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麻烦。

好像没有一件事情是顺利的。

时顷摸了一下刀，没抽出。

对待人类与对待怪物一般的污染者，做法总归不同。

她着急离开，没有僵持或试探对方实力的时间，低语让金小竺后退，自己直接冲上前。

拐角后，一记闷棍当头袭来，埋伏之人动作很快，不料时顷更快，下腰躲开。

金属棍棒抡空，重重砸向墙面，碰撞声铮然刺耳。

时顷挺腰跃起，只觉脑中嗡嗡作响，差点耳鸣，她反手下掉偷袭之人的武器，抓其头发带着对方一起后撤，然后绕到身后，将其锁喉。

她看向冲上来的十余人，巷子狭小，打头最多并排三个，个个面狠神恶。

时顷本打算借机谈判，早点离开，没想到无人在意人质的死活，丝毫不停攻势。

打头的人叫嚣道：“把东西交出来！”

“什么东西？”时顷将手里的人勒晕，扔回去。

她有什么东西？

土？星钞？还是刚刚换来的药？

无论是什么，都不能给啊。

时顷暗忖，看来，只有硬闯这一条路了。

虽然对方人多势众，但他们目前所处的通道狭窄，不可能一伙人全围上来，时顷堵在拐角处，位置易守难攻，短时间不会吃亏，也不可能突围。

她心急寻找破解方法，一不留神，让人溜到了背后。

时顷回头欲阻，却见金小竺不到一个回合便被人拿住。对方凶神恶煞要下狠手，她心下一惊，就要抽出短刀——

“住手！”一道厉声呵斥陡然出现。

时顷动作一顿，发现对方也明显缓了攻势，她放弃用刀，踢开阻碍，迅速回到金小竺身边，拉着他退后至安全距离。

“越人践来了！怎么办！”刚刚还要对金小竺痛下杀手的人，竟然满脸慌张地发问。

时顷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两拨人，同样的恐惧忌惮，仿佛来了什么洪水猛兽。

她朝前望，还没看清人影，先看见了一团冰蓝色波动。

进化者，还是意识进化者。

疯羊帮内有进化者？

这个人就是越人践？

“跑——”有人高呼，话音未落，猝然倒地。

时顷瞥了一眼，人死了，额头一个弹孔。

这还是她在这里见到的第一个，不使用冷兵器的人。

枪支上膛的声音，那人行至眼前，身高优越，高所有人至少半个头，右侧下颌至脖颈一道触目惊心的狭长疤痕，好似曾被剥开过半张脸。

他垂眼看向中枪的人，似乎想确定是不是真死了，用脚尖踢了一下。

下一秒，偷袭时顷的十几人扑通扑通下饺子似的，全部重重跪下，惊惶求饶：“越，越哥，别杀我！别杀我啊！”

越人践面容冷漠，眉目间透着些许倦怠，而这一抹倦怠，给人的感觉竟比他手中的枪还要危险。

他的嗓音很淡，几乎没有情绪：“知道规矩吧。”

“知道知道，地下交易市场只能在帮会管理的地方进行交易，更严禁黑吃黑！我们知道错了，越哥越哥，我们真的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是啊，不敢了！不敢了！念在我们第一次犯，求求您别杀我们！”

“越哥，我们都是芙蓉姐的人，我们也是听命行事，绕我们一回吧！”

“我们还要回去复命，我姐姐就在芙蓉姐身边做事，我……”

“闭嘴！”出声的还是一个“熟人”，痦子男小侯。

小侯低声问越人践：“越哥，芙蓉姐的人不好都杀了吧？”

越人践扫他一眼，情绪毫无波澜，道：“随你们。”

小侯咽了口口水，声音更柔和：“那……打一顿就放回去？”

这一次，越人践声都没出，人往后轻轻一靠，低头玩起枪来。

小侯在边上低眉顺眼候了半晌，终于一咬牙自己做主了：“把人拉出去打一顿，狠狠打，让他们记住教训，下次再不敢坏了规矩！”

说完，转向时顷两人：“你们为什么在这里？可别跟我说什么新人不懂规矩的话，我不吃这一套！”

小侯觑了眼越人践的脸色，不知道是忘了才在时顷手里吃过亏，还是在越人践面前不敢不管坏了规矩的人，上前扒拉两人。

时顷一侧身没让他挨着。

金小竺被推了一把，后背撞墙，面具掉了下来，“哐”一声砸地上。

越人践被声音吸引，抬眸瞥了一眼，眉梢微动。

就在金小竺慌慌张张捡面具重新戴上，小侯不肯，继续扒拉的时候，越人践开口：“放他们走。”

小侯惊讶的“啊”了一声，立即闭嘴让路。

对此情形，时顷反而心中一紧——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帮金小竺扶住面具，让他更方便戴上，随后两人快速离开，一路沉默，直到走出最外面那一个不起眼的小入口。

灰蒙蒙的日光照在身上，一半温暖，驱散不安，一半晦涩，与身后的黑暗藕断丝连。

仿佛离得再远，跑得再快，也逃不开一双暗中注视的眼睛。

金小竺心大得很，已经笑逐颜开：“我们出来了！时顷，那个放我们走的人还怪好的，不像脸上长痦子那个。”

他皱着鼻子，露出嫌弃的表情：“明明是狐假虎威 ，一直凶巴巴地推我，之前还不想还星钞。”

时顷捏紧好不容易换来的药，微微皱眉：“那个人是所有人里唯一一个杀了人的。”

一枪毙命，稳准狠。

“你真的觉得他好？”

金小竺笑脸一僵：“我给忘了，我太紧张了，我……”

他语塞片刻，而后满是懊恼：“时顷，我不该带你来的。”

他真的后悔了：“疯羊帮的人谁手里干净？我们太鲁莽了，连地下交易市场的暗语和规矩都没打听清楚，就愣头青一样闯进去。”

“……要是被组长知道，我一定完了。”

“估计已经知道了。”时顷道。

“嗯。”金小竺应了一声，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时顷朝前方点了点下巴：“丘叔来了。”

樊厉丘坐在一辆车里，正朝他俩招手。

走近才发现，车后座还有安娜，看来萨温不仅知道了，还预料到他们两个没那么容易全身而退。

金小竺咧着嘴，抬起手打招呼：“嘿嘿，安娜，你和丘叔怎么一起来了？”

安娜斜睨他一眼，没回答。

樊厉丘皱眉眯眼，像看傻小子：“别花痴了，上车。”

金小竺抢先钻进后座，关上车门，头往前伸，有些怀疑道：“丘叔，你还能开车呢？”

这口吻听得樊厉丘直翻白眼，没好气道：“你就放心吧，我还在车里呢，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时顷则上了副驾驶，她取下面具，扫了一眼后视镜，不太确定道：“好像有人跟着。”

没发现具体证据，只是一种被暗中窥探的感觉。

樊厉丘闻言，表情严肃起来：“你们在里面摘面具了？”

时顷还没回答，金小竺就不打自招了：“是不小心掉了！丘叔，你给的面具质量不好，戴不稳！”

樊厉丘斥道：“胡说八道。”

金小竺还想再辩解几句，安娜敲了两下车窗：“老丘，先开车，走一段就知道有没有老鼠跟着。”

又抱怨道：“金小竺，你这丑面具还要戴多久，能不能摘了？”

车辆滑出，金小竺取下面具，回头朝后望。

好半晌，什么可疑的人都没瞧见。

他不禁疑惑道：“即便我露了脸他们认出我是协会的人，也不该胆子这么大，搞跟踪吧？”

“况且跟踪我能跟去哪了？回协会？可谁不知道协会在哪儿啊？”

车内其余三人皆沉默，无人接话，安静了一小会儿，金小竺又道：“难不成……”

他停顿片刻，忽然一惊一乍：“他们打算半路劫我们！”

“不好！丘叔——”

“金小竺。”安娜似听得有些头疼，叫停他，半是玩笑半是真诚道，“同样是意识进化者，你为什么与萨组长没有一丁点的相似。”

旋即，她声音冷了一度，肃然道：“老丘，确实有老鼠跟着。”

“不过跟的不近，我们先送时顷回去，然后回头堵他们。”

“好嘞。”樊厉丘扫了一眼后视镜，一脚油门，再次提速。

十分钟后，车辆到达接近时顷租屋的地点，再往前车就不好开了。

时顷与三人告别，暂时没余力去管暗中跟踪的人，下车后脚步匆匆赶回去。

刚靠进楼道，便听见了朗月撕心裂肺的哭声，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接近二楼，浓郁的血腥味传来。

时顷脚下一顿，打开虚掩的房门。

入目是浅色床铺之上大片大片刺目的血红，床边站着的伊娃，还有床上趴着的朗月同时回头，满眼悲痛。

时顷眸光下移，看见朗星的一只手软绵无力地垂落在床沿，被朗月挡住大半的胸口位置，连原本微弱的起伏也消失了。

手中的药剂忽然变得沉重，时顷朝前迈了一步。

“姐姐！姐姐！哇啊——”

朗月四肢并用爬下床，跌跌撞撞朝时顷跑过去，抱住她的腿，哽咽着问：“哥哥去哪里了？伊娃阿姨说哥哥走了，他去哪里了？”

“他为什么不带我？”

“他为什么不理我？”

“坏蛋……呜，坏蛋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