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火入魔的“魔”和魔族的“魔”是两个概念。先有修士偏离自身道路,走火入魔,才有异种自天外来。因其行事无所避忌,无谓因果,故而以“魔”为之命名。
“走火入魔?”萧炎问。
“丹炉爆炸?”牧尘反问。
如果单皎然真的是因走火入魔陨落,可能只会引来嗟叹。丹炉爆炸这种荒谬的死法才让萧炎感觉到心惊。而与润玉的说法截然不同,此时牧尘半点不掺杂虚假的困惑更让人担忧。他不想怀疑这二者中的任何一人,仿佛背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操纵着局面,随意的将棋子丢下棋盘。
毕竟,若非润玉刻意欺骗他……那牧尘交友遍布各门派,消息向来是很灵通的。
萧炎摇了摇头:“我也只是道听途说。”
不同于炼化龙凤焱用了大半条命的事情,融合青莲地心火的过程没有太大的波折。或者可以说是青莲地心火很配合,主动融合入金丹之内,与龙凤焱相融。
听起来是很危险的操作,实际上也是很危险的操作,此前没人教萧炎这么做,他就是自己会,成果也如他所预想,两道火焰完美的融合,火焰金丹更上一层楼,虽然不及金丹巅峰,但也不远矣。龙凤焱也许是想有点反对意见,但萧炎炼化了它一年多也不是白花费的时间,动用强力手段将火种镇压下去后,加以青莲地心火融合,新生的火焰以青莲地心火为主,顿时翻不出什么波浪了。
而在那之后,萧炎也终于可以按照原本的计划回北门村一趟。
谢天谢地,这次没有事情打扰他了。
没有过往记忆的事情始终是萧炎的心病,但一点线索都没有也别无他法。在修炼拥有基础的自保能力之后,他就想过要回现有记忆的起源——北门村一趟。凡人需要走两个时辰的路,御剑飞行不过片刻,连一杯茶都来不及温热的短暂时间。但先是赤霄剑,再是玄珑城,又是门派大比,总有事情能一而再再而三打断他。好不容易这次顺利出了北斗仙宗,甚至有点过于顺利的不习惯感。
不想打扰北门村安然生活的村民们,反正他是自己走到村里来的,村民也不知晓他的具体来历。单纯按照自己的记忆,萧炎摸索着御剑落在了北门村后繁茂的山林里,抬手一招,赤霄剑温顺的飞回他手里,如一道流光归入剑鞘。
时间隔得有些久了,春草枯萎过一轮,又生得格外繁茂。昔日他迷茫中踩出的小路早就消失在杂乱的野草里,辨不清方向,因为气候变化,就连那条溪流都干涸了一半,林深草密,哪里都看得陌生。萧炎有些郁闷,连着剑鞘一起拿起赤霄剑,用无锋的剑鞘当探路棍棒,分开灌木,沿着溪流逆行而上。
刚醒来的记忆本就模糊,加之草木繁盛的跟他记忆毫不相干,周遭地貌也有变化,每一处看起来都那么相似,他甚至都不太能确定……这里是他当时醒来的溪流边吗?
萧炎闭目,无声念了个诀,神识已扩散开来,默默的运转灵力以追溯过往的痕迹。
一如他所猜想的那样,属于神识的视野里一片灰暗,什么都没有。
溪流潺潺,溅落在碎石上,飞出雪白的浪花。毛茸茸的小鸟飞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歪着脑袋注视着他,好奇的蹦跳了两下,小爪子在枯叶上踩出细微的咔嚓声响。
……也不奇怪,毕竟都几年过去了。就算当时真的残留有几分灵力气息,如今也早就消失殆尽了。
纵然早有预料,心底还是有淡淡的失望涌现出来。
萧炎紧了紧手中本命灵剑,微叹了口气。
如果不能在这里找到答案,还有什么地方呢。除了北门村后山这处他所醒来的地方,还有什么地方会与他的过往相关联?
——赤霄剑轻轻的颤动了一下。
“……?”
似乎是感知到了主人强烈不甘的心愿,灵剑轻颤,纵是无形,却有一种连指尖都要被切开的锋锐感逼人而来,萧炎身侧足有半人高的野草瞬息被斩断成万千碎片,草末细碎的飘下,沾了一衣袖,仍然能感觉到缭绕不散的剑意,像是春风,又像是明月。萧炎自忖他用不出这样的剑,大抵还是赤霄剑自己的功劳。与他同源而生的剑意无法伤害到他,但他已经明白了些过来,松开紧握剑柄的手。
如此说来,他还是低估了赤霄剑的品阶,也许当初润玉将这把剑给他确实很大方?
得到了灵力补给,赤霄剑便颇有灵性的自行离鞘而出,悬浮于空中,剑刃左右摇摆,仿佛是在迟疑,最后缓缓的选择了一个方向,一掠而出。萧炎提气紧随于后。
片刻之后,他(们)停在了溪流上游的一处。
虽然看着还有些陌生,神识也感应不出什么特殊,萧炎半蹲下身,将手伸进溪水里,触碰着冰凉的鹅卵石,任由激流在他手上击碎,抬起头来,便能看到午时的金光落在高耸的林木上,一如记忆中模糊的夕阳斜照。他本能的意识到了,这里是他曾经“醒来”的位置。
当然,这里跟之前他迷路的地方一同,其实没有什么差别,也没有什么灵力痕迹,更不会有什么剑意之类的东西。但是……他自己都找不到的地方,理应一直被封存在剑阁的赤霄剑又为什么,凭什么能找到?
萧炎垂眸,头都没有抬的一举手,凌空握住剑柄,这一次,是强行将剑收回了丹田。强烈的错位感让他皱了下眉,旋即运转灵力压下去,面色如常的站起身。
一个问题的爆发,往往会让人连带不得不面对其他回避已久的问题。
天玑峰主数百年来独居天玑峰,清高冷漠,连与人打交道都少,更别提收徒,唯独在这一代,他收了个记名弟子。虽然说记名弟子不如真传,似乎也没有那么惹人注意……但毫无记忆的萧炎自己却必须要怀疑一下了。润玉收他为徒,究竟是机缘巧合,还是等待已久?
他原本并没有准备去北门村和村民打交道,但现在似乎不得不去了。
此前北斗仙宗收徒,萧炎曾与北门村的村民们同行。虽然分别了三五年,但村民也不太至于忘记他——主要也是后者成了北斗仙宗的内门弟子,颇有几分客栈借住的书生出了个状元的自豪,是值得写上门扉沾一沾喜气的,自然印象深刻。
因此,在被认出来后,萧炎受到了全村人的注目,大婶硬要给他塞自家的烙饼,小男孩积极的要摸摸他沾点仙气,从城里回来的青年男女在门后看热闹,老人抽着旱烟啪嗒啪嗒,借此跟后辈炫耀起自己以前路遇仙家的故事。
好一番稀奇,倘若萧炎不是这个被看的稀奇的话,他大概也觉得不错。
他疲惫的被围观了半日,才终于有机会坐下来,问起近年来北门村附近生发的异象。这一言行被他粉饰为门派长老关怀凡人,遣门下弟子了解附近百姓情况的动作,并没有引起任何怀疑。村民们早就习惯了身为距离北斗仙宗最近村庄的生活,并以此为豪,若非为此,他们早八百年就合入十里外的北星城了,此时萧炎一问,立刻七嘴八舌的回忆起来,试图尽自己的能力为北斗仙宗做一点贡献。
大多数以萧炎天玑峰弟子的眼光能顷刻判断出具体,毕竟这个地理位置也注定了北门村出不来什么大事,冒犯一个宗门所庇护的凡人城池村落相当于冒犯宗门,一般就连修士斗法都不会靠近这些地方。但他还是挨个认真记录了下来,许久,才听到了有用的故事。
约莫五年前,曾有人见一道金色流光坠落,引人注目,落于南方山脉,一夜之间,山上草木少了一半。
“说是仙人在斗法呢。”
村长也想起来这件事,满是褶子的老脸笑得开了花:“当时好多仙人来我们这里看呢,可羡慕死北星城了。”
先不论这具体是个什么事情,既然都有“好多仙人来看”了,那么无需质疑,宗门内一定是有记录的。毕竟这又不是什么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就是北斗仙宗脚下啊。
五年前……那不就是他入门之前?
但是都追到了这一步,萧炎势必不可能放弃。他做完了记录,谢过北门村热情的村民们,便杀回宗门去藏书阁翻查五年前的记录。
运气好像是用完了,还没找到记录的玉简在哪里,先迎面撞上了掌门。
掌门性子温和,对门内弟子甚是宽宏。因此,萧炎思忖过后,便决定顺水推舟探掌门的口风。他半真半假的说自己听了些八卦,好奇心作祟,故而很感兴趣的问掌门是否知晓。
“你说那次啊……”果不其然,很习惯年轻弟子们过盛精力的掌门只是笑了笑,没有放在心上,“全是个乌龙,正是你峰主不小心,修炼剑术修岔了。他的本命剑动引得剑阁万剑齐动,连宗门内的剑修都本命剑难安,需得分神镇压,后来还是他自己收的场子。幸好是赶在开山门前收拾完了,不然我也不能放过天玑。”
“峰主引起的……真是奇了。”萧炎有些惊讶,总有点难以想象细致入微的润玉会控制不住场面,引发这么大的动静……简直是路人皆知了吧。不必他问掌门,任何人来随便一问只怕都瞒不住。不过修士活几百年,犯一两个错误的概率很小,却也绝不是没有。他眨眨眼,很乖巧的样子,“说来,峰主施展剑术都少,我还未见过峰主的本命剑呢。”
掌门侧首,雪月轻轻晃了晃,折射出星月般的明光:“没见过是好事,若是需要天玑动剑,怕也确实是出大问题了。”
他对萧炎本没有什么印象,更多还是上次天命门被天机道人提的那一嘴。虽然是记名,但萧炎是天玑峰第一个弟子,似乎很受润玉重视,可能就会是继承天玑峰主衣钵的人了。思及此事,总是会多几分耐心。
即便不是听不出萧炎试探的小心思,掌门也仍然先宽宏的安抚了萧炎,方道:“至于天玑的本命剑……我记得,是叫玄冰吧。”
萧炎若有所思,跟着重复了一遍:“玄冰啊……”
说实话,他总有种很不好的感觉,润玉对他向来极为关心,过于关心了。再联想到他是在同一个地方醒来的这件事……“五年前”这个时间有点巧了,已经算不上是牵强附会。
尤其是润玉对他很特殊,还这么喜欢让他练剑……
“嗯。”掌门用一种不符于他年轻面容的慈和神态看着萧炎,大概是觉得萧炎不好意思问润玉,更是有问必答,只差没有再伸手摸一摸弟子的头了,“我也未亲眼见过,不过听闻是一把金色的剑器,天玑甚是珍爱,极少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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