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七十二章·便化龙

“我最欣赏的就是你这种小年轻。”萧炎面前的魔帝面露赞叹,为了方便萧炎出来,他甚至暂时抑制住了对璇玑宫防护灵阵的攻击。这很好理解,他可不想把到了手边的猎物吓回去。

领域在他面前扩展开,如垂坠的星河。闪烁的银光在黑雾里拘出一射之地,看似是星辰,其实是刀与剑交错的光辉,让萧炎在双重领域保护之下得以最大程度的发挥自身力量。掌心异火转动,各色火焰凝聚成晶莹的彩莲,他轻轻挑了挑眉:“小年轻?”

“莽莽撞撞,一个激将法就冲出来。”魔帝大慈大悲的给了答案,他一挥手,魔气充满着暴戾与杀戮,分明是直接斩断了萧炎背后的银光闪烁的退路,那指甲幽黑,连空间都被轻易的撕裂,隐隐间散发出极为恐怖的锋锐之气,显然是已经将萧炎的性命视作自己囊中之物,“想必这一次,是我灭天魔帝注定立下大功……”

萧炎没有急着反驳。

“我感觉不到我的领域了。”领域被彻底斩断的一瞬,殿内的银河与北冥同时面色惨白,本来就受了伤的前者甚至低头吐出口血,咒道,“真该死……”

“至少能撑一会吧。”北冥不太有信心,防护灵阵发出嗤嗤的低响,魔气太过于浓重,刚刚出去的萧炎已经看不见了,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倾尽全力开路是否能帮上萧炎,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现在的实力上去绝对是送菜,当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从一开始就是全力灌注灵力,这样至少不会联系一断领域就消失。

仿佛能察觉到气氛凝固,魇兽不安的叫了声,银河抬手擦掉嘴边的血,拍了拍它的头:“真没想到……之前北冥说你长得像,你还真是魇兽啊。”

谁都讨厌性命不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心高气傲的天才尤甚,他们很少有这种无力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外面的萧炎……和已经消失了许久的润玉身上。北冥摇头叹气道:“总有一日,我也要达到几位君上的水平。”

“一样。”

银河将目光落在了一阵之隔外,仿佛海浪般汹涌澎湃涌动的黑雾上。

咣!

浩荡魔气弥漫,足以阻拦声音的传播,银河与北冥已经失去了对领域的感知,自然不知道,此时萧炎状况极差,只是数招,他已经完全落在了下风,伤痕累累,被猫戏老鼠般的折腾着,大概率是想抓活口。若非还有一层领域阻隔让他不必忧心魔气侵蚀,他现在的状况还要更差三分……感觉也很难更差到哪里去了。

他几乎能感应到落在身上犹如实质的视线,抬手烈焰如火龙涌出,撞上魔气凝聚的巨兽,硬碰硬之下,烈焰甚至没有撑住几秒就全盘崩溃,上下左右皆是浓郁到无法呼吸的魔气,永远不知道下一式攻击从哪里而来。

但他仍然在担心润玉如何。

那种令人心生甜蜜又令人酸涩难言的情感,那种奇妙却令人沉沦的感受,那种恨不得为对方献上全世界,又唯恐令对方心生困扰的纠结与慎重,那种明知对方比自己情况肯定更好,明明自己更危险,却仍担忧对方安危的庸人自扰与理智缺席……

萧炎想过的,想他何时如此优柔寡断。

可能因为谈恋爱就是会患得患失,自我折磨,因为太在意,所以爱其所爱,恨其所恨的不讲道理。这不能说是好,也不能说是坏。只是说,他当初本不是这样的人。

真奇怪啊,明明愤怒又焦急到了极点,萧炎却出奇的冷静,思维转动的条理清晰,如灵魂被分割开,一半负责情绪,一半负责理智,他明明想了那么久,瞻前顾后,念念不忘,想润玉是不是喜欢他,还是仅仅是为炎帝的“深情”所动容呢?他在意了那么久那么久,像是修仙小说里的心结,一页翻不过去就阻碍于心,只剩下一点小小的碎屑也能卡在车轮上无法转动,以至于他都无法承认曾经的自己。

可他分明不是这样的人。

是仅此一人的相思,是慨然赴死的决绝,这是整个世界铭记的史册,炎帝追随天帝脚步献祭化封印,换大千世界平安万载。

生前不能夫妻配,死后与你同坟台。

火芒与魔雾的交错就如同拔河比赛,谁更强一步就能占领更大的比重,要知道,踏入璇玑宫的魔帝有两个,稍弱的在他面前,另一个却被润玉阻拦住了。

萧炎!

他能感觉到润玉所在,或者是润玉的声音,影影倬倬仿佛近在耳边。润玉的确比他强,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俩都还没有魔帝的实力水平。萧炎忍不住抬手捂住了额头,剧烈的喘息了起来,分明魔雾能阻隔一切声音,他的耳边却尽是轰鸣之声。

没有见过太阳的人,才会以为星子璀璨便是光。

……也许是当年的那场封印之火,烈火太盛太旺,把苍穹都烧破了,让得银河垂落倾斜,原先悬于九天的星辰才会坠落天空,落入他的怀里吧。

他都已经死过一次了,润玉都已经死过一次了,他后悔过那么多次的没有早一步突破,他后悔过那么久的不能与润玉并肩作战……难道还要等着日后再后悔吗?

去·他·妈·的!

萧炎突然用力一握,将适才银河与北冥交给他的领域完全引爆!

混合的灵力铺天盖地,时而融合,时而分割,无数剑光与刀光暴烈的瞬间玄妙异常,魔帝猝不及防没能躲开,萧炎又能好到哪里去呢,整个人都倒飞出去一段,唇边也溢出鲜血。但相反的是,他眼里的彩色火焰却越来越亮,明知道自己身在魔雾里,就是让魔帝随时有袭击自己的机会,可却像是色彩自他眼睛里的火焰迅速的蔓延开了,周身熊熊烈火里也逐渐出现了彩色,如燃烧起来的彩虹。

火焰激动到堪称疯狂,将魔雾作为燃料,像海潮般向周围蔓延,而他立于其间,就犹如……涅槃而生。

璇玑宫外,笼罩着厚厚的魔气,将原先圣洁辉煌的宫殿映衬得如同魔界,哪怕是来过无数次的人也会觉得陌生到了极点。萧伊现在可能就有点这个感觉,他刚刚才赶到,围着魔气铸就恍若凝胶的罩子转了几圈却都找不到位置突入,他穿不透这么厚的魔雾,根本就进不去,急得眼眸发红,简直要疯了。

话说到一半他才想起来,他是净莲妖火,排行第二,在实力上的确能压制其他异火,但实力能压制并不代表能让它们心悦诚服,这是一种能力,而非异火的本能,完全两种概念。在此前,他掌握天下万火的能力来自于父亲炎帝的授权!

可是父亲……还有母亲都在!

火灵或许天真,但绝不傻,他知道父亲根本没有恢复!如果不是父亲没有恢复,牧尘和林动何至于如此焦急!他咬了咬牙,第一次如此明确的感觉到了虚无吞炎说过很多次的“感情”,“情绪”,就如同烧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还烧不干净,剩下残骸碎屑还怎么烧都烧不掉,大抵就是此般心情吧。

“天地万火……”四字喝出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自己所能承受的极限,以净莲妖火的身份也不够,完全不够,越距号令只怕会被反噬,严重的话散魂也不无可能。

不,萧伊顾不得那么多了,反噬也好无所谓了,他当然知道情况有多危险,但没有感情的火灵,可能是最大的赌徒,反正如果号令不成,他一朵异火之灵能派的作用当真有限,索性孤注一掷,咬牙继续,“听,我——”

“听我号令!”

在那一瞬间,净莲妖火听见了灵魂深处传来的另一个声音,他呆愣一瞬,那双已经完全被火焰浸染化作乳白色的双眼刷的亮起来了,惊喜比太阳更刺目。

“父亲!”

他当然不会拒绝那股召唤的力道,迅速一闪身,化作了本体的粉色火莲,一闪便消失在原地。

又何止他一个呢,原先正在一个小摊子前买冰激凌的虚无吞炎身形一晃,好险才稳住,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似乎是没什么异样了,却叹口气投降似的,拿着冰激凌走到角落里,一口吞下了整根冰激凌,拍了拍手。

萧炎确实是个平易近人的性子,即便是他也要承认。前者完全没有计较他对自己动过杀心的事情,甚至大方的原谅了他。这份情,虚无吞炎不能不计。

“算了……也是我欠你一次。”

在解开自己压制之后,他的身形虚幻下去,化作一道如黑洞般黑的不透光的黑炎,谁也不会注意到,这个小巷子阴暗的角落里已经空无一人。

垂云般的灵光从高空倾泻下来,引来天地动荡,进而渐渐的汇聚,无孔不入,直到彻彻底底的将笼罩着璇玑宫的魔气撕裂!

在感应到萧炎那边灵力暴涨的同时,润玉眼中亦是闪过一道光,仿若银河倒影在这钟山之下的一江秋水里,被揉碎过后更为璀璨的模样,他忍不住的勾起了唇角,猛然扬声。

“敕令!”

世界的威能无穷无尽,其实远超过入侵的域外,但这意志空自庞大了,却如同单细胞生物,强大却没有灵智不会思考,也没有任何攻击性,它只有创造的力量,而不能毁灭什么,所以它需要守护的至强者,也只有至强者可以凭借敕令调用一部分天地。

无边无际的灵力便是这般汇聚而来的,竟然无视魔雾,直接在他身后化为了浩瀚无尽的海洋,驱散了魔气。这些灵力并非是虚幻投影,而是真正的因为太过的浓郁,进而凝聚成了真正的灵力之海,汹涌壮阔不可直视!

“也是本座沉寂太久了,什么妖魔鬼怪都敢来璇玑宫造次了。”他抬眸望去,眉眼如云间明月,周身气度如山间冰雪,唯独声音是寒冷的,如寥落深海,“适才按着本座打,打的很爽是吧。”

“天帝!”

那魔帝终于感觉到了危险,他第一次意识到,族中传了无数年的“天帝”之名究竟为何如此危险,下意识一闪身便要隐藏进魔气里。但这一次,润玉却不会再让他跑掉了,有着莫大威能的双眼凌凌一扫,横剑而出。

这一剑再不同于先前,时间似乎停止了,亿万道晶莹剔透般的剑光,喷洒开来,那剑光似乎是极为的柔和,并不显得有多少的破坏力,每一片剑光都仿佛花瓣停留在半空,一片片剑光彼此连续,划过一道弧线,宛如一朵绽放的雪白昙花。昙花极其美丽,但绽放只有短短一瞬,这动人的剑光花朵视凝胶般接近固体的魔雾如无物,不偏不倚的贯穿了那以魔气护体的魔帝身躯,在它的身躯上留下了一道伤口。

明亮的白光斩破了黑暗,只是一道伤口,就足以让生机灭绝。

“锵。”

赤霄入鞘。

润玉冷眼看着魔帝的头颅垂落,毫无一丝挣扎的坠下去,重重摔落在璇玑宫白玉铸就的地面上,手仍按在剑柄上,远远望见了璇玑宫另一边如山海般顷刻爆发出的火海,唇边的笑意终于化就了真实。

“其实刚刚就想说了,说我小年轻……”

什么叫落网之鱼?网子里所网到的,那就一定是鱼吗?

萧炎到现在才回答了先前灭天魔帝的嘲讽,因为有些分心,话说的心不在焉,脑子里却浮现出一句:“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来,实话说吧,鉴于他是第二次踏上这位置,这么用其实不太贴切,好在,也没人会来纠他的错。

他露出一个笑,突然大大张开了手臂,整个世界似乎都在震动,无数道彩色光点自四面八方暴射而出,飞快的凝聚压缩,在他背后最后化为了漫天燃烧着的彩色火焰,他仰起头来,身上犹有血污,却注意到火焰里熟悉的颜色,连声音里都忍不住带上了笑意。

“看得出来,你根本不是我那个时代的吧。”

“怎么回事?你身上怎么会……”

不太恰当的比喻一下,魔帝的表情就像是看到鹌鹑蛋里孵出了一只霸王龙,他情知不对,连忙想退,毕竟指望邪魔有大千世界修士的献身精神也不太合理,但璇玑宫哪里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呢!这一退他才发现,周遭的魔气不知何时,已经完全被火焰焚灭,那火焰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一直封锁在世界外守护大千世界的封印!

金帝焚天炎……净莲妖火……虚无吞炎——帝炎!

自称灭天的魔帝确实生的晚,他一直不知道为什么族内执念于想要侵占大千世界,要他说,这个世界没多少力量,却又像是骨头一样难啃,折损了他们那么多族人,实在是食之无味,那个时候其他族中前辈只是摇着头,并不像是因为成本沉没其中而不想松手的模样。

——因为这个世界,有着无穷的潜力。

他突然明白了这一切,但又太晚了。

帝炎独有的彩色火焰绚丽,在这一刻猛然涌上吞没了他。

最后,他模模糊糊的感应到有气息快速的逼近,那个执掌火焰亲手焚灭他的人偏过头,含笑轻轻唤了声,温柔到了极点:“玉儿。”

世界尽头。

林动手里握着雷霆化就的权杖,见最后一道魔气在雷霆下灰飞烟灭,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猛然咦了一声。

“这是……”

“封印……散去了?”牧尘低声道。

世界的尽头是虚无的天际,空间裂缝延伸又合拢,如密布的蜘蛛网。一层彩色的火焰横在其上,隔离了外域那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邪恶与混乱,凡世间不曾观测,但这道封印曾经守护着世界无数年,从它最初被龙魂所建设,到它被火焰所复苏。

但在这时,那道封印如同被拆散的拼图,正在缓缓消散……不,那不是消散,而是源自世界另一端的召唤。

林动收起了雷霆权杖,伸出手,便见无穷无尽的灵光仿佛光幕般降落,就像是大暴雨时,雨点落在了掌心。无尽汹涌的灵力在这里汇聚,重建了世界外已经薄弱无比的屏障,那是他们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感觉到过的充沛,世界意志隐约的颤抖着,传出的是可以称得上喜悦的意念,它也在欢呼也在雀跃,对此没有一丝抵触。

以至于在那么一瞬间,牧尘几乎喜极哽咽。

“是世界反馈……他们归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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