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在灾难到临前真正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

“嗡”“嗡”

那些在伊文耳畔浮动的水声并没有随着药剂的服用消散。服用下药剂后，起初那种迷迷瞪瞪的感觉甚至让人有些神往……甘甜又带着青涩。像是发明者对于所有美好回忆的集合。

那位研究员肯定是失去了什么。伊文这么想着。

意识的最后，她只能感受到自己被人小心翼翼的托举着、触碰，温和又小心。

她猜测是那位哨兵——之后的印象十分的模糊。

不到三十秒的时间，她就完全的陷入在了一种空荡的感官里。

这种空荡像是将人浸泡于一种古老用于星球间跃迁的液体里——它能包裹住人的感知，让人类不至于在那些接近光速15%加速度移动的飞船里被扭曲成不可名状的血肉复合材料。

空荡、近乎是虚无。

她在那里静静的站了很久，那是一种对于自我的认知。

直到她开始尝试回忆那些感官才变得渐渐丰富了起来。

远处成为了一个概念，近处则是自己为中心向外延伸的触觉。

……

“蓝色空间号”

飞船的外观是亚灰色的，给人一种冰冷的质地。船身的设计底宽上窄，用甲壳式的外壳将船舱内的一切严密的包裹着，似乎在无条件的不信任任何人。

它在一颗灰色的星球旁静谧的行动着，体积几乎同这颗星球一般的大小。

这样的体积，它的建造自然用的不是普通的合金建造。那是一种来自于另外一颗星球本身可溶解的材料——每一栋建筑的塑造都搬运了几乎半颗小型星球的质量。

奢侈、实用。

也因此，这艘飞船几乎能够抵抗百分之三十灭星级武器的攻击。

至少，在人类发动内战的时候，不会第一时间波及到它们。

百分之十五灭星级武器威慑是联邦正式签订过对内宣战的最高实战武器，这是为了避免人类在自相残杀中完全的死去——

灰色、哑光。

伊文转头看向她所身处的独立舱房，近处有一排柜子，背后的门上开了小窗。不远处，其他的独立单间内，她的同伴们此刻都在换上无菌服……

透过舱室阀门上方的窗户看向下方的实验室，那里树立着几座巨大而精密的仪器，像是蛰伏在地面上巨大的虫卵。

在太阳最邻近这颗星球的时候，建造那些装置所用的材料将会向内透露出其中的结构——像是器官；那些太阳照射在那种材料上的光则会让其精致的转折变得明显又像是虫子的腹部。

静谧的、扭曲的。

……

“伊文·卡斯特罗，即刻穿戴好防护设备。此次任务时长约为八个月，目前已执行三个月，零二十三天。你在本次任务中隶属于观察组。

在执行任务过程中，严禁从事任何非必要行动。

为保障实验安全，在整个任务期间，你必须持续穿戴防护设备，并同时手持观察仪做好记录工作。

本次实验内容属于最高级别机密，严禁任何形式的外泄。

若遭遇敌方人员，在判定对方有主动攻击意图的情况下，你有权提前实施武力制裁，此乃联邦赋予你的最高权限。需谨慎履行职责，确保任务顺利完成。”

总脑在面前缓缓地生成任务信息，伊文下意识地感到陌生，然后是熟悉。

“收到。”她报备了一下，迅速的将防护服的面罩扣在自己脸上——好在只剩下这最后一道工序了。

她回忆着本次的任务，除了总脑提供的“公共信息”外。她还清楚的记得自己的正式任务“担任本次共生实验的保险程序”，一旦试验最后发生巨大变故，她便有权限去查看并销毁本次实验的成果。

——博士也在这艘船上，但两人现在并非是上下级的关系，她们有不同的分工。

个人的舱房里面摆放着伊文所携带的随身物品，完整的护目镜、一条项链不知道是谁送的、桌上摆放着需要佩戴在腰间的试剂以及军用粒子团。

这里随时都可能发生意外，为了随机应变，本次实验由联邦规划办特地挑选了具有多功能性的军用粒子团作为实验人员的常备武器。

……

打开舱门，生物识别通过。

伊文低头看了一眼那身熟悉的白色袍子回忆了一下任务目标，防护服连接着这身袍子的领口。

她现在应该前往中央实验室b区检查实验体切片一到二十三号。

这里距离b区大约有三分钟的脚程。

伊文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这对于一个实验人员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这艘飞船的可见面积广袤的骇人，若非它层层叠叠的设计、悬空，仿佛让人看到了一片巨大的平原。

高大、灰蒙蒙、清晰，构成了这里。

中央实验室是袒露在外的，它那里生长着一颗被称作“主体”的“茧”。

白色、完整的“茧”躺在直径为三米长的圆桌之中，那里被透明的物质严密的封锁着，向下接着几个色彩不同的管道向其按照比例输送着气体以保证它的存活。

伊文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这个场景她太熟悉了。

——她积极的跟区域内的人工智能沟通，总脑已经无法连接到这里。但很可惜，她的权限还没有到能让这里的人工智能做到自主计算的地步……无功而返。

伊文最后看了一眼区域设备显示的“通讯内容已上报”叹了口气，她抬起头，已经到了b区。跟身旁路过交接的同事打了个招呼，那人雾蒙蒙的眼睛眨了眨，伊文与他擦肩而过，便开始一排排的巡视着。

黑色的长发束在脑后，整个脑袋被巨大的防护服套在里面，那是一套自主供应的设备。

近处是一排排放在小型保温舱室中的红色粘稠液块，它们格外的鲜活，哪怕已经被驱逐出体外，也仍然像小疙瘩一样的蠕动着。

摆放它们的桌子摆的发光一尘不染，保温舱室中，那些红色的粘稠液块正在起起伏伏着。

气味是数值，防护服内循环的空气很纯净。

——粘液，它们都是联邦从各处一线战场收集到来自于“茧”中的核心物质。

伊文利落地大步走着，脚底踩在那地面的质感十分的真实。她猜测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味道，面前显示的湿润程度高达百分之三十六，这是适合那些肉块生存的环境。

总脑计算后分配给她的这项任务是属于检查模块的一个单独分支，在同一场所同她一起执行任务的，除了她之外还有另一位操作员，叫爱丽丝。

爱丽丝是伊文在大学时的同级同学，两人在课上见过算是打过眼熟。如今同样参加了这个项目，在排班中抬头不见低头见，相处算是不错。

她想起她如同紫罗兰的眼睛。

两人曾经合作过一个实验，伊文曾经在无意间听见过爱丽丝与博士的交谈，那并不是什么禁忌的内容。

——“那些质中包含着一种特殊的氨基酶，虽然人类的构成并非是蓝星所能够完全提供的，但虫巢所孕育的环境并不支撑它们能从周围、星际摄取到这种氨基酶，所以，有极大可能这种氨基酶是在它们后天的融合中诞生的。”

博士的声音，她的声音平静。这些知识对于她来说不过是最浅层的认识。

“……追求实践的真相与之并不冲突，没有人要求我们必须说的是实话。”爱丽丝坦然道，她似乎被困在某种容器里，说话像是被灌满了铅的水气球。

“对真理的追求只能依靠实践获得。愚昧的活着……千百年前人们对人工智能、意识上传的恐惧。事实证明，人无法除了作为人本身之外的任何一种存在心态，称之为人的活着。”爱丽丝接着说。

博士似乎顿住了，过了很久才接着说的：“……事实上，我会更倾向以这种态度为德尔塔。如果你需要，我会为你引荐。”

博士向来是这么好心，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与其走完整的对立面，不如主动地的台阶。

爱丽丝拒绝了她的好意。“无论身处任何立场，我们都一直走在追寻者真理的道路上，这是不冲突的。博士，在联邦再也找不到任何比您更具有权威性的研究团体了。”她有对真理的追求。

伊文清楚地知道，德尔达的存续主要是依靠着目前联邦和议会分庭抗礼。

是的，联邦作为执政党只能决定有效分配的持久持续性，但双方的理念都并非儿戏。

联邦在乎的是□□上的存续，议会所考虑的是精神上的延展。

德尔塔则是介于目前人类所面对的重组困境中选择积极合作发展的。他们立志于当两个文明合二为一或者找到共性，让新人类或者新虫族，取代救人类和救虫族所处在宇宙中的矛盾地位。

博士从来都是坚定的选择联邦的知识分子，虽然她从不认为精神力的存在不具有优越性。但她也无法反驳人类获取精神力的方式是那样的，简单、直接。

她没有反驳爱丽丝的话，而是稀稀疏疏的掏出了什么东西。

爱丽丝能看见不是那双漂亮的眸子，那是真正属于蓝星人的眼睛——

在博士的带领下，她们一起唱到：“联邦联邦，我们的好联邦。食物的配剂、基因的传递，人类文明在太空中的史诗……联邦，联邦，联邦是美的，他富足、他拥有。太阳系围绕着太阳，人民围绕着联邦。”

前进、奋进，庄严、神圣，憧憬和想象构成了它的乐谱。

然后，伊文听到了一阵咀嚼声，那熟悉的歌声让她忍不住将思绪飘向幼年时期。哥哥总是会关掉传来这种歌声的广播剧。

第一卷完结倒计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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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爱丽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