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治疗舱，初临坐了起来，略显粘稠的治疗液顺着长发回到舱内，他全身湿漉漉的，腰腹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粉色的浅疤。

“去洗个澡，临，我有话跟你说。”兰德尔注意到了治疗舱的动静，这比设置的时间要早半个小时。

初临收敛了打斗时的暴戾，现在显得出奇的乖巧。

未干的长发打理起来很麻烦，初临洗完澡后就用毛巾将它们包了起来，吸干水分后随意吹了一下，半干不干的，带着浓烈的玫瑰香。

大马士革玫瑰，是他曾经的信息素。

他穿着兰德尔带来的衬衫和白色长裤，这让他看起来像一朵脆弱的铃兰。

不需用力，即可碾碎，流出甘美的汁液。

初临坐在了兰德尔对面，桌子上的水仍旧温热。他喝了半杯，干燥的嘴唇恢复湿润。

“你知道在法律地位上，向导和哨兵是平等的吗。”兰德尔放下手中的简报，双手交叠，向他问道。

初临回“我知道。”

兰德尔更不高兴了，“那你告诉我，你最近跟那个叫陆凇的哨兵都在搞什么？你动用白塔给你的权限，违背匹配度强行和他结合，现在看起来对他又根本不满意。你以为结合是儿戏吗？”

初临很平静，“结合是我的私事。父亲。”

“这不仅是你的私事，临。你不能仗着精神力等级为所欲为。这里是学校！”兰德尔语气非常严厉，“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

兰德尔本想提醒他现在不仅是学生，还是军人，但显然，初临想到的是别的。

初临勾了勾嘴角，连一个往常温和的笑容都无法完整呈现。

什么身份？

疑似叛军？还是一件好用的，可以上战场的兵器？

然后用之即毁。

初临不得不承认，即使过了这么久，帝国的背叛仍旧像一根尖刺埋在他的心里。

如果他还能回到帝国，他一定会马上把那个坐在镶金皇座上的伪善皇帝一手掐死。

兰德尔的劝说起到了反作用。他可以看出来初临皮囊之下的极度傲慢，自负。

他的言行举止像极了晨昏战役之前，帝国阶级森严的大贵族。他认为等级和权力相挂钩，并对这种等级构筑的从属关系相当推崇。

兰德尔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初临深呼吸了一下，躁动的精神力被压制下去，再次重复道“陆凇的事，是我的私事。我不希望您插手。”

诚然，他起初对待陆凇更多的是玩乐，毕竟，过去的生活里除了杀异兽就是杀叛军，他确实厌倦了。

但是后来结合之后，按照以往他喜欢温顺可人的omega这个标准来看。抛开信息素不谈，陆凇没有一点符合他的喜好。为了任务和结合之后所谓的责任，他的精神曾在一段时间内强迫他自己靠近陆凇，这种靠近的源动力来自于他对陆凇的兴趣。

但是陆凇的抗拒和挑衅，让他很快从兴趣探索中抽离，从而疏远陆凇。

“我不管你，但是你最好尽快处理好。”兰德尔又从口袋摸出一支纸烟，正准备点上。对面的初临却突然猛的抓住了椅子的两个扶手。

汗如雨下，青筋暴起。

极致的痛，从精神海传来，迅速蔓延至全身。

是二次进阶的后遗症。初临想着，一波又一波的痛感冲刷着精神海。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从椅子上滑落，头被兰德尔轻柔地按在肩上。

生理性的泪水打湿了兰德尔肩膀的布料，咸涩的泪水在特殊布料上很快干透，留下极浅的泪斑。

“废墟也可以有这样的暴动吗…”初临喃喃道。

“因为那里仍藏有火焰，临。”兰德尔敏锐的嗅觉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他抬起初临的头，用虎口钳住初临的齿列，解放了被咬着的红舌。

那双熠熠生辉的金色瞳孔因为疼痛而略微涣散，感受到虎口处压力减小，兰德尔预估他的暴动快要结束了。

将初临抱起，重新放回治疗舱，兰德尔拿起桌上的简报，准备去研究院问问初临二次进阶的身体状况。

他关上门，视线落在银色的门把手上，思绪回到了那声父亲。

他在奥克斯上第一次见到了初临。那个时候他还是奥克斯边防线的指挥官，巡视时在一堆尸体中发现了一个活人，银白的长发沾满血污，灰尘。

他似乎还有意识，扒开尸体，站了起来，他身上的应该是军装，兰德尔不确定。

他未曾见过那样的军装，不属于联邦，在他仅有的印象里，也不属于曾经的帝国。

但是他的精神波动非常强烈，这让兰德尔一瞬间就对他有了印象。

一个，高等级的，迷失的，向导。

他的眼神非常空洞，金色的眸子充斥着无机质的冷。

但又带着让人胆寒的阴森可怖。

兰德尔以疑似叛军的判断命令士兵将他带回兵营。

他在审讯室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

“长官，为什么刚才不掐死我。”

他背靠着刑讯椅。眉目之间都是压抑的怒火。

“因为我是高等级的工具？”

兰德尔注意到了这位向导的怒火，可能是不满他的粗鲁对待？兰德尔想。

不过确实是这样，兰德尔回复了他。如果不是他的精神力等级，对于战场上出现的疑似叛军的人类，他会当场处决。而不是计算着化为己用的概率。

“什么名字，新人类。”兰德尔从口袋取出一支黑色的记号笔。

“初临。”初临只是一个呼吸间，情绪已经转换自如。

“身份，来历。”

“星际公民。”初临答道，但是这明显糊弄的答案并不能让兰德尔满意。

兰德尔站起身，身侧的副官为他打开了进入的小门。

初临扬起头，目光落在兰德尔的记号笔上，“原来您也有在疑似犯侧颈书写姓名的癖好。”

初临了然地笑笑，歪着头，露出侧颈，“初次到临，多多关照。”

联邦用的是星际语，字形犹如缠绕的花枝。兰德尔字写的优美，如果不懂含义，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纹身。

＊＊

“兰德尔校长日安。”陆凇从隔壁的治疗舱出来，思考再三，还是跟兰德尔打了招呼。

兰德尔转过身目光锐利，让陆凇仿佛被猎枪瞄准。

“陆、凇、”兰德尔一个字一个字地念，格外缓慢，好让陆凇可以听清楚他的每一个字，“如果你再和你的弟弟陆筠不干不净地往来，作为初临的监护人，下一次，我会打断你两条腿。听清楚了吗？”

陆凇颇为不服，凭什么？

明明是初临以强取豪夺的“小三”身份插足他和陆筠的情感，现在身边的所有人却都劝他和初临好好在一起，仿佛和初临在一起是他占了天大便宜。

兰德尔轻易就看穿了陆凇的想法，他揉了揉口袋未被点燃的那只烟，问道“听清楚了？”

陆凇没有回答，径直离开了。

这个世界真是坏掉了，陆凇想，都疯了。

都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