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西尔军校依山而建，地势参差。

云是压抑的灰，风却剧烈地吹着。貌似不是一个适合举办开学典礼的天气。不多时，阴雨绵绵，打湿了满地零落花叶。

先驱者雕像前的广场已经整整齐齐的站满了新生。

“2416人，校长。”教学秘书仔细核对人数。

兰德尔点了一支烟，升腾的烟雾模糊了视线。他今年120岁，对于最大寿命超过200岁的新人类而言，他似乎正值壮年。

他的眼睛是一片深邃的蓝，夹带着无情岁月的沧桑。作为圣西尔军校第三十任校长，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获得了更广阔的视野，对于星际形式也有着独到见解。圣西尔军校来了许多人，又走了许多人。比起学校，更像是一个旅舍，他们短暂的休憩，随即迈向必死的人生。

能从战场上回来的学生，太少了。

“初临他们到了吗？”兰德尔咬着烟，绵绵细雨打湿了鬓发和烟的纸杆。

“已经到了，将军。他们在新生方队的后方。”秘书尽职尽责的回答，看着兰德尔叼着的烟，担忧地劝阻，“将军，纸烟里面的止痛剂含量超标，会上瘾的。”

兰德尔取下烟，揉碎。转移话题，“开始吧。”

新生典礼很简洁，对于他们来说，没什么比提升实力和活着更加重要，当然，这二者是统一的。

初临站在队尾，他今天穿的格外正式，身为白塔的高阶向导，他穿的是白塔的向导制服，白金的配色在绵绵阴雨中格外明亮。作为培训教官，在宣誓结束后，他会为这次入学新生的第一名授予徽章。

……………………

我们在此宣誓：

不放弃同胞

不丢失清醒

此身既立，至生死线更深处，向联邦献出赤心、血肉、和一切忠诚。

————

滚烫的誓言相互碰撞，激荡出一阵动人心弦的赞歌。

这首歌属于现在、未来；

属于联邦。

……

雨下的更大了，在地面积起连绵的水洼。

“请初临教官为新生哨兵段明烨授勋。”精神力的喊话轻而易举地覆盖所有人的感官。

初临踏过深深浅浅的水洼，任由雨水亲吻他的鞋尖。

勋章镌刻着圣西尔军校的校徽和向导的姓名，沉甸甸的颇具分量。初临从托盘中拿出，将他规整的别在段明烨的胸前。

“恭喜。”初临说着官方的赞美话，“再接再厉。”

他的眼神落在勋章上，端详着是否端正合乎兰德尔的要求。自然忽略了向导堪称灼热的眼神。

初临正欲将勋章的位置略微调整，被一只手按住了。

段明烨感受着掌心的微凉，定了定神，“感谢学长授勋，我会战斗至最后一刻，为了联邦的荣耀。”

和您。

段明烨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初临收回手，回敬。

随即，初临侧身走下台。接下来的流程没有他的事，他摘了帽子，在教学秘书的指引下，踏上了去后山的主路。前面已经有几对哨向挽着手，欢快地交谈。

“我期待今天好久啦，我仔细算过了，今天刚好是我们结合申请通过半周年纪念日！”娇俏的女生依赖地蹭着身侧向导的胸膛。

向导温柔地撸着她的头发，“我准备了惊喜。你猜猜看是什么？”

“草莓味的蛋糕！”

“不对，再猜猜。提示：你昨天刚看过的。”

“我知道了！！！肯定是我女神的专辑！”

…………

初临一步步走在青石阶上。雨打湿了他的银发，格外温顺地垂坠着。

他在一片喧嚣中格外游离，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只要是与任务和杀戮无关的事，他的表情都是统一的冷淡。

陆凇在长阶尽头等他。

初临略过陆凇，带起一阵潮湿水气，看向后山这一座巨大的墓园。

后山是一片碑林，密密麻麻的墓碑坐落在这片山头，极致的灰遮掩了绿山的草色。

墓碑上有的已经写上了名字，有的仍是空白，留待书写。

墓碑最上方是联邦的星际标识，群山之间，先驱者手托蓝星。下方则是黑塔和白塔的标识，哨向需要在各自的标识后写下名字。

有关生死的链接，超越一切虚妄。

初临望向已经写过名字的墓碑，联邦标识有着暗红的底色。

“各位都是通过哨向结合申请的优秀学生，在此，我向你们确认以下三条：”说话的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看起来行将就木，但是声音中气十足。

“第一：你们是否心意相通。”

“第二：你们是否决定缔结新人类最忠诚、最纯粹的约定。”

“第三：你们是否愿意为了对方赴死。”

老人看着面前形容青春的学生，继续：“如果确认的话，请书写你们的名字。”

墓碑上的名字需要用特制的刻刀镌刻，初临毫不犹豫地写上自己的名字。将刻刀递给陆凇。

受到初临的鼓舞，其余组合也陆续镌刻。

陆凇紧握刻刀的手柄，半晌，随意而潦草地写了一个“陆”。

就像那些墓碑上联邦标识暗红的底色，是一方为另一方以血作为媒介，告知守墓人，他的朋友、爱人、战友……众多身份叠加而成的独一无二的个体，他的生命之钟已经停止摆动。

他和初临不符合守墓人提出的任何一点，他们不心意相通，不是可交付生死的爱侣，他也并不愿意缔结链接。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为什么他看见初临打湿的鬓发会难受。

看着他游离于世外的样子会喘不上气。

他可能也被雨影响了，多愁善感的雨，干扰了他的判断。

初临写完名字就开始放空自己，全然不知他身侧的哨兵正在脑补些什么。

他想到那场爆炸，又想到现在。现在他在想他的基因序列原液，是不是已经到了所谓的叛军首领手中。

路笺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初临，你进阶的消息首领知道了。他们的目标是你。”路笺控制着手中的力道，按捏着初临的太阳穴。

“他招揽了一个药剂师，似乎研制了针对向导的污染剂。”

“不够有趣。”初临突然低笑了一声，面上一派疯癫之意，他看着刻有自己名字的墓碑，“还不够有趣。”

需要更有趣的事情发生。

这样才不会麻木，他才能时刻想起他的任务，才会感到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