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林平之虽然原本是福威镖局的少镖头,从小锦衣玉食,但自灭门之后,什么疾苦都尝过一遭,以至于后来拜入岳不群门下,便很有自觉地低了头,承担起跑腿、打杂之类的活计——实际上华山财政捉襟见肘,门内没有仆佣,不管是洒扫还是煮饭都是弟子们来承担,无非做多做少,他是最晚入门的,理所应当要做多。

于是,他今天也像往常一样,寅时末,天仍昏黑,就悄悄地起了床,想练一会儿功,再去向小二点众人早上的饭菜。这是为数不多能被他自由支配的时间,在华山上如此,出门在外也是一样。他资质平庸,岳不群也暂未传他多少招式,不过岳灵珊私下里教了他许多招,他勤学苦练之下,仍是连她也打不过,更不用提木高峰、余沧海等人,因此只好用所有空闲来练武。

这间房是通铺,他便蹑手蹑脚地下床、穿衣、佩剑,黑暗中一瞥,发现属于大师哥的位置是空的,被子不知何时已叠了起来。

林平之心里纳闷,小心地溜出房间,耳中听得大堂里隐隐有了打扫和摆弄桌椅的声音,一抬眼却瞧见小院中的树下,有个黑黢黢的人影蹲坐在那儿。他后脊一凛,正欲拔剑质问大胆贼人,那黑影却连忙摆手,轻声道:“林师弟,林师弟!”

居然是令狐冲。林平之赶快放下剑走过去,拱手做礼,小声说道:“不知大师哥来此……大师哥真当起得早。”

令狐冲站起来,笑道:“我从来没摸过乐器,谢先生把箫和谱给了我,又说今日要检查功课,趁着天还没亮,我当然多熟悉熟悉了,不能吹出响来,练习指法也是好的。林师弟,你怎么也这般早?”

林平之昨日还质疑过他,这小公子当下还有一副侠义心肠,总归心虚,便低声道:“我……我……我想多练练剑法。”

令狐冲怔了怔。他还在思过崖时,小师妹每日上来送饭,闲聊所说,不是“今日和小林子去采蘑菇摘栗子”,便是“又教了小林子一招剑法”,直到他将小师妹爱剑弹下山崖、两人闹掰之前,小师妹的口中事,桩桩件件都不离林平之,他也正是由此才知晓林平之练功的进度。

此刻林平之一提练剑,思过崖上种种便浮上心头,又忆及后来,六师弟拆招时被林师弟用“有凤来仪”击败,六师弟当时既恼林师弟被小师妹暗教绝招,又气不过小师妹为林师弟冷落他,那般为他打抱不平的义气模样是再也见不到的了,各种情感交叠,一时间舌尖泛苦,犹胜口吞黄连,心口剧痛,好似当胸一剑。

令狐冲紧了紧手中洞箫,过了会儿才回道:“林师弟,你的‘有凤来仪’练得怎么样了?”

林平之并不知道他为何唯独问这一招,只道是大师哥考校功夫,脸色一暗,垂头说道:“我生性愚笨,恐怕……恐怕一辈子也没法练得像谢先生那样了。”

他这话说的有几分逾越,若是把“谢先生”换成“师父”也就罢了。也许是天还太早,太阳没有升起,他也没有完全清醒,居然就把真正的心里话讲了出来。

令狐冲没有想到他既未说小师妹,也未提师父,少年慕强的心绪没有遮掩,一番话倒很合他的年纪。令狐冲心道:是啊,林师弟年岁小,又遭遇了这么大的变故,更在群玉院引走余沧海、保全我的性命,纵使和小师妹……和小师妹……我对他撒气,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是万万不该的。

他很快收拾好情绪,重新拾回属于大师哥的态度,道:“练习时切不可急功近利,这招轻盈灵动,变化繁复,要想练好,岂在一时之功?谢先生嘛,高寿九十,不知用了多少年岁参悟武技,‘有凤来仪’在他手中有如此威能,虽惊世骇俗,但也不算意料之外,林师弟可不要妄自菲薄了。”

林平之听他仿佛真信了谢山青说自己九十岁的鬼话,不禁愣住了:“大师哥……”

忽然,房顶上传来一声轻笑。一个轻飘飘的声音说道:“你们两个不睡觉,倒鬼鬼祟祟在那聊起别人来了?”

林平之一惊,脸色陡然有些苍白,他不了解谢山青,便担心背后议论还叫正主听见,恐怕会被责骂;令狐冲却没这么多可忧虑,笑道:“好啊,也有个人不回屋,倒鬼鬼祟祟在房顶上,听别人聊起自己来了。”

谢山青在上头轻轻哼了一声:“我可是先来的。”

令狐冲温声说道:“我知道。”

房顶上一时沉默,林平之眨了下眼皮,眼前就多了个人。他吓得往后踉跄半步,谢山青一乐,说道:“怎么,你这林姓小后生还怕鬼不成?”

林平之只觉心脏兀自惊跳,赶忙施礼道:“晚辈林平之,见过谢先生。谢先生英武非凡,怎么会是鬼呢?是平之自己露怯,谢先生请勿见怪。”

谢山青扶住额头,叹气道:“我生平最怕人家这样正经啦。”

林平之颇为为难地看了看令狐冲,令狐冲笑道:“唉,林师弟,你不明白,有的老前辈呢,最不喜欢人家跟他打官腔,你要想逗他开心,就要把他当同龄人才行。”

林平之只好说道:“是,大师哥。”但一张十分俊美的脸上写满了纠结,显然是不太敢像他那么放肆。

谢山青笑了笑,顺手贴在令狐冲手背上试了试温度,转而道:“前辈也好,同龄人也罢,我都没有非得叫人陪着熬夜的嗜好。练功岂在这一个时辰?你们俩再回床上睡会儿去。”

令狐冲故作惊诧道:“老前辈,这怎么说的?我起步晚,就勤学苦练嘛,要不然,何年何月才吹得成曲子了?”

谢山青说道:“你再多熬几天,恐怕我这辈子都听不见你吹奏了。你是要我把你丢回房去,还是自己走回去?”

令狐冲不住地笑,说道:“一年不见,有位老前辈讲理多啦。要是在一年前,哪还有我选的份儿?”

谢山青又被逗笑,作势要去捉令狐冲的后领,令狐冲一猫腰就溜,手上拍了一把林平之的背,压低声量道:“快跑,林师弟,不然谢先生可要发威了!”转眼间已经两三步跨到耳房门口。

林平之无措地又施一礼:“谢先生,平之告退。”也忙跟着回了屋,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我不是出来练功的?怎么这么两句,就被劝回来了?谢先生说什么“陪着熬夜”,大师哥又说什么“我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林平之再睁眼的时候,外面天光已然大亮。他骇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一翻身下了地,正巧他八师兄英白罗在一旁整理被褥,他忙问道:“英师兄,怎么大家都起了?”

英白罗性格要憨厚一些,并不打算给他难堪,说道:“时候也没有很晚,大师哥特地吩咐让你多睡一会儿,说是你练功太辛苦,我本来叠完被子就要叫你的。”

林平之喃喃道:“大师哥……大师哥这么说的?”

他在华山的日子,其实并不能说与其他弟子相处得很融洽。他在福威镖局是受尽宠爱敬重的公子哥儿,到华山来,不仅因为辈分长幼要把姿态放得足够低,也时常因为亲近岳灵珊而受到部分人若有似无的排挤——五师哥往上对他只是冷淡些,往下的几位师哥平日与大师哥交好,偶尔私下见面时被奚落两句是必然逃不掉的。

这种情形尽管在下华山之后有了质的改变,譬如除了本来也不太找茬的老实英白罗外,另外几位竟不再找他别扭,但也算不上多友善。

细细算来,直到谢山青加入了这段旅程,林平之才算真正与令狐冲有了一定接触。他本以为大师哥或许和其他同门没什么区别,但……

英白罗点点头:“大师哥还说,叫你醒了就快去吃饭,要是他不在大堂,你就和小二说,要客院点的饭,温着的那份就是了。”

林平之怔怔地说道:“这些事都是大师哥来负责的么?”

英白罗叹了口气:“唉!他是大师哥嘛,原本不管是对外交涉,还是点酒点菜这样的琐事,都是他来的。对了,你当然不知道,你在华山上的日子里,大师哥都在思过崖嘛。”

林平之木了片刻,悚然道:“糟了,还没向师父师娘问安……”

英白罗多瞧了他好几眼,道:“师父师娘说要出门走走,早晨就不必请了。林师弟,快吃饭去吧。”

林平之心事重重地来到大堂,这时开张不久,用早饭的人已坐满了大堂。他左右观瞧,临窗的一桌,正好是谢山青、曲非烟、令狐冲三人。那个姓曲的小姑娘有几分愁眉苦脸,谢山青神情淡淡,令狐冲倒笑得很开怀。

大堂内也没有多余的桌椅,林平之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走过去抱拳道:“大师哥,谢先生,曲姑娘。”

曲非烟眼神一亮,立刻说道:“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湛兮,似或存……正好是该吃饭了,谢哥哥,要不然就背到这里吧?”

谢山青抿了口热茶,说道:“怎么,谁饿啦?大师哥,你饿了?还是你林师弟?”

林平之略微有些尴尬,又见曲非烟连连向他打眼色,虽然本不该是他来劝,可从逃亡之旅和华山上学到的圆滑还是让他说道:“谢先生,也差不多是时候用饭了,晌午之前就要出发……”

令狐冲的笑容淡去些。这两句话让他忽然意识到,在华山上,林师弟在师父面前包庇小师妹或许就是这样的。他一时间索然无味,低头看了看茶盏,说道:“熬了一晚上,我也饿了,山青,咱们吃饭吧?”

谢山青略微挑了挑眉,却也没说什么,只眼神示意林平之坐下,由着令狐冲招来小二,让把温着的饭菜上来。曲非烟左看看右看看,忽然笑道:“岳姐姐一早就和其他姐姐出门去逛啦,早知道我也去,不知道早集上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令狐冲不愿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便缄默不语,林平之却道:“她……岳师姐和几位师姐出门去了?可有师兄跟着?”

令狐冲淡淡说道:“师父师娘又怎会让她们独自出门?”

林平之这才放心下来,料想岳灵珊和女弟子们出门,确实不可能没人跟着。转念一想,自己贪睡错过了一起出门的机会,又有几分懊悔,倒全没想到要质疑令狐冲吩咐不要吵醒他一事动机不纯。

谢山青放下茶杯,从筷筒中取了双筷子,笑了一声:“普天之下,哪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一直很遗憾林平之没有和令狐冲多相处一阵,华山上的时候,其实林平之被人评价是很像令狐冲的,都有侠气,也有傲骨,只可惜林平之没有学到大师哥的豁达坦荡,剑走偏锋,这才导致了悲剧。

部分华山上的描写参考96tvb笑傲。不得不说这版真的补充了很多细节,又很还原,而且吕颂贤的冲哥真的好帅啊我好喜欢(dokidoki

本章冲哥其实是想陪小谢熬夜的,被撵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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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128:小修部分描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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