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星”。帝国时期，它还不叫这么个不吉利的名字。相反，先祖们曾饱含深情地呼唤它为：“我们的蓝珀”。

它是蓝色与绿色的画，真的很像小小蓝宝石。更遑论它还有一个白色的兄弟姐妹——虽然不是它的卫星，而是一颗隔得很开的行星。“白铂”。本来，“白铂”没有开发的打算；也许是为了保留一点深沉的追思；但当整个南天钺勘探完毕，也就轮到它了。

“陵星”。帝国末代君主，甫一看见这颗遥远的蓝珀，便疯狂到妄图占有它。当时完全没法到达那儿。有一项完全不成熟的技术，以现在的眼光看是一个可行的思路，但是当时能量转换效率太低了。

“你燃尽整个帝国，只为触及海蓝色的面靥。”当时有个比方是这么打的。结果君主仍然发射那艘殖民飞船，帝国也就此结束。

我觉得是有一点胡扯。帝国这么大只，崩解原因就归结为一艘太空飞船。这和古人类那些烽火城邦的文化传统有什么区别。

还不如看看脚下这些白色的沙子。

“白铂已经完成大气覆盖。”出舱的时候微滴这么说，“呼吸装置没必要。”

伶盗龙在身后一闪一闪，最后这颗白色的远古巨卵隐形于茫茫白漠之间。

“最初白铂计划地貌留存，进行原生态改造。”微滴似有所慨，“可利用面积还是太少了。最后仍然覆壳处理。”

你能看见的这片白色荒漠，是覆壳处理前的地表清除工序之硕果。一种特殊武器会在覆壳前灭杀所有生物，并有巨型器械犁平地表。

“虫族不认为白铂的地表生物是智慧生命。”

“……居然是您在后勤做行星处理吗？”红刚玉难以置信。连在旁边滚来滚去的小球都觉得这种生活经历过于迷幻，张出一个○型嘴巴。

五十年干到Ⅷ级总指挥，再花二十年研究行星改造，这两者不能说毫无联系，只能说毫无联系，这联系就跟我和我的无机亲戚一样没有联系。

微滴点点头：“白铂已经开始覆壳。前面就是‘新陵星’。”

虽然离得很远，那个距地面数公里高（过去两万年，虫族确实仍在部分使用蓝宝石时期的计量单位）的钢灰色壳子已然向我们显露它的血盆大口。一年后，它将吞食整个白铂，并完成一系列配套设施的建设，打造为第二首星。巨壳之上，无数高楼，沉默地刺向苍穹。

强调一下这个楼高。如果大家还记得虫族特有的多层整修，虫族是真的喜欢层层叠层层……什么建筑最矮都是千米级别，楼距又不够开阔。密密麻麻，我只能说虫族不太有密集恐惧症；意思就还是有部分群体，比较不幸。这都是人类基因带来的麻烦，甚至还有恐虫症。

微滴说，白铂的居民这几天回陵星过节了，新陵星基本上停止了建造，只留有最基础的功能。

——肯定不是全部都回去了，还是有守门的。那个开陆地飞梭的你已经造成了严重的噪声污染和粉尘污染！小声点啊啊啊啊！

我忿忿地把围巾解下来罩头。好了没声音了，我又围回去，看见一个穿着打扮很像陵星贵族的未知种从陆行飞梭下来。

当年飞船失事，陵星的虫族经历了恐怖的灾疫，表现为严重的出血热，以及其他一些症状。各种颜色的血从身上所有开了孔的地方流出来，伴随无尽的哮喘、痉挛与寄生。我不必再描述了……

幸存者们经过数代演化，在体表只多了一层透明的黏液，迎着光看会比较闪。至于体内，我没有更多评论，只想说，哪怕变化如此之大，外表看起来竟还像个“人”。虫族特有的精神洁癖：实在不行了，里面可以不一样，外面一定要一模一样。

“是中将的朋友啊。”仔细看过微滴拿出的证件，陵星贵族笑一笑，“初次见面，我是流金。愿您在新陵星过得愉快。”

微滴做了自我介绍，又说道：“技术干事，红刚玉。”

“这位是……”

微滴看向我，几缕纯白发丝从肩头滑落。

其实我挺不想理的，谁叫你仗着满城皆空违章驾驶，我耳膜都要辞世了；但我还是开了口，态度端正，理由充分：“这位黄金爵士，您的飞梭没有按标准行驶。”

“您是位殿下！”流金优雅极了，客观来讲称得上好看，不愧是黄金家族千年来优生优育的结果，闪耀的头发简直液金一般，“恕我怠慢，请问……”

随心所欲的态度，理所应当的傲慢。流金正在怀疑我是否来自陵星那立踵不及的金字塔最顶端。我整了整围巾，显得很不高兴：“黄金家族已经堕落至此了吗？”

看见我腰都不弯一个，你也不是婚生，光子知道你有没有继承权；说起继承，其实陵星现在还是帝国那套。科理会治下则不存在亲代继承；科理会也没有贵族与平民。

流金吃了一惊，郑重地向我行礼，单膝跪地，谦卑地俯首：“殿下，请允许我为您吻去鞋面的尘土。”

黄金爵士双膝着地，系发的绸带顺从地耷在一边。双手平放于地，似乎根本不在意那些白色的尘埃如何沾染昂贵的荷叶袖边与绸裤。衣饰上，数不尽的外星矿石闪闪发光……

黄金爵士最后抬起眼来望我。我俯视着这双柔软而多情的湛蓝眼眸：它们想必来自于那位迷惑了黄金大公的美丽血亲，不时折射出一点转瞬即逝的蓝紫色光彩。再冷酷的过客，也要为这满怀爱意的情思捕获，共沦于无尽欢欲之浪潮。

然后我想起了微滴。如同博物馆的历史陈迹，你经过它，千万年的命运汇为一眼。你可能不了解它，也可能读不懂它，最有可能你也不感兴趣。它只是在那里，从陵墓、沉船或孤城中找到的历史孑遗，藏着无数光阴的秘密，掩埋于锈迹与尘沙之中。

我发出尖锐的冷笑。

“覆壳”来自《沃辛传奇》里的首星篇章，特殊武器脑子里想的是“中子灭杀”，“光子”的叹词应该是《宇宙尽头的餐馆》中的“光子在上”（？

没用小设定，文中虫族有避讳的文化传统，比如不用“阳”而用“隗”，以“蓝宝石”代指“地球”。只有出于科研和教学等需要才会正面提及太阳系。“日”“月”也是不用的字，如果使用，是在表示极为强烈的情感。

给天体取名也是用的各种地球矿物的名字，比如南天钺恒星叫“鸽血石”，余灰被炸掉的老家叫“玫瑰石”——本来想写“蔷薇辉石”，四个字太长懒得写，就叫玫瑰石好了.JPG

以及表示年龄的单位是“年”而不是“岁”，“岁”我觉得是人类年龄的单位，文中虫族（虽然带了很多人类基因））不好算人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从庭院到白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