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茨比是谁?
我当然不会知道盖茨比是谁,事实上,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每天在监狱中靠工资吃饭,闲暇时间一边学习一边做衣服的倒霉狱警兼某个小服装店的店长而已,上流社会于我而言是遥不可及的东西,除了安迪。
但实话实说,我常想如果我和安迪不是在这个特殊的环境下相遇,那么杜弗兰副总裁恐怕不会多看霍尔警官一眼。我们唯一可能的相遇就是如果有一天我去他的银行办理业务,穿着廉价衬衫的霍尔先生抱着他那点儿可怜巴巴的钱从银行长长的白色大理石台阶上小跑上去,和身旁有不少人簇拥着的,西装革履的银行家杜弗兰先生擦肩而过。
或许我会因为这位银行家的年轻在惊讶之下回头看上那么一眼,然后在心底叹息对方的年轻有为。我们的命运永远都会像是两条冰冷的平行线,在惊艳的一眼之后再无纠葛。
两条平行线——现在的莱斯利·霍尔与所谓上流社会的距离就是如此遥远。
如果把这封信转寄来的不是奥斯汀小姐,那么我或许只会把他当成一个无伤大雅的,善意的玩笑。但既然比我还要关心我的服装店的奥斯汀小姐认为我可以试一试,那么去试一下倒也没什么问题。
这封信的用纸很硬挺干净,字迹也写的极为漂亮,换做以前的我多半是认不出花体英文字的,然而在安迪的手稿浸泡下即使再愚笨的人也总归能有些长进。纸的下方写着电话和地址,我在New York这个单词上迟疑了那么一小会儿,决定还是先打个电话再去应聘试水,免得浪费了一整个周末的时间。
这年代的电话已经称得上普及,光是监狱里就有那么几台供狱警使用的办公电话,但光天化日之下占用工作地点的公用设备去联系自己的私活总归不好,所以我还是选择在某段休息时间溜出监狱,跑去酒吧找马洛借用设备。
没有哪种友情会比共同持有一个秘密更加深厚了。
马洛收了五十美分,坐在柜台边看我照着纸上的联系方式拨号,女人歪过脑袋,断断续续的努力辨识着纸上的字:“我需要一些天才的……灵感,我需要他为我……”
在花里胡哨的花体英文字母面前,女人茫然的顿住了。
“缝制。”我提醒她。
“ok,缝制。”马洛继续艰难的辨认那堆对她来说的鬼画符:“缝制……最新奇华美的衣裳?”
然后她用一个见鬼了的眼神望向我:“你要去做这个?”
我在等转接的间隙点了点头:“对。”
女人的表情愈发匪夷所思了起来,她瞪大眼睛,看起来很想大声说话,但最后还是把那些声音憋在了喉咙里,这样的动作让她脸有点儿发红,压低声音的动作极其类似于后世著名电影《哈利波特》里那个有着大大的,水汪汪眼睛的小精灵多比:“……你是被-草的那个?”
我手一抖,差点儿把电话摔出去。
“喂?”恰好电话那边有人接听,斯文而低沉的男人声线从话筒那边传了过来:“这里是盖茨比家,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我不得不给马洛丢一个‘待会儿再给你解释’的眼神,打起精神应对这边的谈话,“您好,我是哥伦布市伊斯顿镇中心霍尔服装店的店主,因为收到了你们的……”
我稍微停顿了一下,奥斯汀办事干脆利落又极简主义至上的风格让我不知道这封信到底来源于哪里,是邀请是宣传单还是别的什么,不过既然信的开头并没有特地注有我的名字,那么当成宣传单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宣传单。”我说:“因为收到了你们的宣传单,所以想来询问……”
“打扰一下,先生。”男声打断了我的话,电话使他声音的质感显得遥远冷淡且疏离,语气也因此更为礼貌客气:“您是不是弄错了什么,盖茨比先生从不发放宣传单。”
声音尴尬的卡在了我的喉咙里,我有点儿不知所措的抬起眼睛望了一眼马洛。电话的收音效果不太好,女人能很清晰的听见对面说了什么,她稍微挑起一边眉毛,生着薄茧的手指从我手中夺过信件看了一眼,然后不由分说的抢过电话,粗着声线说:“不是你们的吗?‘我需要一些天才的灵感,我需要他为我——’”
她飞快的看了我一眼。
“缝制。”我不得不再次小声提醒。
“缝制最新奇华美的衣裳。”马洛的大嗓门在店里回荡着,好在白天时不会有太多人在酒吧,也不会有什么万众瞩目的情况出现。柜台后面用一张白手巾擦着酒杯的酒保翻了个白眼,朝我耸耸肩膀以示无奈。我揉了揉耳朵,稍微同情了对面这位接电话的男人一秒,然后听见马洛继续以一种要和对方吵起来的大嗓门嚷嚷:“地址是纽约西卵盖茨比家,哦,上面那些话后面好像还说啦‘价钱包我满意’是不是?你们这些富人对自己的**最注意了,还需要我再念一遍电话号码证明吗?”
电话那边安静了那么几秒,就在我快要怀疑这位倒霉的接线员是不是被震晕了的时候,男人的声音才再次传来,还是那种彬彬有礼的气质:“请您稍等,我去确认一下。”
然后是飞快的小跑声。
马洛伸出一只手遮住话筒,用一个看雏鸡的眼神朝我努努嘴:“看见没,要这样说话才对。”
我把她的沟通技巧归纳为“选择性宣读邀请函上的部分内容表达身份,并在必要时候可以予以些许气势上的压迫”,艰难的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脚步声从话筒里传出来,男人的声音里又多了点儿尊敬的意味:“盖茨比先生说他确实寄出过这样一封书信,请问您是莱斯利·霍尔先生吗?”
“我当然不是,小子,第一个跟你说话的才是。”马洛嗤笑一声,把电话扔回给我,转身自己倒了杯冰水靠在柜台上一饮而尽,对手忙脚乱接回电话的我比了个充满嘲讽的向下的大拇指。
她身后的酒保又翻了个白眼儿,在我的角度能将男人的表情看个正着,这使得我差点儿为此十分失礼的笑出声来。
“您好?”电话里的男声在一阵等待后试探性的问。
“您好,是我,莱斯利·霍尔。”我连忙把注意力收回来,专心致志应付眼下的大单子。紧张使我的喉咙发紧,声音显得颇为急促:“服装店的店主兼设计师。”
设计师这三个字说出来着实让人脸热,我自认为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拾人牙慧的后辈,哪怕所做出的作品都在努力于自己的审美上加以创新,但不可否认的是,我笔下的所有东西都不可避免的有来自未来之人回眸的痕迹。而那些创下人类审美的辉煌历程的人们则确确实实的生活在这个时代,或许年纪略长于我,或许正是街边喝着汽水踢足球的孩子中的一员。
“啊,我听说过您。”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是的,盖茨比先生想邀请您为一位女士设计一些装扮,请问您什么时候能有时间光临呢?”
“这周末我有空闲,但是不清楚盖茨比先生那边的情况。”我说:“比如说衣料和缝纫机……纽扣,拉链和一些特殊的料子。是需要我直接提交设计稿件还是等成品做出来再决定是否采纳?”
“什么都有,您可以将需要的东西列出一个清单用传真发过来,我们都会为您准备。”男人毕恭毕敬的回答,“至于稿件和成品,可以等您来了再做商量。盖茨比先生说,无论您的设计会不会被采纳,他都愿意为您支付足够的酬金,设计师的时间是最宝贵的。”
我一时语塞,在倍感方便和对这位神秘的先生好感大增的同时,不由得再一次感慨起钱财可怕的能力来。
当你的雇主足够大方豪爽,一切事情就变的简单了起来。在确认过我的身份后,这通电话仅持续了三分钟就敲定了我一个周末的行程:在周五深夜下班后,我将直接搭上火车前往纽约,盖茨比先生的管家会来接我,带霍尔先生在纽约的几个知名服装店大致转上一圈儿,看看纽约地区的时尚风向后前往盖茨比先生的宅邸。如果时间掐的准确的话,我将刚好能赶上午餐。
接电话的男人特地询问了我的口味,在没什么见识的莱斯利·设计师·霍尔表示什么都行之后报上了一连串让我措手不及的菜名,没人能给我解释“Lievre a la royal[1]”是什么东西,光听单词我也没法脑补出“Pike Quenelle with Langoustine Tails[2]”是怎样的玩意儿,于是在一阵长长的沉默后,我只能默默在心底感谢着自己灵魂里乐意尝试大多数食物的肠胃,并尽可能措辞不是那么土包子的表示:“昆虫的话就算了吧,如果有肉类——刺身之外的肉我希望是全熟。”
马洛的表情又变的惊讶了起来,但她在通话期间憋住了,而在电话结束之后,女人又一次抬高了声音:“你吃全熟的牛排?”
“对。”我点点头,一时无法弄懂马洛为什么会如此惊讶。
女人欲言又止的看了我一会儿,最后嘀咕着:“好吧,可能是设计师的癖好……”这样的话略过了这个话题,又转而问:“你还没告诉我,honey,你和那位银行家先生谁是女性的一方?”
“还没到那一步。”我说着,拿起吧台上盛着不要钱的清水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浸着冰块的冷水润过我干燥的嗓子,使人头脑一清:“但有件事我得说明白,马洛。”
“嗯哼?”
“除了性取向之外,”我尽量压低声音,委婉的表示了一下自己的不满,“我们都是很正常的男性,从举止到性格都是……或许确实很多人是因为对自我认知的倾向不同,选择了生理性别相同的爱人,但我们不是这样。不管他是出于怎样的考虑选择回应我的感情,对我来说他都只是他,而不是女性的替代品。”
那样未免太不尊重。
过度章。
Lievre a la royal[1]:
法国菜,做法似乎是用血涂在水煮野兔上。
Pike Quenelle with Langoustine Tails[2]:
原料是白斑狗鱼的一道菜,英国河畔餐厅有售。
关于牛排:
外国人似乎很少吃全熟的牛排,据说最好吃的是Medium Rare(三分熟)。但就我个人的经验而言,牛排Medium Well(七分熟)的口味比较适合中国人,吃Well Done(全熟)就会有一点点痛苦。
能把全熟牛排煎好的厨师不多,而如果恰好给你煎肉的那位不小心开大了火(比如说给你做这块牛排的是从来没有煎出过一份火候刚刚好的牛排的作者),这块牛排就会变的很硬,吃到最后会咬肌酸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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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上流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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