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

厚重的合金隔离门“嗤”一声密封锁死，将外界的一切彻底隔绝。

银刃庞大的机体矗立在隔离舱中央，四周还停放着几架小型机甲，角落是停放伤员的生命维持舱，以及正在被小机器人拆解的主舰中控台。

所有一切都覆盖着一层淡蓝色的消毒光幕，时不时还有白色的雾气升腾。

空气中弥漫着高浓度臭氧和强力灭菌剂的刺鼻味道。

温澜瘫坐在副驾驶位上，闭着眼，胸膛微微起伏。

陆青予额前的黑发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额角，更衬得他侧脸线条冷硬。

他靠在椅背上，锐利而沉静的目光落在温澜身上，“感觉怎么样？”

温澜缓缓睁开眼，眼神还有些涣散，“不太好。”

陆青予低低应了一声，目光没有移开，“你没有什么事要对我说的吗？”

温澜眼神恰到好处的露出几分茫然，叫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无辜又纯良，“比如说？”

“比如说？”

陆青予像是在思考，

“比如说，你是怎么学会银刃的副驾驶操作的。”

“这个啊……”

温澜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迎上陆青予审视的目光，笑的眉眼弯弯。

他至少这样说，明显不打算继续解释，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陆青予眉尖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不继续说了吗？”

“据说精神图景里面会存有哨兵的记忆，”温澜绕开他的问题，“上将猜猜看，我能不能用灵气读取你的记忆呢？”

陆青予看着他，眼神认真，“好。”

“‘好’？”温澜重复他的话，“什么意思。”

“什么时候学的？”

陆青予再次开口，却像是简单的询问，

“操控这些，只看一遍不行吧？”

消毒光幕的蓝色光芒依旧稳定地覆盖着银刃庞大的机体，驾驶舱内的两人保持沉默。

“算了，”陆青予打破了沉默，“等你想说了再说。”

温澜愣了一下，“上将态度变了很多呢。”

陆青予认真的看着他，“‘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什么？”温澜失笑，“上将在说我吗？”

“是，”陆青予道，“我会完全信任你。”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温澜低声重复了一遍，更像是在咀嚼这句话的分量，“上将是认真的吗？”

陆青予反问，“我什么时候不认真过？”

两人之间气氛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驾驶舱紧张的空间让陆青予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温澜骤然变速的心跳。

“要喝饮料吗？”是银刃的声音，“小刃待机时间超过五分钟了哦~”

“咳，”陆青予尝试转移话题，“你还有饮料？”

“主人你忘了吗？小刃还有营养液储存！”

主驾驶仪表盘开合，露出下面的食物储藏柜，里面规整的摆放着一些罐装食品。

陆青予挑眉，挑出几样自己印象中味道比较好的口味递给温澜，“吃点东西？”

温澜不客气的接过，“银刃的空间利用率很高。”

“那是自然~小刃可是全联邦最厉害的机甲，那些皇族血统机甲都没小刃厉害~”

陆青予屈指在控制台上轻敲，“少说点话。”

“不要嘛~温助理的机甲也是小刃代理哦~”

陆青予的目光落在对方手腕上露出的机甲手环。

温澜握着营养液罐的手几不可察地一紧，他抬起眼，“这是元帅给我的。”

“我知道。”陆青予靠在主驾驶座位上，尽量让自己感觉放松一些，“老师的意思是，我们两个一体，共同进退。”

“哇！我可以和这个小分身带宽好高！这个手环是专门为我设计的‘分身’哎！”

银刃像个发现了宝藏的孩子，兴奋地在驾驶舱内投射出无数细小的光点和数据流，

“可以可以，这是我兄弟！”

陆青予静静地看着屏幕上疯狂刷新的数据，“安静点。”

兴奋的数据流和虚拟投影瞬间消失，银刃的电子音立刻收敛，“是，主人。”

驾驶舱内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营养液罐被温澜无意识捏紧发出的轻微“咔哒”声。

陆青予拿起一罐营养液，慢条斯理地拧开，喝了一口，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温澜迎着他的目光，晃了晃手腕，“怎么样？”

陆青予反问，“不好吗？”

二人再次对峙起来——

“主人，元帅来电。”

陆青予眼神瞬间一凝，“接通。”

一道略显模糊的全息投影在驾驶舱中央瞬间生成。

“青予。” 元帅的声音透过通讯传来，低沉沙哑，像是砂纸摩擦着金属，透着一股强行压抑的虚弱感。

“老师。” 陆青予沉声回应，“您状态不好。”

元帅没有寒暄，开门见山，

“第六舰队……不是被‘歼灭’的。”

不是被歼灭的？什么意思？

陆青予瞳孔骤然收缩，温澜也猛地从椅背上直起身，苍白的脸上满是惊愕。

元帅的影像似乎因为强烈的情绪波动而闪烁了一下，他继续道：

“后方人员解析了你们带回来的一些信息。”

“第六舰队旗舰，在抵达一号行星执行任务后不久，舰桥高层包括舰队指挥官在内，精神图景就检测到了异常波动。”

“什么？！”陆青予放在控制台上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元帅的全息影像调出了一份扭曲、模糊的数据图表，上面布满了诡异的紫色能量峰值。

“在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虫族利用某些特殊的能量环境侵入了舰队高层的精神！”

“SS级哨兵呢？！A级向导小队呢？！”陆青予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他们难道毫无察觉？！”

元帅脸上的皱纹看起来更加深刻几分，

“数据显示，最先被彻底操控的就是那些SS级哨兵和A级向导小队。”

“好在最后关头，中控台核心数据备份程序被强行启动，我们才能看到现在这些线索。”

陆青予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通道尽头看到的是那样一片如同地狱的景象，那不是虫族攻击造成的，是来自内部的的自毁程序。

元帅叹了口气，“这大概是目前的所有调查结果了。”

“老师的意思是，第九舰队调查结束后再离开吗？”

陆青予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

“我会给他们报仇。”

“不必，”元帅明显调整过情绪，“后室的问题同样重要，第九舰队航程不变。”

后室……确实是比虫族变异更大的问题，陆青予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是，老师。”

“后室的问题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最好，解决不了也没什么，当年霍上将……哎，不说他，你要好好的。”

霍上将……陆青予神色微变，显然也记起之前的战役，“是。”

“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根本就没有什么‘皇族成员幸存’，虫族才是这一切的源头，”

元帅再次叹气，明显这次第六舰队把他打击的不轻，

“根据最后混乱的监控碎片和生命信号显示所有皇族成员在湮灭炸弹引爆前，就已经全部死亡，死因不明。注意如果遇到相似情况要紧急避险。”

虫子，么。

陆青予的声音冰冷而危险，“是，老师。”

元帅的投影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他靠在指挥椅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几秒钟后，才重新睁开，目光复杂地看向陆青予。

“青予……”元帅的声音变得异常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至少活着回来。”

陆青予眼神一凛：“我会的，老师。”

元帅终于又露出慈祥的笑容，“哎，乖孩子。我要先去修养一段时间，霍上将会暂时接替我的工作。”

“是。”陆青予垂下眼眸，“您保重。”

“好孩子，你也是。”

元帅的投影消失。

“你怎么想？”温澜身体前倾，趴在主驾驶椅背上，呼吸轻轻拂过陆青予的耳后，“我怎么觉得元帅好像不怎么喜欢我。”

“可能吧。”陆青予皱着眉，皇族可能早就被虫子寄生，等级更高的高等官员会被优先寄生……

“‘可能吧’？”温澜不满他的回答，“什么意思？”

陆青予转头，撞进他故作无辜的眉眼，“我会被寄生吗？”

温澜托腮，“有灵气在的话，应该不会。”

陆青予追问，“那再教我几招，怎么样？”

温澜脸上无辜的表情收敛，挑眉问，“这是你求人的态度？”

好恶劣。

但陆青予还是照做，“求你，师尊。”

“这还差不多。”温澜将营养液放在脚边，从袖中摸出一块灵石，“试试看，有没有在空气中感受到‘灵气’的存在。”

陆青予接过灵石，闭上眼仔细感受一番，“空气里？”

“当然，灵气无处不在。”

“‘无处不在’……”陆青予睁开眼，皱眉问，“既然它无处不在，为什么之前没有人感应到过灵气呢？”

温澜歪头看他，“不知道。”

陆青予仔细打量温澜的表情，试图找出对方说谎的证据。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上将刚刚才说过呢。”温澜避开他的视线，“感受到了我们就到下一步。”

陆青予眼神平静，开始和他算账，

“之前你伪装成向导，还用你的蛇骗人。”

“你还说S35上面可以取走阵基，我带你去，你说阵基被虫子破坏了。”

“上将希望我怎么回答？”温澜正了正神色。

陆青予认真的看着他，“你知道什么，都告诉我。包括你到这里的真实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