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忘生递完那玉佩,本等着人回话,可谢云流光愣在原地,抿着唇也不知在思索什么。难得一副正经模样,看得他反倒有些忍俊不禁——轻声的笑可算把面前人的魂唤回来些,谢云流攥着玉佩往袖口一收,眉目沉静,似在许个多么重要的誓。
“我不会弄丢的。”他道着,语气严肃又认真,“今晚用完就还回来。”
“光还这玉佩可没用,记得把我的魂魄也一块还回来。”李忘生搭上他脖颈,把人吓退半步又忍不住笑起来,“谢道长退什么?总得带我下去吧。”
正经不过一瞬的人懊恼叹口气,对自己草木皆兵的作风也无可奈何,搂紧对方腰便三两步跃下庙,生怕多占人便宜似的,触了地就松手。
“走了,回去。”发话的没看他眼睛,李忘生轻轻应一声,跟在他后头踱了半晌步子,还是选择开口:“谢道长不必故意同我隔开些距离的,我们毕竟——”
“毕竟是什么关系?”谢云流回头,问他话时又变回了寻常那副样子,顶着没由来皱起的眉,把问题再度抛给了对方。
“我与你方才谈了心,又给了你这玉佩。”李忘生缓缓道着,瞧他眉眼逐渐舒展,总算放下心来,“谢道长,我愿意信你,你若是也愿意信我,那我们便是交付真心的友人,不再是先前那般各取所需的关系。”
头顶一阵暖意,谢云流不知为何把手搭上了他额门,凶巴着眼凑近他。李忘生没明白他在变哪般脸,抬眼迎上那双眸子,看着里头的郁结烦闷逐渐转为无计可施的困闷,最后只能松开了他的脑袋,重新转身踏上了寻车马的路。
车夫还在原处等着,两人上了车谢云流也不再言语,顶了头乌云似的,堵得满厢气氛很是沉重。
李忘生思索一番那回答,终于恍然:“谢道长是希望我俩的关系再进一些吗?”
他瞧见谢云流背对着他的肩膀明显地颤了番,随即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眼神可飘忽:“别瞎说!”
“你要当友人,那便当友人,我没别的意思,你也不准有别的意思。”他清清嗓子,“你愿意给我玉佩我自然开心,接下来的事放心交给我,至少我不会辜负你这份心意。”
李忘生眨眨眼,轻轻啊一声:“那便好。”
“若是想再进一步,那确实是有些不合时宜。”他看向对方,也不知这话是说与谁听,“好在谢道长也是个明事理的,总不会真产生些奇怪的想法。”
谢云流汗颜:“自然不会。”
李忘生不动声色长出一口气,心底这情绪到底是庆幸还是落寞,他懒得去追究。
车轮骨碌过,很快便回临淄王府,谢云流将李忘生扶下车,瞧着他抬眸时脸被月光映得白亮,声音也朗然:“谢道长夜里如何安排?”
谢云流掂掂掌心里那片白玉:“有了你这玉佩,自然去会会井里那月亮。”
“那我便去安寝。”李忘生道完,又回头瞧他一眼,“谢道长早些回来。”
这一眼让谢云流很是受用。他情难自禁露出个笑,一句好也随着嘴角一道扬,在静谧的宅院里很是明显。
直到真将人目送完毕,得意的人才迈了步子,轻车熟路踱到井边。周边杂草瞧着样子比昨日齐整些,乖乖顺顺地在风里头晃。
他敲敲壁沿,月色的雾又漫起来,像纱一般层层将他拢在其中。
袖口的玉佩恰时发起烫来,谢云流心一惊,忙把这杀手锏藏得深些,任它烫着自己的臂也不改色。
自井里头探出脑袋的人神色平常,应当是没察觉到他带了什么玩意儿前来,环视一周确认没旁人才放下心,准备缓缓攀出井来——腿还没抬起,又被谢云流一记术法摁回井里头。
“待着吧,你既然寄在这井里头,就别出来乱晃,免得魂魄受损。”谢云流见他急于挣扎,叹了口气,“我不是什么坏人,你信信我吧。”
“出来晃这么一次又会如何呢?”李忘生瞧着不太服气,却还是听了他的建议安分待回井里头,“我这段日子,大多时候都待在井里头,偶尔才去三哥宅院跑一跑。”
“待井里多好,总比那些个寄在玉里罐里的好,多大多亮堂。你钻井里头,也不影响我俩聊事。”谢云流笑道,“哎,你不是讨厌你三哥吗?去找他干嘛啊?”
“……”李忘生迎上他的笑眼,道,“让他睡不好几天觉也是好的。”
谢云流笑得更深,偏偏李忘生讲这话时的语气也无甚波澜,好像自己做的是多正常的事。
他干脆盘了腿坐到井边,肘搁在井沿,再近些就要碰到那条纱样的魄:“你晓不晓得,有些没有载体的魂魄离体太久,时候一久就容易消散。一旦消散,就再难找回来了。”
“道长说这话应该不是为了吓我吧?”李忘生撑着面颊,“你想问我什么呢?”
他看破意图,谢云流便也不拐弯抹角:“李公子丢的那条人魂,你离体前可曾察觉到他存在?”
“不曾。”他摇摇头,“怕是在我离体前,这人魂已然丢了。”
谢云流的面色骤然苦恼起来:“那可难办……难道真是十二岁丢的那条?你对十二岁前的事,有记忆不曾?”
“有些,但模糊得很,只记得是住在山里观中。”李忘生道,“你问我可是问错人了,人历的事,和着喜怒哀乐一道,自然都是寄在人魂里头。”
谢云流只关心前头那句:“还有多的呢?”
“再多就记不起来了。”李忘生看他眼,“你不该是按着三哥的意思来驱我的吗?怎么还问起缺魂缺魄这事儿来了?”
“谁来驱你,少想点有的没的。”谢云流嗤他,“方才李公子还和我在一块呢,你信不过我,总该信信你自己吧?”
“若是承了三哥的令,你去问他,他总会配合着和你聊几句。”李忘生却道。
“……”谢云流无奈,“我昨晚和他睡一块,难道也是承你三哥的令?”
李忘生的面色古怪起来,果然是无由反驳这一点。
“他还和我讲过去的事呢,讲你是被临淄王吓出来的,被逼着理政讨名声,到头来想回趟家,还被他派人捉回来。”谢云流道,“这种人我可不会替他干活,你三哥天天阴阳我,我跑都来不及呢,还承他的令?承哪门子令。”
李忘生木着的脸有了些波澜,抬起眸时眼底恰好滚过道光,霎时把整张脸都照亮——谢云流一愣,忙低头去看亮源,竟是发烫的玉佩不知为何又泛起亮来,光透过袖子,根本挡不住。
李忘生深深吸了口气,再开口时语气再也平静不得:“他把玉佩都给你了。”
“是。”谢云流只得拿出来,“有了它,我就能收你。”
“那你收吧,我不会跑。”李忘生道,“他把玉佩给了你,那我再如何,也该信了你的话。”
为表诚意,他还主动伸出手,险些碰到谢云流的手臂——后者忙躲开,后仰着身子摇头:“先别急着被我收啊,我问你几个问题。”
李忘生点点头:“您问吧。”
“昨夜你来我们房外转悠是为何?”谢云流道,“你凑近时这玉佩也闪了亮,这事绝非巧合。关于这玉佩,你知道什么吗?”
“这玉佩的事,我知道的也不比您多。”李忘生道,“来你们房外是因为听到这玉佩在唤我。”
“……唤你?”谢云流疑惑,“难道这玉佩里也寄着魂?”
李忘生摇着头,意思很明了,他也不清楚。
“它既然在唤你,你总能辨出里头的声音是男是女。”谢云流道,“是个年轻些的,还是年长的?会是你自己的吗?”
“虽是在唤我,但我听不到它的声音,只是在心里头勾起些念头,叫我要往它的方向去。”李忘生道,“道长拿它没办法吗?”
“……没办法。”谢云流啧一声,“现下只知道它能在魂魄靠近时发亮,再有便是和收服魂魄一事有些关系。”
“只是后者需要检验一番,我先拿你试试看。”他道着,正要拿起玉佩,李忘生却抬起手,摁下了他的动作:“道长。”
“您会带我走的,对吧?”他问,“不会让我留在三哥这儿的,对吧?”
“不会。”谢云流道,“你回了李公子体内,这事便算完了,我们也没理由再待在这儿,自然是和我一道回家去。”
“和您一道……”他沉思一番,又问,“家在哪儿?”
“长安城东一家宅院,挺好的,有太阳晒。”谢云流道,“怎么样,能回去了吗?”
他跃跃欲试着,想如师父所言,面对孤魂游魄,要以真情感化,或以道理辩之,可李忘生得了他一句肯定,就放心地点了点头:“好,那我便心安了。”
“这就心安了?”谢云流讶道,“我还想着要不要开导你一番呢,像什么,做好事论迹便可,若要论起心来,在你兄长旁边待着,可太憋屈了。”
李忘生问:“那若是你带我走了,我还要论迹吗?”
“在我身旁,你论心便好。”谢云流道,“我晓得你心肠好,否则临淄王叫你做那么多事,也不会这般认认真真地,一件一件干下来。”
一句话不知戳了对方哪块心窝,眼圈登时红起来。他自个儿也诧异,移开目光时还在轻轻叹气,话语含含糊糊的,还好谢云流耳力好,听得一清二楚:“那……那你总该对我说些什么。”
“说什么呀?”谢云流失笑,“说你很厉害,说你很好,说你心地善良,品行端正。”
他一通应付其他弟子的胡扯,却叫李忘生渐渐有了笑意。
谢云流不免惊愕:“你三哥从未夸过你吗?”
“他夸了,却又好似没夸,夸的是他胞弟,终究不是在夸我。”李忘生长出口气,“多谢您,您这么说,我心里好受得多。”
于是谢云流难免心虚起来,那番话毕竟是用来糊弄弟子们的,总不能真用在面前人身上。可不知怎的,待他意识到这点,又说不出旁的话来了。
好在手还闲着,他只得抬起掌,轻轻抚了抚那道魄的脑袋。
魂魄没个载体,触起来像在触团硬一些的云,凉丝丝的渗进他掌心里头,把半条手臂都冻麻——实在不敢摸太久,他只能收回手,可面前的魄却有多恋恋不舍似的,前倾着身子,又将脑袋蹭过来些。
“行了。”他忙道,“我解咒,你快出井吧。”
李忘生轻轻嗯一声,在术法消散后利落出了井。谢云流伸出手,掌心里正是那枚泛着光的玉佩。
熟悉的呼唤又在心里头泛漪,李忘生依着那股想法,试探着触碰那枚玉佩,果真察觉到一股力道迅猛,似是要把他往里头拽。可在旁人看来,却是将他钉在了原地,再也逃脱不得。
谢云流眼疾手快,飞速掐诀,明火燎破了月色纱,将眼前魄悉数席卷。
“太乙敕令,游魂荡荡,速返其形……”他燃了最后一点星火,“急急如律令,魂归!”
眼前骤然一道白光,谢云流一惊,再能视物时,周遭早没了魂魄余息。
玉佩烫得厉害,他闭眼在里头一探,神识被道术法阻隔在外——后者仁善,还是给他窥得了一方天地,李忘生那道魄安安分分坐在幽暗里头,确实是收回了无疑。
“谢道长。”
身后蓦然一阵唤,他呼吸一滞,回头时李隆基恰好走到他身后:“方才什么动静?”
“……四殿下在这儿丢的魂魄找回了。”谢云流藏起那玉佩,赶忙行了番礼,“收魂时动静太大,临淄王见笑。”
李隆基瞧着他,似是想说些什么,最后也作罢。
“你早些回房吧。”他道,“四弟何时想回长安了,让他同我来说便是。”
“年岁过得多快,他刚来这儿也不过二六,现下也长这般大了……”他拍拍谢云流肩膀,“年岁长了总得图个安稳,你们回长安去,日子过安定点也好。”
“是。”谢云流道,“我与他一道过安稳日子,临淄王不必担心。”
李隆基点点头,终于肯放过他,道一句早些安寝便转身离开。
——
李忘生是被什么发烫的玩意儿烙醒的。
他缓缓睁开眼,迷迷糊糊中瞧清掌心那道疼是源自何处——玉佩发着光,瞧着跟个太阳似的,烫得他忍不住曲起指尖。房内独留一盏快燃尽的烛,昏暗得很,配着断断续续的咒喃,更是叫人昏昏欲睡。
李忘生想转转眼珠子,可眼随即便被一只掌覆上,谢云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低沉着难掩疲倦:“无事,你继续睡。”
玉佩渐渐冷却,掌心不再烫,李忘生闭上眼,灵台随即蓦然一阵清明,似涸井重又灌了泉,经由玉佩化了暖流,将他浑身都席卷个遍。
谢云流低眸一瞧,见李忘生呼吸减缓,这才放心地继续念咒。
招魂归位一事,原以为只是咒法太生涩太难背,未曾想其中耗损的元气也是大得很。距上一回招魂不过半月余,连着攀了两道山,叫他的心烧得好似阴阳倒逆,实在难担待。可若是中途断了这术法,魂魄和载体都得出差错,他不敢赌其中后果,只得咬着牙继续勘破魂魄流经的脉络,总算在力竭前了结全局。
谢云流松了口气,再抚额,早已横汗遍布。
简直累死个人。他忍不住想,这杀劫总不能是给他烧魂续命时附赠的,要累死他才算应验吧?
嘀嘀咕咕之际,床上的人又缓缓睁了眼,谢云流见他眸底亮堂,强装无事着问:“感觉如何?”
“精神好了许多。”李忘生认真道,“似是没这般困了。”
“魂归时人会精神些,你莫被骗了,该早点歇息还是早点歇息。”谢云流道,“我去洗个身子,你给我暖会儿被,马上来。”
“好。”李忘生道,“谢道长面色有些白,可是有什么事?”
“无事。给你招魂耗了些元气罢了。”谢云流道,“我修习这术法不过一年载,难免生疏些。若是我师父来,便耗不得这般多精力。”
师父二字在李忘生心里头泛起些波,让他忍不住开口:“吕道长……现下在何处?”
“同你三哥说的是真话。”谢云流无奈,“云游去了,我也不晓得。”
“那他有同你留什么话吗?”他问。
谢云流点点头:“自然。”
李忘生静静等着,可这自然后头,却没别的话继续蹦出来。对方只是起了身说要去洗个身子,没有要告知他的打算。
李忘生不责他在这事上选择隐瞒,坦白总需一个契机,或许他也得花些时间去多了解了解对方。
心里想的是一回事,面上表露又是另一回情况,他看着对方离开的态势,还是没按捺住心里的焦急,连忙唤他:“谢道长。”
谢云流回过身,应了他的声:“怎么?”
“……多谢了。”千言万语也不过一句,“若是招魂的事撑不下去了,一定要告知于我。”
多怪的话,好似他是谁的港,什么事都能摆平似的。谢云流瞧着对方诚恳晶亮的眼,不免失笑着走到他跟前。
李忘生抬起头,披散的柔顺发也动弹,像水一样落下肩去。如此场景总能带起些莫名心思,于是谢云流又抬起手,还是遵循了心里的念头,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
这下热了,没那么冷。
李忘生疑惑于他突来的动作,小心开口:“……谢道长?”
“撑不下去什么。”谢云流假装没听到他语气里的不适应,“顶多折点元气,休息一段时间便好。”
“死不了的啊。”他狠狠薅一把,把头发揉得杂乱,“别担心。”
李忘生被他揉得也止不住笑起来:“好。”
他道得郑重:“我自然是信谢道长的。”
——
魂魄已然找到,人便没有再留的道理。左右李忘生现下身体也好了些,谢云流也不必叫人浪费时间在休养生息上头,隔日便将回长安一提上日程。
走前自然知会了李隆基,可惜对方对此异议颇多:“这才待几日就要走,是不是有些太归心似箭了?”
“何况早说了让四弟来告知我,怎么是谢道长来通知的?”他呵呵道,“我当道长只是爱拔草,没成想连这活计也要抢来做。”
“临淄王这话说的。”马上天高皇帝远,他也懒得再斡旋,“四殿下贪睡,我这做夫君的又不是摆设,当然是代为来知会您。没顺了临淄王的愿,真是见谅啊。”
李隆基冷笑一声,转而对着李忘生投个眼神:“四弟,过来。”
李忘生依言与他走出几步远,瞧着李隆基那副难辨喜怒神色,开口主动道:“三哥不必生气,谢道长此言虽是逾了些矩,但也是把您当做自家人,这才跟您打些趣的。”
“才几日就称上自家人,若是日后得意忘形了可如何是好?”李隆基道。
“三哥放宽心,这不是有忘生在吗?”李忘生笑道,“谢道长是聪明人,既然见了您,又晓得了我的身份,便绝对不会再同旁人去走动了。”
李隆基笑道:“那你可得看好他啊。”
“是。”李忘生也学他那模样,笑吟吟着,“三哥也能看好我。”
他这般坦荡荡态度,李隆基再担忧,那属实不太厚道。
临淄王还是晓得留些退路,转而启了昨晚之事:“我听说你昨日和他出了门。”
李忘生又应一声是,再抬眼,李隆基的表情背着光看不真切,眉目仍旧如往日那般压得紧。
“此去长安。”他道,“你还是回去当玉清?”
“是。”李忘生道,“三哥不必为我配仪仗,只有百姓晓得的公主,若是用皇室的规格来,属实是有些——”
李隆基叹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四弟,这些年也是委屈你。”
“三哥也是身不由己。”李忘生笑得平静,“忘生都明白。”
何来身不由己一言。李隆基失笑,知晓面前人又在为了迎合他说些假话。
这四弟哪儿都好,就是和他交不了心,自十二岁从吕洞宾身边接回时便是如此,怎么养也养不熟,跟谁说话都是那副礼让语气温吞调子。
吕洞宾同他说这孩子丢了些魂魄时他还纳罕,瞧着多机灵的,哪像是缺块东西的模样。可养人养到这个年岁,他也难免察觉出,李忘生好像真是缺了魂丢了心。只是连吕洞宾都束手无策的,他又哪来心思和时间去捂热这石头?既然李忘生不常来主动示好,那他也不必再徒做些表示。
可此行长安一载,这胞弟却像是变了些性子,也不知是离了他就变起,还是遇见这大弟子才转性。
真稀奇,吕洞宾当年说得清清楚楚,这孩子的魂魄他不可经手,怎么换了弟子来又能介入?李隆基笑了笑,也不知这到底是喜事还是隐患,不乐意再多寻思,只是摆摆手:“行了,去吧。”
李忘生还真没多和他客套,得了肯定便赶忙朝谢云流的方向走去,看得李隆基很是无语凝噎,干脆转身回了房,不再掺和这让人心火烧的离别。
谢云流等不及他彻底走远,忙凑近李忘生小声问:“他问你什么了?”
“让谢道长警惕些,少捋他这只老虎的尾巴。”李忘生道,“再便是迟来了些歉意,总比没有来得好。”
谢云流点点头:“凭空捏个公主的位子让你坐这般久,他晓得便是。”
“可惜。”李忘生失笑,“除了歉意,似乎也没别的表示。”
谢云流懂了,感情这愧疚归愧疚,该干的缺德事还是得干:“那我还是得带个娘子回去啊?”
“倒不必,只是城西李府不能再空下去,得麻烦谢道长偶尔去一趟,跟管事一道打点番府内事,装装里头还有位主人家。”李忘生道。
“……我去?”谢云流皱眉,“那你干嘛呀?”
“我依着谢道长的话,多在院里晒太阳呀。”李忘生笑着,让谢云流很汗颜。
“对了。”他又道,“谢道长那朋友,若是有心,也可去打点一番。”
“谁?重茂?”谢云流琢磨一会儿,“他扯不起风浪,不必去特意明说。”
“何况他也不晓得城西那李小姐就是你。”他道,“你若是真担心,就好好在院里头待着,别往外乱跑。”
李忘生点点头,神色却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骤然落寞。
“当然啊。”谢云流笑起来,只得又揉揉他脑袋,“你想出去玩,我也能带你出去的。”
如此亲昵举措,来多了也不是如此难以接受,李忘生僵硬不过一瞬,随即便任他捣鼓那脑袋:“好,先谢过谢道长。”
马匹不适时嘶一声,似是在催促两人快些启程。李忘生转身准备上车,谢云流却支吾又磨蹭地,自袖口掏出了枚镯。
“早起赶趟买的。”谢云流解释道,“先前不是把你镯子摔碎了吗?当时不晓得你是如此身份,想着摔了姑娘家的镯子总得赔一只。这念头起了就难消,扰久了也心烦,干脆今日买了。”
李忘生接过他手里那镯子,算不得多别致的款式,成色倒是尚可。谢云流见他打量这般久,又急道:“早市里头就那么几款,也没什么特好看特珍贵的。你若是不喜欢便先赊着吧,以后瞧见更好的再给你买一只。”
“无事。”李忘生笑起来,“我很喜欢谢道长新买的这个。”
谢云流顿了顿,心又慌乱起来:“不是什么好货……”
李忘生摇摇头,为了安抚他,利落便将那枚镯佩上。
“……你现在戴什么呀。”谢云流无奈,“男子没有佩镯的习惯,你取下来吧。”
“与男女无关,只是想戴谢道长送的东西。”李忘生道。
谢云流看着他的眼睛,试图在里头找出些痕迹:“……那你先前戴那镯子,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先前那只?”李忘生笑道,“说不定当时送我镯的那位也和谢道长一样,将我认错成了姑娘吧。”
谢云流见他又把话拐到其他意味上去,不禁长长叹出口气。
“道句玩笑话罢了。”车上的人伸出手,“走吧谢道长,上车。”
谢云流无法,只得握着他的掌心,一道坐进车内。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