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索帕加星四季气候温煦湿润。中央星已经需要放暑假了，埃索帕加星居民也能穿得住外套。傍晚落了场小雨，天色烧红。

磁浮舱缓缓滑进下客点，圆形玻璃窗被雨丝染得模糊一片。尹彻没带伞，索性在站台边座位坐下，点开叮叮咚咚响个不停的终端一条条检查起未读信息。

“来自ICRA。尊敬的尹彻先生您好，您在本机构的晶能期货交易中出现严重亏损，目前已累积未偿还债务10亿星际币。请于收到本通知后7日内与我方联系，商讨还款计划。”

一模一样的消息尹彻已经收到了好几十条。刚穿越的时候尹彻以为是诈骗信息，得知是真实负债之后又为这种巨额债务焦虑，但糊弄着过了半个月他已经不大在意了。

反正把他论斤卖了也还不上这么个比联系方式位数还多的数额，不如就当ICRA天天问自己早上中午晚上好。

“来自星际机甲工程学院。尹彻同学，你的8103学年第2学期成绩单已生成，请查收附件。”

教务处自动发送的通知，语气冷淡官方，字体调得有些大，仿佛无声强调自己的重要性。

尹彻点开附件的成绩单。分数等级参差不齐，但课程名称基本都是机甲设计或者动力学原理之类，没见金融相关的课程。很难想象原身是怎么莫名其妙开始购入晶能期货还把自己玩进去了的。

……虽说拿不到奖学金，但倒是也没弄到还要补考重修之类。还好。

“来自星际机甲工程学院。8104学年第1学期选课提醒及指南。第1轮选课将于08月20日上午9:00开放，截止时间为08月24日下午5:00。请登录学院官网，根据个人兴趣及培养计划合理安排课程。”

和前一条一模一样冷淡官方的语气，是学院通知下学期选课开始的信息。尹彻顺手标记邮件里划着下划线的时间，终端自动生成待办事项和提醒。

真行啊，在本该只需要研究选课考试的年龄就已经背上了十亿巨债。要是通知知道自己被发给一个快交不起学费的穷鬼会不会希望烂在发件系统里算了。

尹彻一边自得其乐地吐槽一边翻阅未读消息，随手划掉几份广告。

他其实已经成年，但身形仍然纤薄，发丝深褐眼瞳乌黑，独自坐在雨帘后有种形单影只的孤寂感。

“来自星际匹配中心。恭喜您，婚姻匹配成功！——合约婚姻签约邀请。”

耳边的雨声忽地变大。尹彻抬起眼，连串的水珠从站台窄窄的檐上往下坠。

新一趟磁浮舱慢慢停在下客点，但并没有乘客走出来。雨声隔绝一切，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尹彻自己。

磁浮舱银白色的舱体被雨水打得透湿，雨声也因此显得更清脆。尹彻有些茫然地收回目光。磁浮舱关门加速，离开时带起一阵湿润的风。

婚姻匹配申请是尹彻自己提交的，在得知负债十亿星币之后。

提交申请的时候尹彻并没对此抱多大指望。虽说他穿越后的身份是个C级瑟莱斯族公民，勉强够到能对弗芮欧族公民进行舒缓的门槛。但这么低的等级和巨额债务相比起来实在太像诈骗。尹彻不觉得和自己的婚约值得这个价钱。

他只是刚刚重生，不甘心就这样重新结束，所以什么办法都要试一试而已。

但这么快就有了匹配结果，面对的难题终于有了解决的希望，尹彻却又有些不敢信，空落落的不踏实。

合约婚姻虽说是有条件的婚配，但至少匹配双方的生理条件是满足婚配要求的。换言之，匹配中心的系统帮他在浩如烟海的未婚数据中找到了一位和他生理上相互吸引的弗芮欧族公民，而对方也因此向他发出了婚姻缔结的邀请。

一旦尹彻按要求完成这项签约，毕业证还没拿到就先拿到结婚证了。

尹彻飞速往下滑动终端屏幕，略过大量套话，翻到最下面被加粗的时间地点。签约地点在位于中央星的星际匹配中心总部，时间定在一周后。

鉴于他原本也要从埃索帕加星赶往中央星继续学业，只需要提前一些出发就能赶上匹配婚姻的签约。

尹彻选中信息里婚姻匹配的时间，在终端自动生成提醒的时候自己手动添加了一条购票提醒。身为身负巨债的穷鬼他只能选定最便宜的星际穿梭舰舱位，但作为瑟莱斯族公民按法律规定他必须选择带有隔离舱位的穿梭舰，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混乱。这意味着他的选择十分有限。

实在没买到票的话也只能再多提早几天返程了，尹彻想。

“来自沃苔可咖啡馆。薪资结算通知。”

这条信息和前几条系统消息不一样，底纹带着咖啡馆招牌标志，语气也稍显活泼，是尹彻今天刚刚结束的兼职。

假期的前半个月尹彻生活靠的是瑟莱斯族公民补贴。大概是瑟莱斯族数量实在太少，弗芮欧族又对他们需求过多，于是政府对瑟莱斯多少有些保护。

这种定期划入他账户的生活补贴并不会被ICRA扣走。然而虽说尹彻不必担心房租问题，但他得为从埃索帕加星返校的穿梭舰票攒钱。

好在身为C级瑟莱斯族公民，找个服务业相关的兼职不算困难。兼职薪资是每周结算，通过现金发放。工作内容基本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完全就是送餐打包和清洁这样的体力劳动。

工作餐的营养液味道还不错，不像他自己买的最便宜的那种，喝起来割喉咙。

终端未读消息翻到了底，尹彻习惯性又打开骚扰拦截检查，今天似乎没有什么有用的内容被误拦截。

雨还在下，尹彻看一眼逐渐暗下来的天色，深吸一口气关闭终端，走进连绵的细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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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中央星往往降水密集。隔着落地窗看去，被雨水浸湿的高楼轮廓模糊，穿梭的星梭和量子滑板亮成莹莹的光带。

萨维尔瞥一眼温度计，调低了加热垫的温度，任由翻滚着的水汽在室内袅袅冒烟。

“坏孩子。”他低声细语，通用语口音带着轻微鼻音，却也因此显得语气亲昵。“把你卖了赔我的新桌子，嗯？”

一只圆滚滚的长毛猫被萨维尔搂在臂弯里，伸着爪子放松地发出呼噜噜的声音。猫的毛色是大片浓郁的浅灰，爪子和肚子上有小块的白毛，莫名和饲主的发色很像。

弗芮欧族的肌肉线条通常都很明显，萨维尔更是前线历练过的典型军人体型。宽松的家居服裹在身上，偏偏也有种呼之欲出的力量感。很难想象他这样坚硬的弗芮欧族会那样温和地搂着猫这种柔软而娇气的生物。

“你耳后的鳞片出来了。你还在焦虑。”

另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固定在办公桌面的全息投影在空气中勾勒出白大褂的身影，然后模糊的效果逐渐清晰。

“是啊。”萨维尔的长发在脑后编了个松散的发辫，恰能露出耳后的小块皮肤。浅蜜色的皮肤上慢慢冒出深黑鳞片，视觉效果十分惊人。

他转过身，面向全息里的身影，很放松地挠了挠猫耳朵，状似炫耀地抱怨。“本来养猫是为了缓解焦虑的，你再看看它，把我的台面挠成了什么样子……”

“焦虑什么？”同为弗芮欧族的医生并不能理解萨维尔。“既然咪咪喜欢，你再给它买一块新台面好了。”

萨维尔笑了一下，把猫放在桌面上。长毛大猫立刻绽开尖利的猫爪子，在桌子上某块满是划痕的部分又吭哧吭哧挠起来。

来自利克顿阿河谷的长毛猫攻击性相当强，能徒手把硬度堪比金属的木质台面挠出花道道。偏偏性格又多少有些倔强，决心要挠的部位谁都阻止不了。

萨维尔要抱它摸它，它稍稍给些面子不再动作，一旦把它放回桌上，它又开始奋力挠桌子了。

“不是买不买新桌子的事……”萨维尔向猫伸出手，手背上有清晰的纹路。猫抬起圆眼睛看看他，胡须一动一动仿佛要说什么，一对前爪仍然咯吱咯吱。“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焦虑，这桌子有什么问题吗？”

“你宁愿相信是桌子有问题，也没想过是咪咪受你影响才焦虑，是不是？”

全息投影闪了一下，医生伸出同样布满繁复纹路的手，虚虚摸了摸猫毛茸茸的背。猫看看萨维尔又看看投影，试探地歪头蹭了一下——什么都没有。

“养猫也缓解不了你的焦虑，你还把情绪问题传给猫……插花泡茶对你也没什么用。如果想尽快复职的话，劝你还是想办法去买点儿安抚剂来吧。”

“少说没用的，这节骨眼上我还敢公然违纪？”

萨维尔啧一声，自己伸手揉了揉耳后，细小的鳞片渐渐消失，只余光洁皮肤。

但很快他的额角又冒出一小块纹路，显得他眉眼有些凶戾。“匹配中心刚通知匹配到一个C级，发了个合约申请。行不行的先试试看吧。”

“C级？”投影很诧异地发问。“有什么特殊的吗？”

婚配当中等级当然不是最重要的，但更低的等级就意味着精神力强度不足，可能提供的安抚素效果也差。C级瑟莱斯族配萨维尔这样的S级弗芮欧族实在太勉强了。

“这个么，说是匹配度还可以的，也有提供安抚剂的意愿。”萨维尔若有所思，缓缓抚弄长毛猫热腾腾毛茸茸的背。“这么着急婚配的瑟莱斯族也挺少见的，反正他们不都是得寸进尺待价而沽坐地起价的那种……哎，你这么一说简直像个陷阱。”

“但没关系，顾不了那么多了。”萨维尔提起滚开的水缓缓注入茶壶，碧色的茶叶被冲得翻卷舒展。“最多不就是各取所需。难道还指望有什么天作之合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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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