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京中贵女爱慕多年的善见公子也要成亲了。

袁慎身着正红喜服，站在新房中。今日的袁府飘红挂彩，满屋喜庆。他的新娘坐在铜镜前，镜旁的红烛忽明忽暗，散发出暖意。

袁慎敛眸，不知心中想些什么。

五年陪伴，终究是比不得年少爱意。霍不疑回京，二人偶遇，看那对视的双眼中的情意，自己便知终归是要放手的。

终归如他所说的那样，一子慢，满盘皆落索。

族中本就对与程家的婚约颇有微词，经此一事，更是催着他定一门更好的婚约。

终归是这样了，总不能不往前走吧。

可退亲完还没几天，自己实在是没心情，只能应付了事。回到家便被傅母教导了一顿。傅母年纪大了，苦心孤诣地对他说：“公子，何必因为一个人，而觉得所有人都不是她呢？你尚有很长的人生路要走，需要一个相知相伴的人。”

杨家大房的女娘从师回了京城，这是袁母说与袁慎听的。袁慎知道这是有意让他和杨家女娘相看。

杨家女娘名云迢，今年二十一的年纪，自幼便随其师父游历山河。如今游历归来，学识丰厚，圣上也颇为赞赏。杨家也是显赫之家，当日在宫中圣上便问她缘何不像其他贵女一样待在家中定亲嫁人。

杨家女娘声音不大，却极其郑重平稳地答道：“为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在太平盛世里以女子之身为国效力。”

这话其实没有毛病，但是杨家女娘的意思却不像是没有毛病的一层。这世道女子可以为官，却只能在后宫为官，不可堂堂正正地立于朝堂。

圣上眯了眯眼睛，突然大笑道：“既如此，朕便允你以女子之身入朝为官。你既有治理的能力，那条件便是治理好扬州一带的水患。暂封你为都水令丞，杨爱卿的学问就是连白麓书院盛名的李学究都赞赏有加的，朕对你寄予厚望。”

等到这场明面上的戏演完，私下里文帝才笑着对杨云迢道：“此番也是对你随你师父立下助百姓度过饥荒、改良土壤之功的奖赏了。只是你必须用真正让人敬服的功劳来堵上悠悠众口，这样才能一争女子入朝之事。朕非迂腐之人，如你这般的女子的才智朕也看到了。如今，就看你是如何去做的了。”

杨云迢庄重地行了臣礼，铿锵道：“臣必不负圣望。”

云迢走后，文帝来到越妃的宫殿处，爽朗笑道：“等她回来以后，朕想着也该牵一牵红线了。”

越妃白了他一眼，道：“你可别乱牵红线，我听她师父说她可没有那意向。”

文帝乐呵呵地道：“见过善见之后，可不一定咯。”

此处不得不提，云迢师父柳轻絮与越妃交情不浅，云迢此番得以得到争的机会也是得益于越妃在其中的转圜。

越妃看向殿外的天空，像是想到了远方的高山、大河、溪鸟，惆怅道：“如此，也希望那孩子可以为女子开辟一条新的路来。”

一条自由、独立的路来，越妃在心里添上。

杨云迢以女子之身入朝为官之事引起举国的轩然大波。

“杨女官立在朝中，厉声说道：‘女子又比男子差在何处？自古以来有才学有贡献的女子不在少数。嫘祖授人以养蚕、妇好将军以女子之身率兵出征所向披靡。女子贡献不在少数，却不承认女子的同样权利。为何对女子不公平至此？如今圣上皇恩，愿予女子以男子之平等权利。知众大臣必会有人迂腐而强烈反对，云迢特在此处说明：为期一年，若我能使朝廷中三分之一的官员是女儿身，便予女子之同等政治权利。女子为官要求与男子相同：通过科举、能力出众、为国为民、忠于国家。一年之后，便可评判云迢是否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圣上听了杨女官的一番话，便依其所说，将此作为条件，一年后方见分晓。朝中除个别迂腐老臣外，特别是青年臣子，多对杨女官深感钦佩，佩服其见解及勇气。”

大街小巷内，说书人都说着云迢舌战腐朽老臣的画面，并有些商人将云迢的措辞印刷分发，一时京城内到处纷纷议论。众女娘也被杨云迢的勇气感染了，纷纷苦读响应起来。

身处漩涡舆论之中，杨云迢本人却是早早离了京，南下处理水患去了。

这日子眨眼就过，云迢正与韩师傅商量扬州堰的收尾工作。等到商量完事，四下无人，杨云迢才愣神似的望向院中。算起来，自己离京也两三个月了。

袁善见初次见到那传闻中的刚刚回京的杨令丞是在祭天大典上。

杨云迢身穿浅蓝裙裾，只簪了几根上好的白玉簪子在头上。她是第一次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大家都打量着这女子为朝官的第一人。只见她举止端庄大方，气质雅如幽兰。有人上前与之攀谈，更是惊叹于她的不凡见识。

她不像是在外游历几年的女侠，举止潇洒。更像是养在深闺学习礼仪的贵女中顶顶出色的一位。但是偏偏她就是这样，见识过的天地仿佛被她藏在了心中，融进了胸襟里。

袁慎被圣上传唤进了帐中。一进去便见到了端坐的浅蓝身影。心下有了几分猜想，面上不露情绪，温温和和地行过礼。

文帝见他来了，十分开心：“善见来了，快入座。这位是杨令丞，也就是传闻中的第一位女朝官。朕深为她的学识感到倾佩，思及你这位白鹿山才子，不由得想着向你二人引荐彼此。”

“多谢陛下，”袁慎直起腰身，颔首道，“杨令丞才名，善见仰慕已久。”

文帝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好啊。既如此，二位便随我一同走走吧。”

袁慎看了一眼一言未发的杨云迢，二人都回：“是。”

文帝先感叹了一番，拿了几件算不得重要的政事来问他们的看法。二人各自说着自己的见解，有相同时心中暗赞，不同时打太极似的你来我往。一路上也算得上君臣和睦，其乐融融。

如果忽略陛下意味不明的笑容就更好了，袁慎心想。

回到家中，袁母问起了袁慎杨女娘如何，袁慎心知定亲这事十有**了。剩下一二在他，他斟酌着开口。

“杨家与袁家结亲，是好事，于双方有利。”杨云迢一边踱步一边开口，“且袁家百年宗族，声望在朝野都不同凡响。若与袁家结亲，女子为官之事阻力会小很多。”

“来京这些时日，我对京中之事略有耳闻。”柳轻絮饮了口茶，淡淡说道，“若是要结亲，你得忍受夫君心里念着其他人。”

二人目光相接。

五月后，袁府高挂红绸，喜轿热热闹闹地抬出了杨府。整条街上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两位新人郑重地行了沃盥礼，饮下合卺酒，解缨结发，至此礼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