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四章·金人巷游园

金人巷虽然定位为商业区,但与星槎海不同,没有为游客的到来而过多装点,只檐头挂几盏红黄灯笼,盛放的月桂丛亮起装饰灯,墙体和街的颜色没有太大变化。他们甫一踏入巷子,便闻到沁人心肺的秋桂香,仔细辨认,瞧见树枝上栖着惟妙惟肖的、光影编织的兔子和月亮,还有比武的小人儿。

老巷毕竟以美食闻名,最直观体现庆典气氛的不是游客多少,装饰风格如何,而是每一家店都推出与节庆相关的创新菜,连小吃摊也不例外。

琼实鸟串也变了样式,以往红彤彤的果物换作金色的,中间用红果酱写字,多是“演、武、仪、典”“追、月、竞、锋”等字样,外裹澄金糖浆,并细细地以象征罗浮的青蓝色描出星槎的纹路。若客人想要特制红字和纹样,老板也会当场勾字浇糖,白露经过这摊子,简直挪不开腿。

“这串给龙女。”景元挑出有葫芦样式的果物串串,递给龙女。

“谢谢将军!”白露欢欣地咬掉顶端的“紫”字。

“来,这是彦卿的。”这一串上写着四字“旗开得胜”。

“谢谢将军,但,我就不用了……”

“真不用?”景元闲散时说话尾调总轻微上扬,像轻轻拂过的绒羽,“丹恒老师也有一份。”

“诶?”彦卿微微睁大杏仁色的眼,求证似的望向丹恒。丹恒站在两步开外,本无意参与孩子们的活动,师徒两人同时看着他,他叹气,上前接过琼实鸟串。

景元回头和彦卿说道“你看”,丹恒捏着签子,看四字:冰壶秋月。图案没有按照常理设计天上明月地上人,而是跟着字走——酒壶一只,玉杯一双,悬在云端,皓月反沉在莲花湖底。

他出神,闭上眼,酒杯和莲花的意象在眼前闪灭,像幻觉,亦像曾经的记忆,刹那碎成晶莹的碎片,在黑暗中升腾消散,他分辨不清。很快,一把清脆的嗓子打断思绪,灰毛那独具特色的声音响起:“将军,我也要吃糖葫芦!”

丹恒转头,灰毛犹如忽然出现的灰狐狸,背着手出现在他身侧,瞅了眼他手里的果串,闪现小吃摊边:“彦卿不要就给我嘛,糖葫芦对剑首大人来说可能有点幼稚,但对于无名客来说刚刚好!”

既然灰毛蹿出,那想必三月也在附近。丹恒再回首,三月正举着相机对准他:“耶?”

丹恒默默地比耶,三月按下快门:“回去发给你。”

“好。”

说回小吃摊前,彦卿被顶上的小红灯笼照着,脸上颜色不易辨认,但大人们还是看出他脸红,少年迅速地拿过零嘴:“我、彦卿并没有认为幼稚!”

“好好,”景元哄小孩,“灰毛要哪个口味?”

灰毛哪和他客气,叉腰站在摊前挑她喜欢的,景元招呼三月也去挑,并退开几步,让出位置,与丹恒并立。

“不合心意?”青年握着的签子上,四颗丸子上的糖浆如冰片剔透,尚且完整。

“……”丹恒回神,“只是在想心事。”

景元没有追问,丹恒也没有另起话题。游人如织,灯火流转,交谈欢笑声不绝于耳,他们站在一起,静静旁观小孩们在小吃摊前说说笑笑。

与他人共处,却一言不发。丹恒沉默着,觉得微妙。大多人接近他是为了商谈事务,若是无事而来也会找些无关紧要的时事进行谈论,他们往往不会让话随意落下,免得双方尴尬。

但景元站在他身边,轻易地放纵沉默,他没有觉得不妥,仿佛早已熟悉对方的存在。

他们听到白露问,糖葫芦是什么?灰毛答,就是琼实鸟串,在某个地方有种类似的食物叫糖葫芦。彦卿嚼着糖,声音含糊,有几分孩子气,居然在其他地方也有这样的小吃?三月拖长声音诶了声,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我挑好了!”叽喳半天,灰毛猛回头,“将军!”

景元不疾不徐:“来了。”

琼实鸟串小队再壮大,他们沿金人巷闲逛。趁将军带小孩子们买和胃汤的功夫,灰毛转了个圈,向同伴展示暗底织金裙摆:“看我们的新皮肤,好看不?”

三月换的一身天蓝色襦裙,皱褶染白纹,外罩湖蓝薄衫,肘部点了一圈桃红,像飘在湖面的落花:“新皮肤?你……还是别和银狼玩太久游戏了,我担心你过段时间说话全是游戏用语。”

“怎么会。”

广云袖的衣服特点就是贵、薄、漂亮,只要价格到位,定能裁出漂亮衣服。

丹恒点点头:“很衬你们。”

“这个料子挺舒服的,”灰毛摸摸袖口的布料,“可惜将军来得不凑巧,不然我们一定绑你去店里裁一套。”

“可以给姬子和杨叔订做,我不必。这一身,我穿习惯了。”

灰毛若有所思:“话说回来,你现在的外套也是仙舟人做的吗?”

“是。”

“后面两行字是仙舟文字?”灰毛闪到他身后,“呃……看不懂。”

丹恒如实相告:“是仙舟尚未启航前,古国时代的一句诗,念作:‘石中火,梦中身。’”

灰毛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一句!”

三月七望她:“什么什么,你知道吗?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苏……”灰毛突然住嘴,“诶,是什么东西来着?”

三月叹气:“你啊你,关键时刻就不要掉链子啦。”

丹恒思忖道:“这首诗年代过于久远,作者年代我并不确定,因而未写入智库,你是在哪看到的?”

“哈哈,”灰毛心虚望天,“不记得了,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看仙舟话本看到的,诶嘿。”

她不愿说,丹恒也不会深究。列车上的每一个人都身负不可言说的秘密。他隐瞒身份上车时,也没人对他刨根问底,无名客们仍旧向他交付信任,他感激众人的沉默,他自身也会在必要时刻保持沉默,恰如此时此刻。

“都在抬头看什么?”景元回来,手里提着食盒,彦卿和白露闻言也看看天——只看到排练灯光秀的机巧鸟。

三月七说:“哦,我在看灰毛看什么。”

灰毛睁眼说瞎话:“我在看外星人。”

“哪儿?”

灰毛指指自己,又指指她。

彦卿抱着新买的剑匣,哈哈笑道:“两位老师好有意思。”

三人组里唯一一个本地人看不过眼:“走吧,去尚滋味吃饭,吃完还能去看看机巧鸟表演。”

饭后并没有看到机巧鸟表演,河边只有几个穿工造司衣服的年轻人,询问后得知他们是自发来金人巷组织活动,准备在逐月节进行灯光表演。他们边说边抱怨金人巷的地衡司分部过于古板,庆典还在管控天灯上空和烟花燃放,不愿拨款启用“纸鸢”(一种状似风筝的空气净化仪器,常在节庆日子飘荡在半空处理污染颗粒)。

他们和灰毛聊得慷慨激昂,似乎没注意到远远站在后头、举止闲散的白衣人是云骑将军。没有那身皮革光鲜的将军制服,景元身形看着更瘦,不太像坐镇罗浮八百年的活传说,更像一介生活散漫的书生。

待问完话,工匠们重新蹲在河边调试机器,灰毛溜回来,直白地问景元:“仙舟不能放烟花?”

“嗯?”景元解释道,“并不是。仙舟人口构成以仙舟人、狐人、持明三族为主,但还有其他的长生种族,比如说梨菩族。”

“离谱族?”灰毛疑惑地重复。

“梨子的梨,菩萨的菩,”丹恒说,“怀老就是梨菩人。”

“正是。仙舟由多民族组成,罗浮也一样,不同的民族有不一样的生活习惯,像狐人喜欢热闹,持明偏好清净。他们也有自己的节日。种种因素权衡起来,管理是一个大问题,所以地衡司制定一套相关的制度,让每处民用洞天的群众自行决定是否在节庆要装饰或燃炮,个中手续和制约我就不同你们讲,怕你们犯困。

景元笑笑:“简而言之,此处洞天的人们应是想放灯庆祝的,但地衡司的手续没批下来。可能是申请有问题,也可能是管理的人有问题。都不是事,回头让司衡问问就行。”

三月似懂非懂:“哦哦……你懂了没有?”

灰毛说:“我懂了,多半要我跑腿。”

景元笑道:“这本是罗浮内部事务,怎么好让贵客费心?之前呼雷一事,无名客不计前嫌,愿意出手相助,罗浮六御铭感五内。如果这种琐事还麻烦你们,倒是景元的不是了。天色已晚,我想各位需要做的是早些回客栈休息养神。”

白露望望景元,又望望丹恒,眨巴眨巴眼睛。丹恒对上她的眼神,察觉龙女私底下有话想和他说,便对景元道:“你要和彦卿一起回去吧,那我们护送龙女回丹鼎司。”

景元颔首:“龙女与你们同行,我必然放心。那么就此别过,彦卿。”

少年明白他的意思,乖巧地和众人道别:“龙女大人再见。三月,灰毛老师,丹恒老师,有空再一起聚。”

“拜拜啦,彦卿师傅。”

“我有空真的会来骚扰你的哦。”

“哈哈,彦卿随时奉陪。”

在他们道别的同时,丹恒拉住景元的手臂,宽大的衣袖滑过他的手心,将军微微倾身,落花的幽香再次袭来,他有一瞬失神:“……你也记得早点休息。”

琥珀色的眸子盛满笑意,那人也不急着收回手:“好。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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