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蛤御门

她第一次对眼前的青年感受到了最真实的恐惧,平日里,他会因咳血而显得脆弱,会悄悄将金平糖送给她,笑容单纯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然而此时此刻,他杀人时的冷静,对剥夺生命的习以为常,与他俊秀干净的外表形成了令人战栗的巨大反差。

这就是幕末天剑最真实的模样——被誉为鬼之子的冲田总司,名不虚传。

福泽甚至在那一瞬间产生了动摇:自己选择救治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真的是正确的吗?

“为、为什么要杀掉他们?”她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恐惧,声音却还是止不住地颤抖,“只要把他们赶走就可以了吧?”

作为医生,她的信念是尽可能拯救所有生命,不分阵营一视同仁,她实在无法接受上一秒还活生生的人,下一秒就这样倒在自己面前,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冲田回过头来,看着她因惊吓而苍白的脸,像是早已预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嘴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你觉得他们会放过我们?”他语气平淡地陈述着事实,“如果我不出手,现在倒在地上的就是你了。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你没有经历过,自然不会明白。”

冲田向前迈了一步,福泽立即因恐惧而后退,他不禁苦笑,果然如此。

那些口口声声说爱他的京都姑娘们,若看到他这副模样,大概也会是这样的反应吧?

“你要是后悔了,现在离开还来得及。”他冷笑着,“新选组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杀人魔。你想救的冲田总司,也不是什么单纯善良的人。”他的声音里带着自嘲,“一个手上沾满鲜血的鬼之子,的确不值得你去救。”

福泽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在事实面前竟无言以对。

她明白冲田说的有道理,在这个刀剑为尊的时代,对敌人的仁慈可能意味着日后自己和同伴的死亡。

明明她最清楚他们的无奈和结局,明明是她主动提出要留下来,现在却因此而害怕退缩。

两人之间的气氛骤然降温,冲田不再看她,转身径直向前走去,他的步伐很快,丝毫没有等她的意思。

他显然是生气了,或许还有一点失望。

福泽望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桥上逐渐冰冷的尸体,最终还是心情复杂地跟了上去,但始终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回到屯所时,山崎已经为福泽单独安排了一个小房间作为住所。

夜里,她躺在榻榻米上望着门外皎洁的月光,却没有丝毫困意,脑海中还在不断回放冲田在三条大桥上杀人的场景。

杀人或许真的是不得已而为之,是这个残酷时代的生存法则,远非她在现代所经历的和平美好可比。

但她那种根深蒂固的珍视每一条生命的医者观念也无法轻易扭转,她不确定自己日后该如何面对冲田。

像今天这样的场景,往后绝不会少。

想到这里,她又开始感到孤独,想念现代的家人和朋友们。

来到这里好几天了,却完全没有能穿越回去的迹象,自己为什么会穿越到这里?这一切问题和思念萦绕在心间,令她更加烦躁忧郁,在纷乱的思绪中,她不知何时终于沉沉睡去。

接下来的几天,福泽几乎没有见到过冲田的身影。

偶尔遇见永仓和藤堂时,她稍作打听,得到的回答是:“最近京都的局势比较紧张,巡逻任务加重了。”

的确,池田屋事件之后就会爆发禁门之变,新选组将再次参战,但福泽隐约觉得,更多的原因应该是那日桥上争执之后,冲田在刻意回避她。

想到他的肺结核需要持续用药还可能有其他并发症,也为了给自己在这个动荡时代多一层保障,福泽决定冒险回一次那片墓地。

她找了个借口离开屯所,顺着记忆中的路找到了那辆依旧落在荒草中的厢式货车。

打开车门后,她仔细清点剩余的药品:抗生素、退烧药、止痛药、消毒用品、纱布绷带……她将一部分急需和可能用到的药物小心分装进布袋,准备带回去备用。

之后,她拿出那部早已关机的手机按下电源键,屏幕毫无反应,即便有电却没有信号,又能有什么用处呢?

望着这片寂静的墓地,她不知道触发穿越的机制是什么,更不知道如何才能回去。

总不能是再出一次车祸吧?或者再来一次濒死体验?不管哪一种她都不愿轻易尝试,万一真的彻底死掉了怎么办?

福泽最终只能认命地背着布袋,怀着沉重无奈的心情返回屯所,将带回来的药品偷偷藏在屋内。

不久之后,京都的紧张气氛终于被点燃,禁门之变爆发了。

长州藩势力试图武装进入京都拥护天皇,铲除会津藩主松平容保等政敌,以恢复自己在京都的政治影响力,因此与幕府联军爆发了激烈的巷战。

新选组屯所内,队士们被迅速集结起来,会津方面要求他们参战,近藤和土方此刻正在进行战前动员。

福泽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沉思片刻,之后她再次主动站了出来。

“近藤先生、土方先生,请让我随队同行,我可以帮忙救治伤员!”她的声音在安静的庭院里显得格外清晰。

土方皱紧眉头,战场不是儿戏,这次的情况与前几次显然不能相提并论,但迟钝的近藤先生已经笑哈哈地说着“你能来真是太好了,非常感谢你愿意帮忙”之类的话。

土方无可奈何地看着福泽坚定的眼神,想到她之前展现的医术,终于还是说道:“可以,但你必须待在相对安全的后方,以保证自己的安全为主。”

他不得不承认,一个能够救治伤员的医生的价值,显然高于普通队士。

土方的目光转向一旁还在整理衣服和装备的冲田,“总司,你来保护好她。”

冲田一手系紧羽织的带子,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嗯。”

战场上,硝烟弥漫、杀声震天,这是福泽第一次见识到真正战争的残酷。

刀剑碰撞的铿锵声、火枪火炮的轰鸣、伤者的惨嚎,不绝于耳。

不断有人在她面前倒下,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惨象。

福泽只能强迫自己压下内心的恐惧,专心投入到救治工作中。

她在相对安全的区域内不知疲倦地为受伤的队士消毒伤口、止血、包扎,给疼痛难忍的人服用已经磨成粉末的止痛药,对出现感染迹象的伤口使用少量抗生素杀菌。

在一次试图靠近查看一名重伤倒地的队士时,一个尚存一息的长州士兵注意到了落单的福泽。

他举刀冲来,福泽吓得僵在原地,双脚像灌了铅般难以挪动。

就在刀即将落下之际,一道浅葱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突然掠过她的眼前。

冲田哐当一声格挡开了对方的刀,顺势反手一挥,利索地了结了那名士兵。

他回头看向福泽,冷漠的眼神中带着些责备,“你连自己的命都没了,还谈什么救人?”

说完,他再次挥剑,果断地砍倒附近几名扑上前来的长州士兵,动作迅捷如闪电。

然而,连续的不断运动和高强度拼杀,让他本就不堪重负的身体再次发出警告。

在解决掉最后一名敌人后,冲田突然以刀拄地,剧烈地咳嗽起来,鲜红的血点溅落在他浅葱色的羽织和前襟上,触目惊心。

福泽见状,立刻冲过去扶住他摇晃的身体,焦急地问道:“你是不是没有按时吃药?”

冲田喘着气,试图掩饰,虚弱地狡辩着,“我很忙,总会忘记……”

福泽又气又急,正好看到不远处提着长枪的原田左之助跑来,立刻对他大声呼喊,要求原田将冲田带回后方休息。

“原田先生,请把他带走,看好他,让他好好休息!”福泽的态度十分坚决。

冲田刚想说没事,却又忍不住连咳几声,这下连原田也不肯让他勉强了。

“总司,你先回去,剩下的有我和新八、平助他们处理,已经快结束了。”

看着他们离开,福泽才安下心来。

她处理完战场上的紧急伤员,正准备转移地点时,在一片废墟之下发现了一个蜷缩着的、看起来还很年轻的长州士兵。

他大腿中刀,血流不止,正一脸惊恐地看着她,眼中有着强烈的求生**。

福泽还是心软了,她蹲下身用手扒开木板杂物,迅速为他止血、包扎,并拿出一片抗生素放在他的手心,低声对他说道:“能不能活下来只能看你自己了,抱歉……我现在自身难保,不能被他们怀疑。”

做完这一切,她立刻起身离开,继续回到后方处理那些源源不断送来的新选组伤员。

高强度的精神紧张和体力消耗再次压垮了福泽,她原本就没好利索,在确认重伤队员情况稳定后,她再次无征兆地失去意识。

昏迷期间,她像是回到了心心念念的现代。

禁门之变:又称蛤御门之变,1864年长州藩为恢复在京都的政治权力,与幕府联军在京都皇宫禁门附近发生的武装冲突。此事件是池田屋事件的直接延续和扩大,长州藩因此被定为朝敌,新选组也因参战并立功而声望达到顶峰。

火枪火炮:当时已开始使用的枪械和火炮等热兵器,尽管幕末时代已进入冷热兵器混用时期,但在戊辰战争之前刀剑依然是近战和白刃战的主流武器。

长州藩:日本幕末时期雄踞西南的强大藩国,是后来倒幕运动的发起者和核心力量,与支持幕府的新选组始终处于敌对阵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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