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
智能体管家将餐台上已然空盘的餐具挨个放进洗碗机,柏时荫和席如诗分别捧着一碗鸡汤和姜茶,热气氤氲地喝着。
“鸡汤和姜茶我们只盛出来喝了一点儿,”柏时荫的目光落在那两个炖锅上,犹豫着询问席如诗,“余下的这些要不要带给别的战友们尝一尝?”
席如诗一挑眉,点点头表示同意:“我记得这里的订餐机好像不能自主生产汤类菜品,因为永眠星H76的星体地面没有水,就连要塞里的淡水储备也只能保持最多五万人的充足供应。这次我带来的人数控制在了五万以内,因此我们对于资源紧缺的感受并不明显……总之别浪费了,橱柜里还有很多空闲的密封罐,我们可以拿来分装这些热汤茶,我身边的秘书和书记员、你最近刚认识的那些战友……加起来能有快二十个人吗?这么多人,应该能分光了吧。”
柏时荫弯腰在橱柜里拿密封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笑吟吟地回身看她:“怎么能把尊敬的莱特瑞上校忘记了呢?他那么仰慕您,要不要给他也送一份?”
“你呀,你呀……”席如诗抬手隔空点点他,摇摇头,眼睛却弯了起来,“不给他喝!谁让他身为军部上校,却天天站在议会那边跟我们作对,让他自己开天窗喝西北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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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将大人早上好~”
“咦?上将大人,这是给我们的东西吗?”
“好多罐子,是什么?还热乎乎的。这么偏远的地方,居然也有银河流浪餐馆的外送服务吗?”
“想也不可能是外卖吧……看着像是自己做的。”
“是鸡汤哎!热乎的鸡汤……好香啊……”
“咦?我这罐颜色不太一样,是姜茶吗?”
“哇……好贴心……”
“拿过来的时候算过人数,咱们办公室里一人一份。鸡汤和姜茶两种,自己按照喜好选,总量不太多,大家互相协调一下吧,”席如诗看着他们挨个分发,心中默默查了查眼前这些人的数量,发现缺了一个,问道,“哎,珍妮怎么不在这儿?”
“对了,还没来得及跟您说呢,有件喜事!”
一个负责文件收发工作的男Beta转头望过来,神色很兴奋:“珍妮姐姐刚才回来了一趟,说她和空天军团29师的师长赫尔岑上校回去之后就要订婚!还说要在婚宴上给我们这些同事单独开一桌呢!”
——看来是又回赫尔岑那边了,也罢。
“是吗,”席如诗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顺手抓了一份文件,笑着打趣他,“瞧你这出息,一顿饭就这么高兴?”
男Beta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
他身边一个女Beta书记员用手肘轻轻戳了戳他:“珍妮姐姐刚才说过,她早就获得上级批准了,你又不仔细听人说话……喏,你的姜茶。”
“哦哦哦,谢谢,”男Beta伸手去接,低声又补了一句,“我有点好奇嘛,毕竟是贵族联姻,咱们平民可不一定总有机会进入这种场合看热闹!我回去之后得去找人订做一身好衣服,嘿嘿。”
“对了,既然现在除了珍妮之外大家都在这儿,那我正好宣布一件事,”席如诗随手翻了翻手里的文件,又把它放回了桌上的文件堆里,抬眼扫过在座各位,“珍妮·凯尔斯上尉前两天递交了退役申请,订婚以后就回去当勋爵夫人,但我身边第一秘书的职位还要有个人来接替。在H76上作战的这几天,罗珊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我打算让她接替珍妮的位置。三天以内,如果谁有异议,可以私下联系我说说看法,如果没人联系我,那就定下来是她,回到帝都星之后聘书和档案都会安排到位。嗯,就这么一件小事。”
罗珊一脸错愕地接受了众人的欢呼和道喜,被这个从天而降的好消息弄得云里雾里:“谢……谢谢上将……”
不少爱凑热闹的同事围上前去撺掇她回去之后请客,罗珊面带笑意应和:“嗯,可以啊……虽然出不去军区,也可以在我们的集体公寓里吃个饭……嗯嗯,我请客……”
席如诗微笑着看那些人开始凑份子,转头顺口问了一句身边从材料堆里拿文档的某个书记员:“我刚才看见,你手里这份文档写着温斯莱特少校的事情,他在军团那边该跑完的程序都跑完了?”
这个书记员是个陌生面孔的男Beta,瞧着不像是她手下直属办公室的,闻言一点头,不欲多说:“这是少校让我给您送来的,赫尔岑老总那边也同意了,嘱咐我留在这儿请您亲自过目。”
席如诗明白了他的意思,重新拿过那份文件细看,落款处确实有赫尔岑同意放人的批示和签名,于是检查无误之后也签了自己的名,留下了这份文件:“我这边的位置已经给他留好了,让他尽管放心等着,回帝都星之后走流程的速度跟罗珊一样。”
“是,上将,”书记员一点头,用手环给文件拍了一张照发给温斯莱特,随后礼貌告辞,“那我就先走了。”
席如诗深深瞧了他一眼,笑道:“温斯莱特既然能让你来替他跑这一趟,证明很信任你啊,要不要也来我们这儿?”
书记员一摇头,回答得很真诚:“我能替他跑这一趟,是跟他谈了点别的条件,帝都星不适合我这种性格的人长待,多谢上将抬爱。”
在其他人欢声笑语的背景音中,席如诗目送着他离开,神情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席如诗收到了一条短讯,约她在几十米之外的休息区见面。
发信人是廖金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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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如诗隔着老远就听见她在跟别人打语音通讯,听口吻像是她家那位老爷子。
这一代廖家老爷子也是有意思,七老八十本该安享晚年坐等天命的岁数,还是野心勃勃地不肯从家主位置上退下来,倒不是因为性别歧视只想要Alpha来继承家业,毕竟廖金环这位Omega大小姐也是按照家主的方式来培养的,单纯就是不想松手放权,结果导致年轻一辈做事掣肘颇多,只能从家里向外逃,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知道,我当然知道!”植株掩映间,廖金环由于情绪激动有些压不住声音,“我去46师又能怎么样,阿法星系距离仙乌星系也没有多远,为什么我就非得留在29师?!……时代变了老爹,你不要以为你留在29师那些学生能帮上什么忙,赫尔岑从来都不傻,他家也比我们家厉害得多!我要是想接着走,46师就是个好机会,我不想错过……对,我就是要去给云家那个小瞎子当下属,怎么了?……那是你们上一代的问题,跟我有什么关系,云遮月既然不靠着他们家,那我也没必要靠着你!!对!我去意已决!你就在家等着调任消息吧!!再见了,老木头!!”
席如诗远远看着她气势汹汹地挂了通讯,等了几秒才慢悠悠地走过去,双手抱臂,问得很有分寸:“叫我来做什么……哟,这是怎么啦,气得小脸通红的,谁敢给你气受?”
“还不是我家那位老爷子,又想当然地以为,这次我得了个奖章就能向上走两步把赫尔岑踢掉了。怎么可能嘛!我连第欧根尼队长都比不上……”廖金环抬手抹了一下眼睛,眼圈红红的,声音带了点哭腔,“本来我们家在仙乌星系军区的基础就不太好,近几年战争又没波及到那儿,边地商会势力收缩,导致很多重要的博览会、交流会都开在了仙乌星系,资金流入势头迅猛,商会势力大增。当地政府尝到甜头,连政策也更倾向于重点发展商业了,军区面积调整之后分到的都是偏僻星球,明显就只是驻军安防,不可能有什么大成就。所以,要想在军事这条路上接着走下去,就该收缩实力另觅他处。结果我们家老爷子倒好,成天追忆过去不肯认清现实,真是烦死了……等会儿我就给银锁打通讯……我需要安慰……”
“好了好了,”席如诗拍了拍她的后背,“那你的想法呢,去46师?”
“对,我要去!”廖金环一抹眼泪,下定决心,“我那天回去之后也查过有关46师的事情,我相信您的建议和我的选择,人这一辈子能抓住的机会不多,我不想放弃。”
“好,”席如诗给她递纸擦眼泪,柔声问,“要我给你写推荐信吗?”
廖金环闻言立马看向她,眼神里有点犹豫,轻声问:“以云遮月那个脾气,连他家里那些勾心斗角都受不了,能吃推荐信这一套吗?”
“嘶……”席如诗也觉得有点难说,“不知道,我跟他也就在那三年战争里打过几次交道,能感觉他这人不喜欢务虚的东西,与其说靠着推荐信让他多栽培你,还不如你到时候兢兢业业地干活,让他看见你的能力呢。”
“可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能力在哪儿……”廖金环捂着脑袋,觉得自己真是前途无亮了,遂破罐子破摔,“行吧……左不过是让我乖乖听话,他让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喽。”
两人闷头坐了一会儿。
廖金环平稳心绪之后,这才猛然想起了自己找席如诗过来的原因:“对了,师姐!我联系到我妹妹玉钗了!”
席如诗精神一振,欣然发问:“她最近有空?”
“嗯,而且她刚从天渊旧址里出来,下一次要跑远星遗迹,所以先回帝国这边休整几周、买点装备。我们回去之后就能跟她见上面,她所在的商队驻地距离帝都星上的军部大厦只有两条街,趁着军团留在帝都星上述职的这几天,我可以约她出来吃个饭,到时候你们在饭局上细谈。她比较怕生,如果直接给你她的通讯号,我担心即使跟她提前通过气,她也根本不接……这孩子除了专业上的事情之外,其余的人际关系一概不通的。”
“嗯,那这件事就拜托你了,”席如诗从她手里接过半湿的纸巾,帮她擦了擦眼角,安慰道,“瞧,你处理事情的能力一点都不差,到46师之后也聪明着点,你们家绝对不可能到你这一代就没落了,尽管放心吧,啊。”
廖金环哭过一轮,终于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暂时放下了焦虑。
席如诗瞧着她的模样,心中不免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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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柏时荫想要探望的人有点儿多,所以他从席如诗那里借来了一点权限,先规划了一下拜访路线,这才在智能体的帮助下约好了送餐机器人,将那些打包好的汤茶依次送了出去。
他先去看了当初受伤很严重的海因茨·第欧根尼少校,对方作为中级军官,在生活舱段有属于自己的单人宿舍(当然规模绝对不能跟席如诗的宿舍相比),大概有十几平方米的模样,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除了不能做饭之外没有其他缺点。
令柏时荫意想不到的是,埃米尔少校居然也在。
对方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斜倚着床头柜慢条斯理地削苹果,把苹果皮都削成均匀且不间断的一长条,红彤彤地顺着手边一圈一圈垂下来,用刀的手法显然非常有水平。
唯一会被吐槽的点在于,他整个人的姿势瞧着比坐在床上喝药的海因茨还散漫,一点也不像是个来探病的友人。
床头柜上放着一沓厚厚的汇报材料,还扔着写了一半的另一份报告和一支笔,可见埃米尔少校也是在写报告的间隙拿削苹果当休息练手了。
海因茨看见他过来非常高兴,连连招手要柏时荫坐在床尾:“鸡汤收到了,刚喝光。我还分给了这家伙一半,做饭手艺不错……你恢复能力不赖啊,柏时荫!当初被子弹在脸上划伤那么长一条,我都担心你会不会破相了,没想到居然恢复得这么好,一点都看不出来受过伤的样子,这么短时间内就又生龙活虎了,真让人羡慕嫉妒恨。”
柏时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在床尾找位置坐下,问:“你的伤还好吗?当初在地下试验场,我记得你胸口一直在渗血。”
“弹片卡在肋骨间隙里,回来就都取出来了,还好我命大,”海因茨大咧咧地一摆手,“除此之外就是肺部出了一点小问题,不过没事,已经控制住了,都是老毛病,没什么新意。”
埃米尔少校也没多插嘴,只是把自己手里削好的苹果一切两半,一半先给了柏时荫,另一半递给海因茨,转头拍了拍手收起刀,重新拿起床头柜上的笔,接着开始写报告书。
柏时荫接过那半个苹果道了谢,转头默默观察起埃米尔来,觉得这人的性格还真……
“你是不是觉得他挺怪的?”海因茨咬了一口苹果,轻声跟柏时荫吐槽,挤了挤眼睛,“他就这样,默不作声地干活,表面上冷冰冰的,但做事却挺暖男,从小到大都如此。”
——从小到大?
柏时荫觉得自己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要素,默默啃着苹果看向海因茨,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海因茨接收到了他的视线,也不回避,大大方方地交代:“我跟这家伙都是远黛星系出身,小时候还做过几年邻居。”
说罢,抬手指了指埃米尔:“按照你们单姓人的文化,喏,青梅。”
又指了指自己:“竹马。”
柏时荫觉得自己好像要裂开了——这东西,真是这么粗暴划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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