,就想出这等阴毒手段逼迫她们向天界寻求灵气与庇护。

锦觅本以为旭凤的沉默是和自己的心意一样,可似乎从她说出“绝非润玉所为”之后,旭凤就在有意回避与她说起魔界事务。

重生后的世界是灰暗的,黑白两色中间是大片模糊的灰。

前世有众人的庇护,锦觅从来不知道世道艰难犹甚刀剑。旭凤从天之骄子变成四处奔走的劳碌凡夫,她不能有怨言。困在王宫后院里,守着小鹭,看着他一天天长大是她今生最快乐的事。她的小鹭是这世上最纯洁美好的鸟儿,不该像她一样,沾染他人的**,成为挑起战争的借口。

润玉会见她吗?

如果见面,她又该如何启齿。

“你看。”

锦觅回神。

烛龙大神大功告成,兴致勃勃地给锦觅展示他给自己凑的各色真假顺子,发财二条三条……一万二万三万……红红绿绿的两条长虫头尾相衔,围成个圈,一饼和幺鸡立在圈中,左右对峙,另有几块散落的麻将背面朝上,看不清花色。

锦觅实在看不出什么玄机,也没有心情慢慢研究,只得打断像下棋一样捏着麻将端详的烛龙,急切求教:“请道长慈悲,锦觅实在不想再见生灵涂炭,请道长赐教。”

烛龙闻言看她一回,聪明又不够聪明。他冷哼一声,无奈笑道:“今日我来,是总有人在小道耳边吵嚷得很,与你并没什么相干,我为我的清静,你不需谢我。”

锦觅想问帮她之人是谁,只见烛龙对她摆手,便又将问题咽了下去。

“你本水性,却生于花界,合该滋养草木,却生性寒凉。与草木相伴,不利生发,与天水相合,虽然夺了你的,但可永葆安宁,但你偏偏舍了滋养你的水,而舍身赴火。你的点水之阴,调和不了那炽烈之火。如今你再世为人,已是血肉之躯,虽然没有了从前的灵性,但此克相也得到了缓和,只要你能忍受,你选的路就还能走。”

烛龙摊开手掌,放着四张牌,拿起一张幺鸡,递到锦觅手中,道:“这是你问的第一只鸟。”

瓷制的麻将边角浑圆,锦觅攥在手里,只觉触手清凉,温润如玉。

“家门余庆,尽在此身。承受祖上余孽,也是应当的。有惊无险,无甚妨碍。”

烛龙说罢,又递给锦觅一张幺鸡,道:“这是你问的第二只鸟。”正要再说下去,却被锦觅打断。

锦觅看着烛龙手中剩下的最后一张缺了一角的幺鸡和一张白板,有些急躁:“道长,锦觅不想再问再问……再问鸟族。锦觅双亲均死再鸟族手下,实在不愿再问。锦觅想知道如何化解花界的灾厄,永保两界的和平。”

烛龙掂了掂手中的麻将,确认道:“你真的不问?”

锦觅眼中泪光闪烁,却分外坚定。

“好,”烛龙将最后一张幺鸡放入围城正中,花鸟对峙之间,与两张牌侧身而立。然后将最后一块白板仰面悬在了幺鸡上,对锦觅解释道,“这就是你要问的问题的答案。”

白板落下,平静无风的树下顿时风起云扬,尘土拂面。老农打扮的道长身上没有半点道骨仙风,此刻却像要乘风而去。

“水有源头木有根,无缘之事无须问。”

锦觅用一边用衣袖遮挡,一边大声喊:“请道长明示。”

锦觅有心再问,烛龙却不愿多说。呼呼的风声里夹杂着他最后的忠告:“不如归去。”

“不行!我不能——”锦觅一心记挂着花界疾疫尚未根治,不觉挣扎间醒来,却是一场梦,自己正睡在树下,手里握着一块麻将,正是缺了一角的那个幺鸡。

擦了额上虚汗,锦觅死死地攥着烛龙留给她的麻将,回忆梦中的见闻。

忽然听到有人唱歌,正值壮年的农夫下田归来,肩上扛着个锄头,头戴遮阳斗笠,四肢粗壮有力,衣袖和裤腿挽起,还是免不了泥水玷污,锄头后还挂着一个沉甸甸的布……

“道长!”锦觅脱口而出,拦住那人。

被拦住的农夫莫名其妙,锦觅发现认错了人,一时福至心灵,问那转身欲走的农夫口里唱的是什么。

农夫颇为贪婪地看了锦觅一回,要了报酬才肯说:“这是我在镇上新学的。唱个什么: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

源头……

手中的麻将缺了一角,边缘锋利如刀,割破了昔日美人白嫩的手指。

锦觅闭上双眼,任凭两行清泪任性地流个不停。

是她的错,她一切都是罪有应得,但是花界不行,小鹭不行,即便润玉不愿再见她,她也不能放弃最后的一丝希望。

暮色四合,甜美的血腥气兴奋着暗夜深处狩猎者的心脏……

原地给大家表演一个烤乳鸽滑跪Or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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