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哦,居然被发现了!嗨,无论你是谁,恭喜你找到了我!
嗯……一上来就这么写是不是有点乐观了。好吧,你最好别是卡佩家的人。但话说回来,要是连卡佩都没发现自家的古董马太福音被人当便利贴用了的话,真的还会有别的人能找到这页内容吗?
……要不我还是别用第二人称了,跟个精神病似的。但是,嘿,我还是希望有人能找到我的!
你瞧,这本马太福音和那尊巴多罗买的雕像都是卡佩家的收藏,我之所以会在这本书上动手脚,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也就是说,我可不是有意对它这么不敬的!
隐形墨水是个非常天才的主意,对吧?我也这么觉得。毕竟那帮哨兵再怎么纪律严明,也不至于用紫光灯照遍这房间里的每一页纸。
但你要知道,其实这书架上大部分东西都有可能被扔去喂山羊,只有这本马太福音是最安全的……没办法啊,它是这间密室里唯一绝不会被‘清理’掉的书籍。
清理。是的,我知道他们很快就会开始清理的。实验已经不可能继续了,资料室当然也没用处咯。
虽然他们把这里修得很漂亮,像个纪念堂,但那些书籍毕竟都是伪装用的,我可没办法保证他们一定会保留……黑手党哎,杀人都挫骨扬灰,处理起垃圾来肯定也比市政环卫效率高。
时至今日,距离我初到这个黑手党家族进行实验,已经两年有余。夜以继日的工作和被我当水喝的咖啡让我获得了丰富的成果——五十三个失败个体和藏在书架上的,上千页的宝贵数据。
如果你恰好也是一位研究员,你就会明白,这意味着实验进行得相当顺利,因为这项工作本来就是要用无数失败堆叠出最后那一个奇迹。
我想卡佩家对这方面还算清楚,别羡慕,即使没拿出最终成果,他们也一直在给我发奖金呢!
但是最新的‘失败’毁了这一切,毁了奖金,毁了实验,也将要毁了我。
因为这次实验的对象,是一个年轻的卡佩。
我必须得说明,这不是我的问题,是卡佩家族太着急了。虽然这个实验已经进行了很长时间,但就进度而言,它还处于早期阶段,几乎不可能达到目的。
我告诉过他们这一点,但他们充耳不闻。
他们需要用实验让年轻的卡佩变强。
或者说,年轻的卡佩不得不用实验让自己变强。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这可不是一场针对家族成员的陷害和利用,那位成了实验体的卡佩一直都是自愿的。
这个人和我的其他雇主们不一样,一直在跟进实验数据,掌握着每一次实验进度,甚至可能比我更明白这个实验有多痛苦和危险。但这个人也用浅蓝色的眼睛看着我,依然坚持要我动手。
我在卡佩的目光里看到了一种绝望的希冀,像是刺眼的阳光在海浪上起伏。
我不能拒绝卡佩家的命令,也不能拒绝这样的眼睛。
一定程度上,我能理解。
这位卡佩家曾经的继承人只是等不下去了。
黑手党家最优秀的孩子,从小被寄予厚望,觉醒时却发现自己的精神动物只是见不得人的虫豸,转瞬就沦为了以猛兽为荣的哨兵家族的耻辱,被除名,被隐藏,被囚禁……谁能承受这样的屈辱呢?
可怜的小卡佩,因此愿意不惜代价地去变成满足家族期望的‘强者’,乃至于孤注一掷地寄希望于一场残酷的实验。
这造成了一个非常有趣的局面:整个卡佩家族,包括这位年轻的卡佩本人,都不觉得人体实验是家族的压迫,而是一次仁慈的恩典,一个为家族而蜕变,或为家族而牺牲的机会。
我就是为了实现这个疯狂的'恩典'而被卡佩雇佣来的。
说实话,只要能继续实验,其他的一切我都无所谓。可惜黑手党不会无限度地给予我资源与宽容,鉴于这个试验体的特殊身份,我的生死也和此次实验的成败绑定在了一起。
我对此非常担忧,只因我不想一事无成地死去,但年轻的卡佩给了我惊喜。
在初步的药物注射阶段,实验的进展相当顺利,甚至可以说是这么多年以来最好的一次。卡佩那清瘦的躯体里有着强大到近乎偏执的意志,承受住了药物带来的疼痛,痉挛和信息流暴走。
我看过无数试验体的反应,知道那根本就是生不如死的折磨。不出三次,卡佩在看见针头时就会条件反射地颤抖和呕吐,但这个年轻人依然对我说:“继续。”
因此,我也看到了成功的‘希望’。
你知道的,人类至今没能解析共感者能力的来源,但就像古时的典籍和现代的小报所津津乐道的那样,我们最起码知道这一切与‘精神’有关。
‘精神’的强度也决定了共感者对实验的承受力,因此我以往挑选的实验对象,也都抱有着某种信念,以便他们能在痛苦中坚持更长时间。
可是这么多年来,没有人——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意志,能与这位卡佩相比!
我必须得承认,我为卡佩那支离破碎,又坚不可摧的模样感到着迷。
但也正是因为增强共感力需要从‘精神’入手,在最后阶段,卡佩不得不进入休眠状态,以便我用脑机接口连接其大脑,通过模拟“黑暗哨兵”的神经电信号以改造其精神。
整个过程需持续半年以上,在此期间,卡佩就像一株植物一样安静地躺在床上,身型日渐消瘦,金色的长发却如同被神祝福的黄金藤蔓那样生长。
我仍然记得麻醉面罩覆盖在卡佩脸上的那刻,卡佩的手紧紧攥住了床单,想来应该是已经知道,实验终于到达了最不可控的阶段。
我听见剧烈的心跳正在这个年轻人的胸腔鼓动,冷汗滴落在布料上晕开成泪水的痕迹。
卡佩仰起脖颈,浑身紧绷,屈起的双腿使其膝盖碰在一起,像只挣扎的鹿。
精神动物是昆虫的哨兵们对危机有着特殊的直觉,我知道卡佩在与自己求生的本能抗争。最终,我看见这实验体颤抖着抬起手,如同抓住一只正在入侵自己的怪物一样,扯住了脸上的面罩。
这是长久以来卡佩第一次退缩。但也难怪,谁让卡佩太清楚这个实验渺茫的成功率了呢?
再继续下去就是找死,卡佩是个从头到尾的清醒人,该冷静下来了。
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可随后我意识到,卡佩并不是要把麻醉面罩扯开。
这位家族中最为弱小的卡佩发着抖,抵抗着自己求生的本能,将面罩死死按在自己脸上,然后深吸一口气,义无反顾地拥抱了麻醉气体,就这么纵身跳进大脑中未知与黑暗的深渊,将灵魂彻底交给了‘奇迹’。
从始至终,卡佩都没有闭上眼睛。
一对天蓝色的瞳孔在我面前逐渐失焦,那一刻,我第一次因为一个试验品而感到心悸。
以往在我面前失去意识的人,要么全然地恐惧,要么盲目地勇敢,但这一次——仅此一次,我感到了不同。
我送行的不是一个被献祭给概率的实验品,而是一个即使知道将遭剥皮之刑罚,亦主动踏入了试练的殉道者。
我意识到我的幸运,就好像此地真的有圣人庇佑——
我此生能接触到的最后一个试验品,就是最可能接近成功的那个。
但是卡佩至今仍未醒来。
一个星期前,实验有了不好的预兆。卡佩的共感力的确在增强,可是所有数据都指向了失控的方向。
我尝试抑制这种异变,但那就像用双手去阻止一场火山的爆发一样徒劳。这致命的力量差点害死负责维持卡佩生存的两个年轻人,我想尽办法才保住他们性命。
可同样的处理方式对卡佩根本不奏效,很快,共感力开始侵蚀卡佩自己。
它从卡佩的大脑溢出,蔓延到了卡佩的躯壳。我戴着防护设备,看见卡佩手臂的血管变得青紫,指尖的皮肤逐渐腐烂,而负面的指标狂欢似的疯涨,轻易突破了零界点,就像砸碎了一道玻璃的幕墙。
过去的几天里,我一直在隐瞒这些异状,但再怎么努力,我也不可能骗过一个哨兵家族。我知道这就是极限了,明天——或者也许就是今天,一切就瞒不住了。
所有的指标全都完蛋了,卡佩的心率和血氧都低得不可思议,体重下降得比尸体腐烂都快。
这具身体全靠仪器维生,共感力却还在外溢。
以往的试验品从没走到过这种地步。其实理论上讲,真到了这个地步的试验品,也早在一周之前就该死了。
我却知道,卡佩一定还能睁开眼睛。
只不过,即使成功活下来,卡佩因为实验而产生的异变也注定其不可能再离开庄园了。
我可以断言,卡佩余生都将像资料室中收藏的这尊可怖又可敬的雕像一样,被尘封在庄园深处,永劫不复。
那可怖的圣巴多罗买此时就在我身后注视着我,就像他现在正在你的身后注视着你。但事到如今,我却对那双枯骨中的眼睛产生了好奇——
卡佩此后将永远痛苦,就像这剥皮的圣人,被雕刻家永远定格在鲜血淋漓的瞬间。
等时间流逝后,卡佩的眼睛是否依然能像这样‘坚定’?
很遗憾,我不可能看到结局了。就像我之前告诉你的那样,卡佩家族将会‘清理’掉这场失败的实验,包括那些资料,自然也包括我。
但无所谓啦,我不后悔,也不怕死。
我只是想留下‘记录’。
这个实验违背了法律和人性,为世人所不齿。我的雇主不会记录它,塔只会想尽办法抹除它,而我,我将年过六十的人生中的五分之三,全都投入给了它!
这是我最引以为傲的事业,而无论生与死,卡佩都是我最棒最前沿的产物!
死亡于我而言无足轻重,我只害怕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知道我曾缔造过如此的怪物——自从我们过去的雇主放弃了这条道路,所有与我志同道合的研究者就都因被捕或暗杀而四散离去。
我们的理想因此停滞,只剩我一人手持最后一枚火种,继续着这隐秘的探索。
而现在我敢说,在‘人造黑暗哨兵’的路上,我绝对是整个世界上走得最远的那个研究者!
为我喝彩吧!如果正在阅读的‘你’真的存在,记住我的名字——我是凯恩.查明勒,自可耻的休伯特.沃里克杀死了这世纪自然降生在奥西恩王国的黑暗哨兵之后,正是我为被首席向导篡夺了‘领袖’之位的哨兵们,开辟了新的前路!
“……”
这些内容一共占用了四页纸,当莱蒂斯将最后一页翻过后,密室里又只剩下了飘渺的寂静。
紫光灯下,罗亚利悄悄抬眼,看见莱蒂斯小姐陷入沉思,而尼尔森.莱顿目光专注,金色的虹膜中映着那些文字。
“嗯……居然是遗言,难怪废话这么多。你怎么看,莱蒂斯?他说你叔杀了黑暗哨兵哦。”
“什么?‘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说,休伯特大叔不是那个很久没参与公众活动的将军,他是维克镇的农夫,不可能杀人的’?好吧,你这么认为啊,也对,我也觉得你叔确实没杀黑暗哨兵。”
面对这可怕的黑手党密辛,男人完全不紧不慢,反而顺势和小姑娘靠在一起讨论起来,像是家庭教师在教自己的学生解一道课后的难题。
罗亚利看见他的右手以一个思考的姿势抵在下巴,遮住了嘴角的弧度。
罗亚利知道,那其实是个笑。
男孩早就注意到了,他们越是往后阅读,尼尔森就越是‘兴奋’。他在赌场里放的那把火慢慢烧进了他的眼睛里,使得那对金瞳明暗不定地闪烁,色泽华丽又危险。
向导安静地咧开嘴角,罗亚利却似乎幻听到了他逼疯杀手时那愉快而餍足的放声大笑。
男孩下意识蹙眉。
他和尼尔森都是有秘密的人。通常情况下,他们不会外露这一部分感情。但这篇信息混杂的自白居然让尼尔森兴奋至此,实在是可疑——
背德的实验,卡佩的过去,将军的罪行和人造黑暗哨兵的尝试,究竟是哪个取悦了这重罪之人?
“啊……哈哈……”
然后,有两声低低的轻笑在男人的喉间滚动,他对上莱蒂斯看过来的视线,嗓音里还是忍不住带上了恶劣的笑意:“抱歉……这件事情真是出乎意料的有意思。没想到卡佩家居然还做过这些给老太婆添堵的事情,某种意义上,我算是遇上同类了。”
“我们意外捡到好东西了,莱蒂斯。不知道首席那老太婆要是看见这些的话,会是什么反应呢?”
戴罪的向导微笑起来,手指轻轻摩挲过这四页古老的马太福音,然后用力一扯,直接把它们从手抄本上撕了下来!
尼尔森:没事兄弟(指研究员)我懂你,我比你还大逆不道(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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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第九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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