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第七日。

塞巴斯蒂安一早就被罗宾匆匆叫醒。不用特别说明，也知道玛鲁这天不用再去诊所上班。一家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门往格斯的星之果实餐吧赶去。

以青蛙斗篷睡衣的毛绒材质，在夏季本来应该是深藏衣柜底的。然而苔雨这样极端的滂沱大雨中，室外温度也下降了许多，不像夏季，倒像深秋。

他家住得偏远，一路走到餐吧附近时才看见其他同样往这边赶来的镇民们。

大家按格斯要求将雨具在门口固定位置收起放下，像寻常一样按照习惯的位置纷纷入座。只是餐吧里弥漫着一股稍显紧张忧虑的气氛，毕竟人们总是对无法掌控的未知本能地感到恐惧不安。

台球区依旧是他和山姆的天下，阿比盖尔带了探险小说坐在一旁打发时间。

塞巴斯蒂安将带来的青蛙斗篷放在台球桌边时，山姆还凑上来好奇地看了看：“你为什么要带个空袋子来？”

“也许会派上其他用场。”他如实回答，但听起来更奇怪。

山姆耸耸肩，很习惯好友的不同寻常。

*

大家刚用过午饭，到晚饭之前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罗宾不会刻意寻找他的踪迹。

饭后，年长一些的镇民们聚在餐桌边侃侃而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暇分心。小辈们在沙发区睡得忘乎所以，山姆也被弟弟文森特缠住了。

正是塞巴斯蒂安脱身的好时机。

在室内还嫌热的青蛙斗篷，在室外却是刚好。他将袋子叠好收进斗篷的口袋，决定一路漫步去煤矿森林。那边森林、河流最为密布，毫无疑问是苔雨里风景最佳的地方。

斯凯拉今日还未见人影，塞巴斯蒂安莫名有种直觉，这个时候过去，或许不只可以顺路拜访法师，还能碰见她。

*

赶路去餐吧的路上来不及好好欣赏，去年隔着窗户观望也只是错觉室外光线阴暗，这次身处其间时，塞巴斯蒂安才看清了：不是绿色雨幕造成的幻象，而是眼前所见的一切，真的被造物主蒙上了一层绿色的滤镜。

这一点都不符合他对这个世界认知的科学常识。

塞巴斯蒂安很确信，这不是一个应该出现在正常物质世界的景象。

但认识斯凯拉以来，他感受过的各种非自然事件，好像已经足以让他面对什么异常情况都不动声色。塞巴斯蒂安记下这一点，觉得可以在日后法师通知他得出结果时一起探讨。

也许有问题的不仅是斯凯拉，而是这个大家原本习以为常存在的世界。

*

塞巴斯蒂安刚经过了莉亚的农舍，就捕捉到了对面茂密林间窸窣穿梭的人影。

斯凯拉披了件透明的雨衣，似乎刚从法师塔的方向过来，手里的斧子在昏暗的绿色光线里泛着紫色。

——很有惊悚推理小说里，雨夜屠夫的风格，和平时的感觉不太一样。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斯凯拉伐木的情景。塞巴斯蒂安犹豫了一下是否要立刻上前，并非出于害怕，而是担心再靠近一点，他又会被无法违抗、不受控制的感觉攫住。

这样特别的天气，和不同往日风格的恋人，他更想自主地安静在旁用眼睛记录。毕竟走到她身边不受控制时，也未必就能更亲密地接触。

她什么模样，他都想要了解。

塞巴斯蒂安考虑的间隙里，林间已经倒下了成片的高大树木，还有一种过往他从未见过的植物——像是一根绿色的粗大藤蔓，只是顶端卷成一团，中下部还延伸着同款枝丫。

“那是蕨菜。”

*

法师的声音在室外听起来依旧不同寻常，这次像是自带回音效果。

哪怕他明明不知何时走到了塞巴斯蒂安身后，只隔着两步的正常社交距离。

塞巴斯蒂安下意识先检视对方的腿脚。还好，是踩在地上的，没有凭空离地，也没有乘着扫把。

“虽然之前你交给我的东西还没研究出结果……”法师高深莫测的目光投向树林那边，“不过，今天这么难得的机会，你不准备再上前看看吗？”

塞巴斯蒂安不答反问：“上次会面的最后，您似乎就已提前预知了我下一刻会被传送。所以，您是知晓更多真相的，对吗？”

“真相……我大概也就知道这个世界运行成立百分之九十的真相。而探索剩下那百分之十左右的未知，才是我们一生存活于世、执著追求的意义所在。”

法师捻着他蓬松茂密的胡须，沉吟：“可惜，真相总是不能轻易向世人分享的。”

塞巴斯蒂安道：“为什么？因为在你们看来，世人愚昧无知、缺乏灵性？”

“不不不，只是时机未到……”法师说，“然而总有人活了一辈子，也没有等到某个窥见世界真相的时机。”

塞巴斯蒂安正要开口，就听法师打断道：“你可以不信。但时机未到时，透露真相会导致先知与聆听者一起陷入危机，遭受天谴，就像即将发生的这样……”

他说：“在偏离既定命运轨迹的时候，你的命运都将由自己主宰。”

法师的话音未落，塞巴斯蒂安的身体已经近乎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提前感知到巨大凶兆的恐惧，导致他明显地感知到了脊背发凉，那是与雨天打湿的青蛙斗篷沉重湿冷地压在身上完全不同的沁骨寒感，手臂上鸡皮疙瘩直冒，就连头发似乎也莫名其妙地竖直向上飘动起来——

就在法师最后一个字音消失在雨里的瞬间，塞巴斯蒂安直觉地退后了一大步。与此同时，一道刺眼的闪电突兀地从天而降，砸在了先前法师所站的位置。

自然，法师已经在此之前瞬间消失在原地。

塞巴斯蒂安看着地上被烧焦的黑色深深坑迹。夏天打雷闪电是无比正常的自然现象。但要劈得这么精准、时机也要巧合对上可不容易，看外表，法师先前也并没有携带什么引电的物品……

所以这是真的天谴？

那么，“在偏离既定命运轨迹的时候，你的命运都将由自己主宰”也是真的了？

“塞巴斯蒂安？先前还以为我被闪电晃花眼看错了……你还好吗？你刚刚离闪电好近——”

“有没有伤到哪里？塞比？”

斯凯拉焦急询问的声音，将他从自己的沉思拉回现实。

先前天打雷劈的动静如此剧烈，要别人不注意到这边很难。幸亏苔雨的特殊天气里，附近其他居民已经避进了星之果实餐吧里。连法师都遁走了却没回法师塔，绿雨里远处的塔窗黑糊糊的，未见光亮。

也就是说，现在这附近只有他们两人。

青蛙斗篷早就湿透了，和迟来的后怕一起压在身上，重如千钧，他却现在才感知到一样开始觉得有些难以承受。

塞巴斯蒂安一直不回答，斯凯拉也没觉有问题，自顾自地拉起他的手，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又围绕着他转了一圈。

“看起来没有外伤……被闪电劈中会有内伤吗？”她又在和系统交流，“感觉我以前看到过被雷击失忆之类的传闻……当然，最经典的应该是被雷劈得穿越、重生……”

“噢，天哪！”斯凯拉像是想到了什么，绕到他身前凑近了打量。

塞巴斯蒂安配合地低头，以便她看得更清楚。

她的雨衣大概不是凡物，能够看清罩在里面的衣物干干爽爽，只有最下面的长靴附近沾了泥泞。

有几缕被风吹进雨里的发丝湿透了，又被吹回紧贴在她清亮的眉眼附近。这个距离近得可以看清对方睫毛上被风馈赠的小雨珠。

斯凯拉好像真的很认真地在检查他，塞巴斯蒂安即使没有看着她的眼睛，也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目光，从他眼睛一路仔细逡巡到唇。

“系统，雷击之后，我的男朋友不会被奇怪的东西魂穿……！”

赶在她的目光移开前，塞巴斯蒂安紧紧地一把抱住了斯凯拉，垂头寻到了她的唇。

附近的河边，真的有结队上岸的青蛙开始此起彼伏的雨中合唱狂欢。

但他统统没有听到。

好耶！上周的更新已经补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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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存档1第二年春夏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