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是这个效果？”

实验室的无影灯灯光像一层凝固的霜，覆盖在实验仪器和两人身上，实验台上是一大堆杂乱的蒸馏管，和一些温澜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奇形怪状的东西。

空气里弥漫着化学试剂的微涩，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奇异甜腥。

陆青予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背脊挺直，

那双修长的手指死死扣住实验台桌角，指节用力到泛白，

精神核心被强行撕裂般的剧痛一**冲击着他的心理防线，周围每一丝细小的变化都牵扯着他濒临失控的神经。

再开口，声音已变了调，“你说……这算成功了？”

“算是。”

温澜姿态慵懒地靠在工作台边，指尖捻着一小片干枯的紫色荆棘花瓣，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实验数据很漂亮，对精神核心的抑制作用模型预测数据也很好。”

他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投向两人面前的透明隔离舱——

隔离舱内是一份幽蓝中透着诡异紫芒的粘稠液体，由紫色荆棘花汁液以及数种奇怪的汁液的混合产物。

温澜顿了顿，视线慢悠悠地转回陆青予脸上，语气平淡地补充，“当然，毒性反应也‘很好’。”

“‘很好’？”陆青予想到仅仅是微量的尝试，便被完全瓦解的精神屏障，咬紧牙关，“你告诉我，你真的是人类吗？”

“咳咳，”温澜轻咳，像是被这直白的质问逗乐了，

“少将，三次全身扫描，从基因序列到细胞活性，报告都躺在您的光脑里。”

陆青予没有理会他言语中的软刺，只是固执地翻动研究报告，试图找到里面的漏洞，“你要用这个去给元帅治疗？”

目前药物实验很不成功，如果不是依赖温澜的“能力”强行压制，后果不堪设想。

“咳……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温澜掩唇轻咳，声音带着点虚弱的沙哑，眼底却一片清明，“药物原料这些东西，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没办法再优化吗？”陆青予屈指轻敲实验台台面，语气暗含质问，“你药物要是让元帅用了，绝对算得上是谋杀。”

温澜正色，指尖虚指隔离舱内的液体，“少将，实验结果这种事，我没法控制。”

陆青予眯起眼，“啪”地将那份薄薄的报告拍在桌上，“你能控制的部分是什么？”

温澜辩解，“但最起码我们的思路和实验初步结果都没问题。”

“哪里有问题？”陆青予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或者你要说，报告结果只有失败？”

“可能是B80本身的毒性，”

温澜轻轻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把玩的另一片花瓣，微微倾身，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

“或者……其他材料的毒性还不够强大，不足以相辅相成。”

还要加大毒性！

“够了！”陆青予后退一步，抬手按着额角暴跳的青筋，“总之，你的报告我已交给元帅，尽快提交改良思路。”

“我以为少将感受到了，”温澜指尖凝聚一点灵气，引帮助陆青予恢复精神力，“刚服用药剂的时候，少将的精神核心是稳定的。”

陆青予烦躁稍减，“那么你的改良思路——要怎么做才能把药效维持在刚服药那一刻。”

“呃，”温澜微微后撤了半步，示弱般低垂眉眼，“改良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

“不止需要时间，”陆青予眼神中充满不信任，“你还需要更多变异植物，继续下毒。”

“当然，”温澜抬眸轻笑，“少将最近和元帅大人学到了不少，感觉智商都提高了。”

实验室特制的无影灯光线昏暗，但陆青予敏锐的五感还是叫他清楚的看见温澜略带玩味的微妙表情。

他下意识绷紧身体，“为什么这么说？”

温澜笑意更深，目光直直撞进陆青予眼中，一字一句，绵里藏针：

“当然是因为少将大人对我怀疑太深，您的敌意傻子都看得见。”

气氛骤然凝固。

那是因为……陆青予正想开口解释，腕间的机甲手环突然亮起，一个奶声奶气的童音打断了他的话：

“主人，是元帅大人的通讯！需要银刃立刻帮您接通吗？”

温澜被银刃的奶音逗的轻笑出声，他侧过头试图掩盖，但与平时略有不同的笑意却还是落入陆青予的余光。

陆青予额角又是一阵青筋乱蹦，强忍着烦躁沉声道：“接通。”

“遵命！”银刃欢快地应下。

一道清晰的全息影像瞬间投射在实验室中央，是元帅布满深刻皱纹的脸。

他扫视陆青予苍白的脸色和额角的冷汗，再落到温澜身上，“报告我看了，小家伙，干得不错！思路够大胆！就是副作用有点超出预期。”

实验室内一时陷入沉默。

什么叫“有点”超出预期……陆青予紧抿着唇，没有接话，

温澜则恢复了那副乖巧温顺的模样，微微垂首，仿佛在认真听讲。

元帅顿了顿，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当然，做的好就要有奖励！光脑与幼生体绑定，我也没法搞到成体适配版，但，给你找了替代品。”

温澜抬起头，脸上绽放惊喜和感激，“多谢元帅。”

“哎，好孩子，客气什么！”元帅笑得满脸的褶子都堆叠在一起，“还有一件事，也是关于你的。”

温澜立刻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语气满含好奇和期待，“能让元帅这么高兴，是特别好的消息吧？”

“那当然！”元帅的语气透着十足的得意，“昨天你的研究报告被第一军校那几个眼高于顶的老学究看到了，他们叫你去进修呢！”

“哇！”温澜配合地发出一声低呼，“是去哪里？”

“联邦第一军事学院——最顶尖的学府。”元帅的影像旁投出一份虚拟入学通知书，“你需要的知识，以及实验室资源都在这里”

陆青予瞳孔微缩：“老师！这——”

“好了，青予，温澜同学没有光脑这事儿，我实在是解决不了。”

元帅的视线在陆青予和温澜之间梭巡，

“你呢，反正最近精神核心不稳要在后方休养，最近就常去军校逛逛，务必确保温澜同学的安全，明白？”

陆青予对上元帅的视线，犹豫片刻，应下，“好的，老师。”

“好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我和你们这群小年轻也没什么说的，”

元帅摆摆手，

“挂了挂了，自己照顾好自己啊，别整天让我操心！”

温澜被暗搓搓点名批评也不恼，依旧笑得无害，“好~”

通讯切断，实验室内安静下来，只剩下仪器运行发出的微弱嗡鸣，

隔离舱内的液体翻涌着危险的光芒。

“化学系……”温澜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化学系？听起来……挺有意思的。”

陆青予自然知道元帅的小心思，化学系和物理系并称军校最难毕业的两大专业。

“那么，陆少将，”温澜刻意放缓了语速，带着点玩味的试探，“以后……就请多指教了？”

陆青予站直身体，与温澜视线无声交锋，

片刻后，他微微俯身，靠近温澜的耳边，压低了声音，

“军校不是你的戏台，收起你那些……过于精彩的表演。”

温澜脸上的笑容没有变化，反而因为对方的靠近而显得更加温润无害。

他甚至微微歪了歪头，仿佛在认真思考这句警告。

“温澜？”陆青予摸不准他的态度，只能又喊了他的名字。

温澜像是回神了一般伸出手，却是绕过陆青予，动作流畅而优雅地将实验台上散乱的试管、烧瓶一一归位。

就在陆青予等的不耐烦时，温澜终于抬起头，笑容依旧干净纯良，眼底却不起半点波澜：

“当然，少将。我的任务，是学习知识，改良药物，帮助元帅……”

陆青予指尖在桌上薄薄的报告封面轻敲，“你最好记得你说的每一句话。”

“当然，”温澜拿起最后一支残留着紫色液体的试管，对着灯光轻轻晃了晃，又反手将试管稳稳地插回架子，“我会一直记得，希望少将也是。”

陆青予轻嗤，“我可没对你承诺过什么。”

温澜苦恼地屈指点点自己的脑袋，“刚才有人说要保护我呢！”

陆青予：……

“还有之前，”温澜歪头，表情无辜又可怜，“那个人还答应我要用军部资源帮我回家呢！”

陆青予深吸一口气，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决定不和他继续吵。

实验室惨白的光线落在二人身上，仿佛为他们披上了一层月霜。

温澜又折腾了一阵，“好了，就先这样放吧。”

陆青予关闭无影灯，打开正常灯光组，“明天我会带你去军校报道，别耍花样。”

温澜乖巧应下，“嗯。”

“有问题，”陆青予摩挲着腕间的手绳，“及时告诉我。”

“好。”温澜伸了个懒腰，“那么，少将，现在送我回向导塔怎么样？”

“可以，”陆青予站起身，“这个实验室和军校间有往来的车，如果之后要在这里做实验，告诉我即可。”

温澜跟上陆青予向外走的脚步，“那样来去好麻烦，不能申请住校吗？”

走廊的白炽灯比实验室内的无影灯要明亮许多，来来往往的实验员步履匆匆。

住宿？陆青予边走边思考，“军校住宿很难申请，我会给元帅转告你的要求。”

“罗德给我说，军校是默认住宿。”

“罗德？”那是谁？

“我向导塔室友，要是知道你忘了他，他会很伤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