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时代,智慧文明的数量和类型远超学者最疯狂的想象:精灵、天使、龙、深渊、人类......多如繁星的文明散布在宇宙中,依靠空间折叠和跃迁维系着来往。实力强横的文明们集合形成了六大星系,而伊索尔德就诞生在第六星系的正中央。
这里属于虫族,一个从虫类演化而来的文明。
最混乱、最狂暴的星云簇拥着这片瑰丽如同宝石的星系,常年不绝的粒子风暴隔绝了外人的视线,也是对外的第一道屏障。虫族的母星阿斯塔在前不久回归此地,由三大军团共同护送。由虫族统治管理的星球全部进入了最高警戒状态,所有危险品及持有人都迎来了史无前例的大清洗,宇宙联盟里的议会成员甚至抛下会议不远万里回到母星。
整个虫族都进入了战备状态,她们在为同一件事疯狂。
王虫就要诞生了。
......
母巢。
阿斯塔星的最深处。
一座岛屿静静漂浮在母巢中。岛上植被茂密,鲜花遍地,盛满了培养液的湖泊里安放着一只白色的蛹,丝丝缕缕的精神力从里面逸散而出,附着在了周围的每一株鲜花、每一颗青草、每一块石头上。
它在一瞬间拥有了无限的视野,又在下一个瞬间跟着这些视野一起呼吸,岛屿上的风卷着它往高处飞去,当它向下看去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了沉眠在白蛹之中的正是自己的身体。
这是我。它忽然意识到这点。紧接着,湖泊开始震动。
涟漪在湖面上一圈圈荡开,水浪被掀起泼向四周,湖底的蚕蛹滚动了一下,像是突然“醒”了过来。它的表面浮现出几个凸出的形状——就像里面的王虫试探着触碰了一下这包裹着自己的东西。
外凸的形状很快就消失了,一只手破蛹而出,锋锐的指尖从上到下划开了整个蛹壳。
蛹壳剧烈地颤动着,一个被银发包裹着的小女孩从蛹中滚落。她闭着眼,看起来还在睡梦之中,之前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出于本能。湖水温柔地将她往上推去,一直将她送到了一块幽黑的石台上。
石台的周围刻满了奇异的花纹。星星点点的光芒从中飞出,慢慢落进她的眉心。
这些花纹是开启传承记忆的钥匙,王虫会在石台上得到先代们的记忆。等到她睁开眼,就意味着王虫已经彻底诞生。
......
伊索尔德在湖泊边醒来。
她伏在一块弧度圆润的石头上,身体一半浸没在水里,一半裸露在空气中。湖泊的水波轻轻拍打在她身上,就像母亲柔声呼唤着自己的孩子起床。
数不尽的鲜花簇拥着她,像绒毯一样垫在她的手下和身旁。几株古树的枝干互相缠绕,柔软的树枝就垂落在水中。清澈的金色湖泊中有一尾尾小鱼游动,薄薄的灿金色光辉从山壁上倾斜而下,如同雾气一样萦绕在整个空间之中。
这画面仿佛神话一般奇异又肃穆,让人不禁想到那些古籍中记载的神明诞生时的场景。
伊索尔德从石头上坐起,她低下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
水面里的女孩把遮挡视线的长发别在耳后,仔细地端详着自己的脸。
——银色的头发像绸缎一样柔顺,深绿色的眼睛深处有金色的光跳跃。稚嫩的脸上有一点婴儿肥,跟瞳孔同色的细密鳞片均匀地分布在眼下,闪烁着金属的色泽。她背后垂落着一对精巧而纤薄的羽翅,颜色几近于透明,在光线下折射出绚丽的色彩。
温暖的光落在她身边,伊索尔德不自觉眯起了眼。她的瞳孔像虫类那样竖立着,外界的亮度越高,瞳孔便拉伸得越发纤长。冰冷的神光让她看起来就像丛林中潜伏着的大型猎食者,貌似脆弱的虫翅在身后微微振动,无声无息割断了地上的青草与鲜花。
无与伦比的危险,无与伦比的美丽。
即便使用了人形的拟态,将自己塞进一个柔弱小巧的躯壳,看起来依然和猛兽假装猫咪一样充满了令人不适的异质感。
伊索尔德乐滋滋地照镜子,心想母亲肯定很喜欢自己。
——母亲喜爱她的孩子,因此会将自己觉得美好的一切都赋予王虫。
但让伊索尔德感到有点奇怪的是这具身体太过年幼了,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的样子,不管放到什么地方都只能用幼崽一词来概括。
我只有这么小吗?她有点困惑,但很快就把这个想法抛之脑后。毕竟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年龄,而是先从母巢离开。
王虫已经诞生了,应向自己的臣民做出宣告。
伊索尔德没有任何记忆,对她而已,睁眼所见到的一切都是崭新的。不过在诞生之初,埋藏在血液与灵魂中的传承记忆就已经向她讲述了知识与历史,她知道自己是什么,这里是哪里,又该做什么。
作为一只刚刚从湖泊中诞生的王虫,她应该走到外面去。一场盛大的欢迎宴会正在外面等着她。虫族那样喜爱、尊敬、信仰着“王”,尽管她们无法来到这里,第一时间迎接王虫的诞生,但群体性的情绪已经从湖泊身上蔓延开来。
一整个族群都在为她的诞生欢呼,伊索尔德从中品尝到了信徒的狂热,父母的怜爱,以及臣民的期许。
她们正虔诚地等待着。就像在沙漠里跋涉许久的旅者等待雨水,就像神庙里的祭司等待预言。或许是身为王的本能,或许是被这种真切的情感打动,伊索尔德感觉自己的心中也萌发了某种可以被称之为责任感的东西——她迫切想要离开这里,去到自己的臣民眼前。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我得先做一件衣服。”伊索尔德这样想。
......
就算是王虫也不能无中生有,伊索尔德决定采纳前辈的经验,用自己的蛹壳做原料。
她拜托湖泊将自己的蛹从水里捞出来,然后将它们碾碎成白色的粉末,无形的精神力被拉成长丝在粉末里打滚给自己染上颜色,伊索尔德将这些染色完成的线收集起来,小心翼翼控制着它们融合,一点点织成了柔软异常的白色布匹。
虫族不能靠近孕育王虫的湖泊,因此每代王虫出生后的第一件事都是为自己织造一件衣服。
伊索尔德从传承记忆里看到了前辈们做衣服的场景:用长草捏造的、拿宽大树叶应付的、现场抽丝搓线的。母巢里可供使用的原料非常多,这也为王虫织造自己的衣服提供了物质基础。每一代都有自己的灵机一动,虽然手艺水平不同,比如有的能手搓礼服而有的只会扯块布,但从多样性上已经赢了太多。伊索尔德最为惊叹的是第十代王虫,她极具艺术天赋,最后给自己做了一件颜色鲜艳款式复古从各方面来说都无可挑剔的礼服,
将做好的纯白布匹放在石台上晾晒,伊索尔德伸了个懒腰,开始在在湖边开始挑选染料——苍木草可以调出柔和的月白色,支木槿可以染出深沉的紫色,柯尔特可花染出的淡粉色像玫瑰花那样美丽,卡莱一草的颜色更是如同琥珀一样温柔......
她摘了一大捧花草抱在怀里,路过的古树还送了她不少柔韧枝条把花草捆好,布匹被晾好后,伊索尔德开始专心致志调制自己喜欢的颜色。她折了一根树枝当画笔,蘸着颜料在布匹上笔走龙蛇。
明亮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太阳就要下山了。
最后一笔落下,伊索尔德轻轻拎着它抖了抖,欣赏着自己亲手所制的第一件衣服。
一件很有古蓝星宫廷风的长裙落下来,它看起来有点像睡袍,通体雪白,在边缘用深绿色的颜料染出来一点花纹。荷叶边点缀在领口和下摆处,伊索尔德画了一些植物在下摆,那些植物活灵活现,在走动的时候仿佛有花草在随着她一起摇动。
伊索尔德很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没那个天赋做一件礼服,但是复古款的长袍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她欣赏了一下,然后把长裙套上了。浓密的银发被拎出来放在身后,虫翅在预先留好的空白处自如舒展,眼下的鳞片闪烁着金属的光泽,她提着裙子转了一圈,像个普通的女孩那样开心地笑了。
“我要走了,”她大声对湖泊,对母巢说,“再见!”
太阳恋恋不舍落下,月光迟迟地落在湖泊中,一簇水花拍了拍伊索尔德的脚踝。
“什么?我忘记什么东西了吗?”
她低头向水花看去,发现那里放置着一顶用鲜花编织而成的华丽花冠。
孕育王虫的湖泊在离别时会送给她礼物。
伊索尔德收到了一顶花冠。
她笑了起来,把花冠端端正正戴在自己头上。芬芳的气息从花朵上传来,她哼着歌,眼下的鳞片在月光下粼粼闪光。
“谢谢你!”她说,“花冠很漂亮,我很喜欢。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件礼物。”
“作为回报,”王虫说,“当我再次回到这里时,我会为你带来世界上最美好的礼物。”
湖水拍打了一下岸边,如同无声应和,又如同微笑。它目送着王虫走向母巢之外,目送着自己的孩子走向那危险而广袤的世界。
我祝福你。它也静悄悄地说。祝福你将拥有一切。就像母亲所期许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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